這便如一個變态殺人狂,通常在把人折磨緻死之前都要先把倒黴蛋抓住,然後再動手。而這些人肢,顯然爲他省去了‘抓住’這個步驟。
拖拽着泰爾莎用魔造術制造出來的大型拖車,陰月天帶着兩個女孩走下山去。
當他們下山時,小鎮上的拼接人已經越來越多,數量甚至已經超過了三百這個數字。
很顯然,每過一天,都會有越來越多的進化者被改造。
按照組織提供的數字,前後五批進入小鎮的人,加起來大概在三千左右。
那麽估算一下,剩餘的人數大概還夠支撐艾露莎改造出至少三百以上。
其實若真的戰起,縱然幽鬼一族手中有上千改造人,以陰月天和約翰·卡夫曼的實力也未必需要畏懼。
且,關鍵的,即便陰月天也并不知這些被改造人出現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艾露莎的話是真是假,他無從斷定。
但他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便是無論幽鬼一族最終制造這些改造人的意圖是什麽,自己接下來将引發的,都是破壞這一切的開始。
橘黃色的巨大拖車并無動力,且承載量看起來也有二十多噸以上。
将這輛車從山上拉下來,其實比平地走路消耗的力量更多。
沒有了虐殺本源的支撐,一直維系着須彌感官·星球原力的陰月天一路走下來,也顯得有些筋疲力盡。
不過還好他支撐到了鎮子上。
衆目睽睽,腳步停滞。
陰月天微笑着将拖車的撐點着地,然後對泰爾莎點點頭。
白女孩此刻依舊很糾結,即便是她這樣的殺手女孩子,也覺得接下來将要做的事太過殘忍。
不過她還是依照陰月天的意志,将這魔造術制造出來的拖車消弭。
嘩啦啦……
各式各樣的肢體掉落在地上,堆成了還在不斷有斷手斷腳斷腦袋向下滑落的小山。
山下的小鎮,響起了一大片粗重的呼吸聲。
宛如牛群到來。
一群進化者們愣了半晌,如發瘋般撲向了碎肢山。
他們瘋狂地、而又輕柔的拿起一個個斷肢,然後遞給身邊的人,自己繼續尋找。
找到了原本有着自己獨有特征的**的人,呆滞的跪在地上。
沒有找到的,還在飛快的扒着屍山。
原本的小鎮,便灰蒙蒙一片陰森。
此刻更是默默地在空氣中彌散起了更深層次的陰郁。
那是哀傷,憤怒,恐懼,失措的陰郁。
蘿莉趴在泰爾莎懷裏,不敢看眼前的一切,而白女孩自己,也有種想要大哭的沖動。
這無疑是殘忍到極緻的一件事。
便如死刑,最恐怖的地方不在于槍斃的那一瞬間,而在于等死的那段時間。
毫無疑問,不論暗中操縱着這些改造人的究竟是誰,他給予他們的承諾都一定是‘爲我所用便可不死’之類的話。
但當改造人親手拿起自己曾經的身體,便也幾乎等同于親手斷絕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失去希望,便也等同于絕望。
終于有一個人大哭起來,随即,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痛苦,開始瘋狂。
他們要麽跪在地上嚎啕,要麽拼命對旁邊的建築發洩自己的憤怒。
陰月天一直在微笑。
這個沒有情感的男人對于将要發生的事早有預感,但這,也更讓他顯得冷酷。
他非但一直注視着眼前發生的一切,而且親手剖開了自己的胸膛,将一顆黑色結晶從心髒下方切除,然後雙手展開,一臉享受的吸收着越來越濃重的黑色霧氣。
而被切除的黑色結晶,則被他放入了自己的萬能腰帶中儲存。
他其實并不是真的變态,但他的能力,卻使得他隻有在别人悲傷痛苦的時候,才最能夠得到滿足。
進化者,這本是高高在上的一個名詞,是超脫于普通人的存在。
也恰恰如此,當進化者面臨絕望的時候,爆發出來的負面情感,遠遠超過普通人。
時間不過十幾分鍾,陰月天的身體中已經又新生出了一個完整的結晶。
很多人找到了原本屬于自己的肢體,卻也有更多人沒有找到。
雖然他們已經預料到自己的下場不會比那些嚎啕大哭者和瘋狂發洩者更好一絲,但他們還是抱着希望圍住了陰月天。
其中一個有着豐滿身材的大胡子率先對陰月天說:“你好,我想問一下,你是從哪裏找到這些的?”
陰月天道:“山上,土地廟原來存在着的地方。”
大胡子道:“多謝。”
陰月天道:“你去,毫無意義。”
大胡子道:“爲什麽?”
陰月天道:“因爲那裏挖出的所有斷肢,我都帶了回來。”
他雖在微笑,但大胡子和其餘人都從那笑容中看出了苦澀——人們在最絕望的時候,總是會将事情想象成自己希望發生的那樣。
陰月天道:“我敢肯定,像山上那樣埋藏着無數肢體的坑在這個鎮上還有很多,但請恕我無能爲力。”
大胡子很感激的看了陰月天一眼:“這,就可以了。”
這,的确已經可以了。
殺雞儆猴,便也是打草驚蛇。
大胡子率領着一群沒有找到肢體的人上山去了,剩下的人還停留在原地,繼續迷茫。
蘿莉道:“你剛既然已說山上沒有了,爲什麽他們還過去?”
陰月天道:“人總有疏忽。”
蘿莉道:“你沒有。”
陰月天道:“可他們不知道。”
陰月天道:“他們更願意用自己的眼睛來确定這一切。”
泰爾莎道:“現在怎麽辦?”
陰月天道:“等。”
泰爾莎道:“等什麽?”
陰月天道:“等上山的那批人回來。”
泰爾莎道:“爲什麽?你之前不是說這些人會憤怒,然後去找艾露莎和幽鬼一族算賬嗎?”
陰月天道:“他們的頭、胃,還有其他消失了的肢體都在幽鬼族手中,這便讓他們投鼠忌器。”
蘿莉道:“可這樣一來,咱們剛才所做的,不都是毫無意義?”
陰月天道:“人們尚未爆發出來,非但是因爲他們還沒有完全絕望,也是因爲絕望的人太少。”
泰爾莎若有所思的:“若是大胡子他們上去看到了那個坑,看到了坑裏沒有自己的身體,再豐富一下想象力,隻要他們不傻,便會知道發生了什麽。”
陰月天道:“然後在明知自己已經成爲魚肉的情況下,拼死一搏搶回自己的身體尚且有幾率活下去,繼續被人當做木偶操縱,必死無疑。越來越多的人會被說動,越來越多的人就會加入,星火,便燎原。”
蘿莉歎道:“真是可悲啊,若不是狼,恐怕我也成了他們的一份子。”
陰月天道:“你會完好無損,是因爲艾露莎對你有什麽特殊的情感……”
他話說到一半,頓住。
他猛地看向蘿莉:“我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之前你和小老頭艾露莎在一起接待我們的時候,既然早就已經認出狼,爲什麽不直接告訴他所有事?你很明顯是知道自己原本的身體位置的,而且也應該了解如何将身體部件轉移回去不是嗎?”
蘿莉點頭:“是,艾露莎有一個巨大的天秤,隻要一邊站一個人,兩個人的身體部件便可以随她的意圖更換,再次站上去的時候便會還原。”
她臉色變的有些發白:“更恐怖的是,若是一端放着一個人另一端放着木闆鐵塊之類的物體,她需要的人體零件便會轉移到死物上,然後就如同橡皮捏人一樣可以随意放到任何位置。”
陰月天道:“你既知道,爲什麽不偷偷……”
蘿莉搖頭道:“不可能,艾露莎雖戰力不強,但卻能制造一種規則炸彈,一旦我說的話做的動作違反了她訂下的規則,炸彈便會爆炸,産生一種恐怖的電磁波,将我的靈魂損毀。到時候我即便換了身體,也會變成植物人。”
陰月天道:“規則?”
蘿莉道:“是,比如她說我不能說出‘蘿莉’這個單詞,不能使用約翰熟悉的眼神,一旦我這樣做了,我就會死。”
陰月天道:“那麽,現在的你,又怎麽向我保證沒有繼續受艾露莎控制呢?”
蘿莉一愣。
她看到陰月天始終眯着的眼已經睜開了一部分。
單隻是那一半的眼神,便刺得她渾身發涼,仿佛利刃不斷在肌膚上穿過,身體早已躺在冰冷的太平間中。
她畏懼的後退一步,低語道:“你……吓到我了。”
陰月天不再看她,而是淡漠的道:“你必須向我證明你并沒有繼續受着艾露莎的控制,否則,即便有約翰保護你,我也一樣能殺死你。”
蘿莉搖頭道:“我真不知道怎麽證明,我……”
她忽的眼睛一亮:“我想起了一件事!”
陰月天道:“說。”
蘿莉道:“據艾露莎說,‘腦’非但具備超強的智慧,而且還具備極強的精神力,可以操縱人的大腦思維。艾露莎說,腦的這種能力一旦附加在某個人的身上,即便是她訂下的規則,也可以無視。”
她垂着頭道:“雖然我沒見過腦,但總覺得艾露莎說的應該不是假話……可是,這也不能證明我沒有被控制吧?”
陰月天沉吟幾秒,道:“的确。”
蘿莉垂着頭的可愛樣子實在是我見猶憐,讓泰爾莎恨不得把她抱在懷裏狠狠揉捏一番,所以後者抱不平:“艾露莎就算還控制着蘿莉,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讓她來誤導我們吧?你那麽精明的說。”
陰月天道:“你說的沒錯。”
他對蘿莉道:“從現在開始,你的每一句話我都不會輕易相信,你的所有信息,也隻能作爲參考。”
蘿莉搖搖頭:“沒關系,這是應該的。”
她忽然道:“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有沒有用,之前沒有重視……”
陰月天道:“我們很缺乏線索,說出來。”
蘿莉道:“艾露莎花了很長時間制造了一柄劍,然後封存起來,直到‘眼’,也就是溫岚跟她說起将會有兩個對幽鬼王有巨大威脅的男人會到來,她才将那柄劍解封。那劍上有很多奇怪的符文,看起來很神秘。我一直以爲她會用那柄劍對付你們,但後來看她對你們的态度似乎不想殺掉你們,我便忘了這件事。”
陰月天道:“劍?”
他想了想道:“若你說的是真,艾露莎說不定真的有什麽陰謀……可是她究竟想做什麽呢?”
泰爾莎道:“想知道還不簡單?去找她就可以了。”
陰月天摸不到頭緒,便同意了她的看法。
盡管他覺得艾露莎若真有什麽陰謀,恐怕早已不在。
上山的人,恐怕要好久才會回來,改造人的暴動大概也會等到那時。
一男兩女來到艾露莎一直呆着的房子前時,狼早已垂頭喪氣的坐在門口台階上。
陰月天上前道:“萬事總不盡人意,像你我這樣的人,隻有把持本心,才能更好的處理當前需要解決的困難。”
狼擡頭,兩眼無神道:“什麽?”
陰月天道:“艾露莎雖已不見,但總會有人能找到她。可陰謀還在繼續,找到她又能怎樣?她有無數可以替換的身體,你能殺死她幾次?當前最重要的不是殺人,而是将這一切謎團破解。”
狼詫異道:“什麽謎團?”
“我又有什麽陰謀呢?”
房門打開,艾露莎窈窕的身影步出,對陰月天微笑。
這一下連陰月天都不由挑了挑眉。
他道:“你居然沒走?”
艾露莎道:“我爲什麽要走?”
陰月天道:“你跟他說了什麽?”
艾露莎道:“你覺得我會跟他說什麽?”
陰月天閉上了嘴。
他走到狼的身前,将手按在他的額頂。
幾秒後,陰月天拿開了手,道:“這是怎麽回事?”
這話既是問狼,又再問艾露莎。
艾露莎抱着手臂靠在門框上冷笑:“他沖進來就說要殺了我,我雖沒有反抗能力,但總要争辯幾句的。”
陰月天道:“那些肢體不是你埋葬的?”
艾露莎冷笑:“你以爲是我?若是我,直接把他們餓死不就好了?”
陰月天道:“餓死了他們,你又控制誰?”
艾露莎道:“你以爲埋葬别人的肢體又和餓死有區别?”
陰月天愣住。
艾露莎道:“我記得你的一個綽号是豺狼醫生?”
陰月天道:“沒錯。”
艾露莎道:“那你該知道,任意一個部位的血管閉塞,都有可能引發其他部位身體機能的癱瘓。雖未必會像腦血栓那麽嚴重,卻也絕對不輕。若我對那些人加以控制,自然希望他們保持完整的戰鬥力,而不是一群徒有其表的廢人。”
陰月天愕然。
他沉吟幾秒道:“你說的沒錯。”
艾露莎道:“所以,我可以把對他說過的話再對你說一遍:我是手,隻會制作工具,卻沒有**的意志去操作工具。無論這工具是我制造的魔法陣或其它死物,還是改造人,都一樣。”
她冷笑:“我已和你們推心置腹的說了那麽多,你們既然不相信,爲何不當場殺死我?反而是許久之後再來找我?是真的以爲我是随時可以弄壞的玩具嗎?”
陰月天道:“……以你對這座城鎮的監控,便該知道約翰來找你,你……”
艾露莎打斷他的話:“轉移話題是麽?好吧,我可以回答你。”
她道:“我當然知道他帶着很大的怒氣來找我,我也知道若是他想殺死我輕而易舉。但是,若我真的跑了,豈不就坐實了這件事是我做的?”
陰月天道:“你改造人,卻沒有儲存他們的肢體?”
艾露莎道:“我要做的隻是不停地制造,制造改造人的同時,制造能讓他們維持生計又方便控制的面湯。甚至連喂湯這事都是蘿莉做的,你以爲我會去做倉庫保管員這麽無聊的事?”
陰月天點點頭:“我明白了。”
他問:“心,還是腦。”
艾露莎搖頭:“我不知道。”
她臉上突然出現悲傷地神色:“不過不管是誰,都代表他們已經對我主張和平這種事而感到厭倦了。”
陰月天道:“那柄符文劍又是什麽?對付我們的?”
艾露莎瞪大了眼睛看着蘿莉,眼神中一片不敢置信和憤怒。
蘿莉垂着頭躲在了陰月天背後。
艾露莎忽的一歎,仿佛将所有生機全部發洩出去:“我不能說。”
陰月天也沒繼續逼問,隻是深深的看着她:“心和腦,他們在哪裏?”
艾露莎道:“他們雖然背叛了我,但我卻不會背叛他們。”
陰月天道:“你的希望是什麽?”
艾露莎被他問住,垂着頭看着地面。
小鎮有陰風吹過,拂過她的香肩,讓她更顯蕭瑟單薄。
陰月天拍拍約翰·卡夫曼肩膀:“我們走。”
狼茫茫然起身,跟着三人離開。
待他們幾乎走到院門口,艾露莎忽然道:“等一下!”
陰月天腳步頓住。
艾露莎語氣無比幽怨的:“今夜淩晨你們過來,我……把一切告訴你們。”
陰月天在空中揮了下手,帶三人離開。
泰爾莎忽的來到陰月天身邊,蹦蹦跳跳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你似乎說到那個女人心縫裏去了?嘴炮MAX嘛!”
“結合之前的,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她笑着道:“那些改造人會絕望、還有星火燎原什麽的,你居然對人性這麽了解?”
陰月天道:“是啊,我最近在修習犯罪心理學,剛考上哈佛的心理學研究生。”
泰爾莎驚愕道:“他們居然會錄取你?”
陰月天淡然道:“當然,因爲他們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