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非但不敢從兩個男人手中搶下海碗,甚至就算她真的有勇氣這麽做,也一定馬上就會死!
與她的苦澀不同,兩個男人吃的很有滋味。
約翰·卡夫曼一邊吃一邊贊歎道:“這面真的很美味啊,老子可是好久沒吃過這面地道的特色小吃了。”
陰月天雖不回答,但看他吃的津津有味的樣子,顯然是很贊同狼的話的。
一碗面很快下肚,然後兩人都大大的打了個飽嗝。
泰爾莎看的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
她深刻的記得,在外面的時候,雖然做面的同樣是一個幹瘦的小老頭,但這兩個家夥可是一個吃了三碗,一個吃了五碗才吃飽的。
約翰·卡夫曼伸了個大懶腰,對小憐道:“味道很不錯,多少錢?”
小憐眼神中再也沒有任何神色,淡漠的如同機器人一般:“盛惠,三碗面一共一元新币。”
雖然泰爾莎沒吃,但當時的确要了她那一份。
狼拍拍醫生肩膀:“小王八蛋,付賬。”
“我來吧。”
泰爾莎笑笑,從口袋中掏出錢包,取了一張百元新币:“不用找了。”
小憐淡漠的接過:“謝謝。”
她忽的開口道:“前路漫漫,若幾位客人路遇險阻,不妨回到這裏歇息。我們不但提供飲食,還提供住宿的。”
任何一家店鋪,遇到這樣大方的客人想必都會這麽說。
但偏生從她口中說出,卻沒有一絲财迷該有的語氣,聲音反而非常冷淡。
狼也不在意,起身道:“知道了。”
說着他已經向外走去。
三人走出飯店,便徑直向大猩猩說的方向行去。
陰月天走在約翰身邊,突然道:“有問題。”
狼道:“有什麽問題?”
陰月天道:“人有問題,面有問題。”
狼道:“都有問題?”
陰月天道:“那女孩,我不信你沒感覺出不對。”
狼道:“她?好像是看上去很不協調,不過其它倒也沒什麽……你有點多慮了,像這種偏遠小鎮,像她這樣營養不良的女孩子多了。”
陰月天道:“那面呢?”
狼沉吟一下道:“你說的沒錯。”
他回頭對泰爾莎道:“剛才對不起。”
他解釋道:“不知爲何,吃那碗面的時候,我忽然有種吸毒般的上瘾感,這種感覺很強,強到你說‘不許吃’的時候,我忽的産生很濃重的怒氣。”
陰月天道:“我也是。”
泰爾莎道:“你們既然已經感覺到,爲什麽還吃下去了?”
陰月天道:“不清楚,雖然理智告訴我面有問題,但就是忍不住繼續吃下去。”
狼道:“現在想來,似乎那面的味道也就那樣。”
泰爾莎歎息道:“沒關系。”
她又道:“難道你們沒注意到其它?”
醫生與狼對視一眼,搖頭。
泰爾莎閉上了嘴。
她覺得自己應該把所有事說一遍,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好。
直覺告訴她,非但面會影響到他們吃的時候的心情,甚至有可能産生極大的後續作用。
她實在怕一旦說出某個關鍵點,面裏存在的雜質會使他們殺掉自己。
就像是……
她忽的眼前一亮,道:“蠱!”
狼道:“什麽蠱?”
泰爾莎一把抓住陰月天的手:“你不是有須彌感官嗎?一下自己的身體,看看是不是中了蠱!”
陰月天搖頭道:“沒有,若我的身體中有什麽異物,哪怕是毒氣的一點雜質,都會立刻察覺到。”
泰爾莎又恢複了垂頭喪氣的樣子。
隻是醫生和狼好像都不在意。
繼續前行,狼哼起了小調。
陰月天似乎很厭惡他的黃色小曲,步伐慢了起來。
他的速度一直到和泰爾莎并肩才恢複。
然後他道:“你還有什麽事沒有說出來。”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是!”
泰爾莎一激動,便張開了櫻唇:“我……”
陰月天道:“不要說。”
“你說什麽?”
“什麽都不要說。”
陰月天望着前面的狼,望着前面的路。
他道:“什麽都不要說,任何事。把這些都記在心裏,一直到你找到它,解開它的真相;一直到你掌握了足夠的證據,能夠讓我們相信。然後,再一股腦的把它們說出來。”
說完這句話,他便再次跟上狼的步伐。
泰爾莎腳步頓了一下,便徑自跟上。
她心中疑慮,卻沒有表現出來。
她在思考。
思考他爲什麽會說出這些話。
他是發現了什麽?猜到了什麽?還是想起了什麽,預兆到什麽?
他對自己說這些話,是因爲他信任自己的能力?
可是她自己都未必信任自己。
在這恐怖的詭異的驚悚的小鎮,她連讓自己活下去的把握都沒有,又如何去解開這一切謎團?
更别說掌握什麽證據,若是真的有什麽發現的話,恐怕這兩個感觀極強的男人一定會比自己更早的發現吧?
白女孩的黛眉,一路上都在皺着。
雖然她一直都想讓自己把這一切弄得連貫起來,但實際上她掌握了的東西實在太少。
無論是夜空的煞氣與厲鬼,還是已經死去卻還可以行動的小老頭,又或者是用燴面喂人頭的小憐,這些事就算說出來又能證明什麽呢?
這座小鎮的确是隐藏着一個巨大的陰謀,這個陰謀的實現期是五天。
可她,或者說他們,卻連陰謀的一點邊緣都沒有接觸到,又怎麽去發現,去揭穿?
泰爾莎的一頭霧水,絲毫沒有影響他們沿着鎮旁的土山山路一直走到土地廟前。
土地廟,供的自然是土地。
事實上這樣的廟宇,從兩百多年前在華夏就已經幾乎絕迹。
可眼前的這座,非但看起來香火很是旺盛,而且簡直像是剛剛裝修過一般。
磚紅瓦綠牆白,最重要的是,它的色彩感很濃。
在這個陰霾烏雲籠罩下的小鎮,幾乎一切都是灰色的,仿佛霧霾已經将所有顔色都侵蝕。唯有這座小廟,像是外面有一層保護膜能夠遮蔽霧霾般,始終保持着色調明朗。
陰月天和約翰·卡夫曼同時停下腳步。
因爲他們看到不大的小廟前居然有一個小攤子,攤位的後面坐着一個須發皆白卻面容紅潤的老人。
用鶴發童顔來形容他并不過分,因爲他比任何你所見過的老人看起來都更健康。
老人的旁邊還豎起着一根标杆,杆子上有白布垂下,上書四個大字。
鐵口神算。
這讓三人組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在這個人都沒幾個的小鎮上,居然還有算卦先生,他究竟是靠什麽吃飯的呢?
陰月天剛想過去,一直手卻拉住了他。
約翰·卡夫曼道:“這個老家夥,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陰月天道:“哦?”
約翰·卡夫曼道:“這老家夥的樣貌,本不是容易被忘記的,可我暫時的确想不起來。”
陰月天道:“也許在你眼裏東方人長得都一樣。”
約翰·卡夫曼道:“你小王八蛋是在嘲諷我麽?我在華夏生活了四十年,你覺得我和其他西方人會一樣?”
陰月天道:“嘿。”
約翰·卡夫曼道:“你這‘嘿’是什麽意思?”
陰月天道:“他既已阻住去路,何須多想?”
說着,他甩開狼的手,走了過去。
老人一直在閉目養神,即便陰月天來到身前,他也沒睜眼。
他道:“你好,年輕人。”
陰月天的腰瞬間繃緊,恍若将要捕食的獵豹。
他有這樣的反應并不奇怪,因爲四個字。
不動冥王!
像他這樣的人,非但走路悄無聲息,若是不想,連衛星或者雷達都絕不會發現他的存在,甚至就算這世界上絕不會有任何東西能夠感覺到他的所在!
但這個閉目養神的老人,卻一下子發現了他,有這樣感官的人,恐怕比他還要強大。
“别緊張,小夥子。若是一個人老到看透了這世間大多數的事,那他能夠發現不動冥王的進化者,想必不太難吧?”
老人淡定的微笑。
陰月天同樣在微笑:“若一個人老到能看透世間大多數的事,何不安心在家等死,偏要出來惹些麻煩事?”
老人道:“人老了,反正也行将入木,與其默默地等死,還不如利用自己的餘生造福别人,這樣活着才有些價值。”
陰月天道:“造福?”
他坐在算卦攤對面的椅子上道:“我倒是想聽聽你想怎麽造福我。”
說話間,狼和白女孩也來到他的身後,默然不語。
老人道:“一卦蔔吉兇,一言解禍福。”
陰月天道:“你想替我算卦?”
老人道:“是。”
陰月天道:“你想怎麽算?”
老人道:“我算卦,一不問字,二不觀象,三不搖簽,隻取一言。即你馬上要說的一句話。”
陰月天一笑。
他說了一句約翰·卡夫曼常說的話。
“你媽逼。”
迎頭被人罵了一臉老血,想必也是老人沒有料到的事。
他先愕然一愣,旋即居然還笑了。
他道:“已經蔔出來了。”
這下子反而輪到陰月天錯愕了。
他道:“蔔出來了?”
老人道:“蔔出來了。”
陰月天道:“什麽?”
老人道:“死者已矣,生者亦已,打來處來,打去處去,世事已生,世事未生,天命可絕,天命難絕。”
陰月天還未說什麽,約翰·卡夫曼已經贊歎道:“**這老頭神人啊!”
陰月天詫異的回頭:“怎講?”
狼道:“死者已矣,生者亦已,是說,死了的人已經得到安甯,生者也該尋找安甯。意思就是這鎮上的人死了就死了,我們不該管;打來處來,打去處去,應對了上一句話,意思是我們該哪來的回哪去;世事已生,世事未生就是說有的事已經發生了就不該管它,因爲還有很多恐怖的事還沒發生,管了恐怕自己就得到危害;天命可絕,天命難絕,就是說我們走,就可以杜絕危險,因爲危險是決不能回絕的,隻能逃避。”
泰爾莎驚奇道:“想不到你對華夏古語這麽有研究,我對你真是刮目相看啊!”
陰月天也覺約翰說的非常有道理,便對老頭道:“你也是這個意思?難道我們來到這鎮上若是一定要調查下去,必然遭遇危險?”
老人雖然閉目,卻也露出驚歎的表情:“想不到野獸居然也懂古語,小老兒佩服。”
狼得意道:“那是,老子可是在這生活了四十多年。”
陰月天道:“你的占蔔雖然準确,但我們是不可能走的,危險之地便也是機遇之地,不是麽?”
老人搖頭道:“不知道。”
陰月天道:“不知道?”
老人道:“是啊,不知道。”
陰月天道:“可你剛才才說一卦蔔吉兇,一言解禍福的。”
老人道:“是啊,我對誰都這麽說,可那也不代表我算的真準,也不代表我可以解禍福。”
陰月天道:“難道你隻能算不能解?”
老人道:“算都未必準,何況解?”
狼忍不住道:“你剛算的明明很準。”
老人歎道:“準不準全看你怎麽理解,反正我對誰都這一句話,他們自會對号入座。”
泰爾莎撲哧的笑了,陰月天望向狼的眼神也變得嘲諷。
狼臉上五顔六色,咬牙道:“我能不能也蔔一卦?”
老人道:“反正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
狼道:“沒關系,反正我的目的也是爲了給你那一言。”
老人道:“哪一言?”
狼道:“你媽逼。”
老人:“……”
他輕輕一歎:“你們這些孩子,太不尊敬老年人了。”
狼冷笑道:“老年人?老子比你大了不知幾輪,你個老騙子還敢在老子面前稱老?”
老人道:“有人百歲如幼童,有人一歲知天命,年齡大小又有何區别?”
狼道:“你老王八蛋這算理屈詞窮麽?”
老人道:“你可是剛說比我還老,若我是老王八蛋,你豈不是老王八?”
狼冷笑:“王八蛋可是王八生的。”
老人歎道:“可這世上王八蛋隻有一個意思,王八卻也有另一個意思,很多男人是甯肯當王八蛋,也不願當王八的。”
狼愕然。
王八在華夏的意思,自然是影射某些被NTR\戴綠帽的男人。
他嘿然:“老家夥,你是在罵老子是王八?”
老人道:“我可是從不罵人,但有些人非但已經成了王八而不自知,偏偏還自己往上找,這就怪不得我了。”
狼殺氣外露:“你是說我已經成了王八?”
老人道:“很多已成王八的人,都以爲自己不是。”
狼大怒:“你他媽這是在找死!”
說着,他拳上已有三柄利刃刺出。
老人歎道:“成了王八的人,總歸是不願承認的,老頭子我算不準的卦,别人卻會信如真理,算準的卦,卻偏生絕不會被人承認。如今真是世道難言啊!”
他慢慢睜開眼,一雙老眼卻不昏花。
反而額外有神。
狼愣住:“你是……”
老人一笑:“從生處來,便該回生處去,你本質不壞,且将來的大災難中,你将是中流砥柱,何必來尋晦氣?睡去吧!”
他說的不明不白,且沒有多餘動作。
然而金剛狼約翰·卡夫曼居然真的在他一句話後,向後一倒呼呼大睡起來!
這一下陰月天坐不住了。
他猛地跳起,背脊彎下繃緊,宛若将要獵食的獵豹,雙手八柄手術刀探出,猶如獵豹的利齒。
他一字一句的道:“你究竟是什麽人!?真的是我們的敵人?”
老人十分淡定的搖頭道:“你也是個可憐人,隻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過過往已成過往,未來卻還未到來,何必忙于求死?”
陰月天冷笑道:“你早已認識我,知道我,又何須故弄玄虛?”
老人道:“你不能否定,這個世界上有一種進化者被稱作預言師。”
陰月天道:“那又如何?難道你是?”
老人道:“我雖不是,卻不代表我不認識預言師。”
陰月天道:“那又如何?”
老人道:“此乃大兇之境,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九死一生。”
陰月天道:“你剛才叫他野獸,是早知他是誰?”
老人道:“金剛狼約翰·卡夫曼,我認識他時,你尚未出生。”
陰月天道:“那你該知道他的能力。”
老人道:“我非但知道他的能力,而且知道你的能力,或者說,我是這世界上對你了解最深的人,也是這世上最重視你的人。”
陰月天冷笑。
老人道:“你可以相信坦桑尼亞的耶利奇,卻不願相信我?”
陰月天愣住。
耶利奇的确是對他非常了解的人,甚至未蒙面時,他對他的了解就超過了戴爾文。
老人道:“相信我,耶利奇知道的,我知道,我知道的,整個世界都沒幾個人知道。”
他又歎道:“像你和約翰·卡夫曼這樣的人,本該在大災難降臨的時候成爲中流砥柱的,又何必來這裏尋死?”
他見陰月天臉色冰冷,繼續道:“你沒聽錯,我說的是你們。即便是你和他,在這個地方,也一樣是九死一生,所以,離開吧。”
陰月天直起了身子,不再保持戰鬥狀态。
他道:“你和這小鎮是什麽關系?”
老人道:“與你一樣,又與你不同。”
陰月天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老人道:“已經問過,何須再問。”
陰月天道:“這小鎮背後究竟隐藏着什麽秘密?”
老人道:“告訴了你,你便再也出不去。”
陰月天桀骜的笑:“你不告訴我,我也不會出去。因爲這小鎮是我難得遇到的險地。”
老人道:“知是險地,便該離去。”
陰月天道:“隻有險地,才是測量一個人器量的最好辦法。”
老人歎息。
陰月天道:“我不如你所願的離開,你會選擇與我動手?”
老人道:“你不是我的對手,我也殺不死你。我不能離開這裏,也就不能送你出去。所以,和你動手毫無意義。”
陰月天道:“既然不動手,我就進去了。”
在他看來,這老人的确是很神秘的人,他根本看不透,這樣的人,能與之戰鬥一場倒是好事,隻可惜他眼前有太多迷霧,看不清,便也戰不起。
索性直接進入土地廟一探究竟。
老人搖頭道:“你進去,便真的九死一生了,我雖勸不動你,卻能阻止你的步伐。”
陰月天冷笑:“難不成你想讓我也睡去?你若真的理解我,便該知道我的能力有一項是杜絕精神控制的,不動冥王。”
老人一笑:“這世間沒有任何能力是絕對的,冥王坐遇彌勒,當動則動,不當動,便睡去吧。”
他的語氣玄之又玄,陰月天根本聽不懂。
事實上他也已經不需要聽懂了,因爲随着老人最後一個字出口,他居然真的失去了知覺,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這一切看的泰爾莎完全僵在了原地。
這一刻,她已經不是組織的黑花皇後,也不是雖然很強卻沒幾個人知道的亞瑟王。
而是一個懵懂的女孩子。
她呆滞的看了看地上躺倒的兩個男人,又很無辜的看着老人,手足無措的不知該說什麽好。
老人道:“帶他們兩個離開這裏吧,趁着天亮通過那條被樹林圍繞的路到達小鎮與外界交彙的邊緣,今夜必是無月之夜,到時候結界就會打開,你可帶他們離開。”
泰爾莎道:“若真如此,他們會殺了我的。”
老人道:“不會,他們的本性不壞,雖然倔強,卻不會行那無端之惡。”
泰爾莎道:“您究竟是誰?”
老人道:“亞瑟王泰爾莎,你真的沒猜出我是誰?”
泰爾莎道:“您剛才讓他們睡着的那招……是笑彌勒?您是隐俠大人?可您爲什麽會出現在這?”
老人道:“世間之惡,總要有人去阻止,若不阻止,惡會轉爲災難。”
泰爾莎道:“這麽說您知道這一切的緣由?”
老人道:“沒錯。”
泰爾莎道:“您能告訴我嗎?比如小老頭究竟是什麽人,小憐又是誰,那些失蹤了的人都怎麽樣了,異時空傳送門究竟是通往哪個時空。”
老人道:“不能。”
他歎道:“若我說出,你便也走不了了。去吧……帶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