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在一陣劇痛中醒來,睜開眼發現自己一個倒栽蔥挂在松枝間,衣服破破爛爛,全身動彈不得,混身散架似得抽痛,不由發出一陣陣哀嚎,
“哦……救,救命……該死的老東西……是不是瘋了,就這麽丢我下來……嗚嗚嗚好痛……”
“還知道痛就沒事啦,男子漢大丈夫,蹭破點皮别哭叽叽的。”
秦九斜眼一瞧,就見到白色的雷猴鬼魂站在松枝上看自己笑話。
“是,是你!猴,大猴子!求你救命,我被一個老瘋子從天上扔下來了!”
結果那猴子臉面色一冷,“哼,真是既沒腦子,也沒眼力,更不講禮貌,而且連個挂都沒有,你這樣怎麽行走江湖,找死嗎!挂幾天反省一下吧!”
秦九傻眼,“别,别走啊!猴子别走啊!救,救命啊!救命啊!”
秦九拼命想掙紮一下,但那藤曼捆得他結結實實,好像脊椎骨都給折彎了,一點勁都使不上,隻能哀嚎求饒,
“我錯了我錯了!仙猴!猴仙!求您救我一命,我下河撈魚給您吃啊?”
那猴子臉翻了他一眼,拾起個松果砸到他腦袋上,
“你傻啊,猴子是吃魚的嗎?”
一聽對方還沒走,秦九趕忙叫道,“猴子什麽不吃啊……哦哦,您想吃什麽您說,我秦九發誓,隻要猴仙您救我一命,想吃什麽我都去給您讨來!”
“哼,懂得服軟耍詐也好,看你雖然蠢的可以,但還不算無藥可救。”
‘白猴’雖然這麽說,卻完全沒有放人的打算,又投出一連串的松果,打中秦九肩胛肺腑,打得小子痛得哇哇大叫。
“哎唷!哎唷!好痛!好痛!饒命,饒命啊猴仙!饒命……喂!臭猴子你有完沒完!我和你說士可殺不可辱啊!”
“唷,你還知道士可殺不可辱呢,讀過書啊?我就辱你了怎麽滴?來咬我啊~~”
‘白猴’仿佛在繞着秦九轉圈,特意折磨人似的,從四面八方将松果投過來,打得秦九全身酸脹發熱,又痛又麻,脊背肩胛給勁力震得嘎啦嘎啦直響,又被倒吊着精血逆行,倒沖天靈諸竅。
“喂,臭猴子,你不要太嚣張了!我秦九是墨竹山弟子!我師父清月神君就在近左!讓他知道你這妖怪欺負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白猴’依舊不停手,還嘿嘿冷笑,
“唉喲,清月神君诶,我好怕啊!就是那個把你從天上丢下來的老不死是麽?你罵他老不死,還指望他來救你啊?你指往師父一直跟在身邊救你啊?那你再叫啊再叫的大點聲,看他會不會來救你啊?”
秦九一看喊的口幹舌燥都不頂用,這猴子還瘋了似得折騰自己,給松果一下一下砸得生痛難耐,隻好放棄求饒,閉口不言免得洩了炁,把肌肉緊繃起來,盡力秉息忍耐。
雖然秦九現在才剛拜入師門,才剛剛學了煉炁的基礎,其他啥築基功夫都還沒練,更不能像霸體功那樣,灌注全身增加防禦效果。
但他發現這猴子大概是爲了故意打痛自己,每一擊都打在身體同一個位置,而且一遍一遍得反複都打在一個地方,痛得鑽心于是挨了三遍,他立刻身體力行得記住了這松果的攻擊位置和順序,預先将僅有有的一口道息,調集到被松果擊中的位置抵抗打擊。
“咦?”
‘白猴’又丢了一會兒松果也瞧出來了,卻吃了一驚似的,突然湊上來一指鑽到秦九肩頭,痛得他差點洩氣,不過還是堅持着沒有慘叫出聲,額頭都是冷汗。
“你小子,有點東西啊……”
秦九嘴唇哆嗦着,瞪了猴子臉一眼,“哼”一聲扭過頭去。
“嘿嘿,小子,生氣啦,别生氣,我打你九九八十一遍,打完了,炁順了就放你下來。你就這麽忍着,嘿嘿嘿,我倒要瞧瞧你能忍住多久。嘿嘿。”
秦九翻了個白眼,不拒絕也沒辦法,隻好咬着牙受着,李凡則眉開眼笑了。
想不到啊,撿到個寶诶。
是的,他其實也不是小心眼,故意折磨秦九這小子,隻不過這家夥根骨确實太差了,所以借此機會,幫他易筋斷骨,打通周身炁竅,鍛體重塑,就算打成殘廢,用仙靈玉髓捏起來也一樣,以後修煉的時候還方便一點。
不過想不到啊,秦九這家夥确實有那麽一丢丢的天賦。雖然修仙練炁的資質隻不過是中人之資,若不是現在‘靈炁複蘇’了,搞不好連炁感都沒有。
但似乎是因爲從小摸魚,皮糙肉厚的,挺有點習武的天賦和悟性的。僅僅才打了三遍,他就能準确記住被松果擊打的周天炁竅順位,不僅能提前繃緊肌肉避傷防震,還能随心所欲得把道息調集于一處減輕自己的傷害,并且連李凡附着在松果和經天指上,用來助他打通經脈的純淨道息,也當即被他吸收調用成自己的護體道息了!
這小子是個鬼才啊。
于是李凡很開心,爲了不讓秦九驕傲自滿,也在松果上暗暗加大力度,無論秦九的道息吸收增強了多少,始終保持能一擊打散這小子的護體真炁,痛得他咬牙切齒的強度。
這樣打了一百零八遍,秦九終于忍耐不住,“呵”一聲掙脫了藤曼枝幹,從松樹間翻身跳躍出去,邁足飛奔一邊逃一邊扭頭罵。
“說好八十一遍我數着呢!你個死猴子說話不算話!”
然後“啪”得一道松枝抽到嘴上,打得秦九仰頭翻倒,捂着嘴呻吟,鼻血狂噴,嘴唇都腫起來了。
李凡呵呵呵得笑着,把松枝打在手心啪着,
“别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以後怎麽死都不知道,站起來,不許哭。”
秦九眼淚汪汪得站起來,嘴腫着一時張不開,隻能“嗚嗚嗚……”
“說了不許哭!”
李凡甩手一枝抽過去,打得秦九手背都腫起來。
“嗷嗷!”
秦九痛得差點跳到樹上,說差點是因爲他才剛落在樹幹上,又被李凡一松枝斬斷樹幹,踩了空摔了個人仰馬翻。
“嗚……不,不知這位前輩怎麽稱呼……秦九哪裏得罪你了……”
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掉,秦九這下也是絕望了,隻好伏在地上擡頭。
這次他看清楚了,對面不是什麽猿猴,是個人類修士。雖然這連皮帶衣一身煞白,仔細瞧瞳孔中都是深紫色虛空般閃爍的猴子臉,實在不像‘人類’就是了。
“别,當不起前輩,我猴子來着,恩,你就稱我猿公吧。”
李凡笑眯眯得望着戰戰兢兢,哆哆嗦嗦直打擺子的秦九,
“猿公我啊,受你師父清月神君所托,教你點入門的本事。”
秦九差點背過氣去,“您都快把我打死了,什麽入門本事是這麽教的啊!”
李凡擡手一抽,松枝抽在秦九脖子上,打得他一個空中轉體三百六十度,摔倒在地,脖子上皮都被打掉了一大塊,鮮血淋漓。
但秦九卻沒有痛哭慘叫了,這過于逼真凜冽簡直仿佛被當面斬首,殺機畢露的一擊,完全把他打懵了。
衣衫褴褛,鮮血淋漓,嘴唇蒼白的少年靜靜得躺在地上,仿佛被一劍斬死了似的,呆呆望着藍天,有一瞬間呼吸都忘記了。
“入門的,當然是保命的本事啊。”
然後李凡出現在他的視界中,随手抹掉枝頭的松葉和樹皮木屑,就剩一根幹幹淨淨的軟樹枝,拍拍他的臉。
“不想死是吧。不想痛是吧。沒有本事,做的到嗎?”
秦九看着李凡楞了一會兒,咬着牙,擦幹淚,爬了起來。
李凡點點頭,“不錯,站起來,然後想辦法活下去吧。”
恩,老實說,欺負小孩其實還挺好玩的。咳咳……
老實說,秦九還真是有潛力的,不止那種武學上的悟性,而且李凡也确信了,這少年果然是血嬰魔偶的轉世,因爲在面對他瞬間的劍意時,居然沒尿褲子也沒崩潰,還能爬的起來。
孺子可教啊。
相比之下這邊朝貢就沒勁多了。
本體這邊,穿上了一身朱紅朝服的李清月,正手持笏闆,端坐在牛車上,身邊插着離州牧的持節,前頭宿衛開道,兩側金吾随行,身後一車車貢品,沿着大街進入天市垣。
其實眨眼就能飛到的路程,但按照參拜朝見的章程禮儀,李凡作爲離州牧的使節,隻能帶着車架依仗從雲台峰出發,徒步入關。
外藩入朝隊伍要在舊帝京的城垣外,和大鴻胪交節遞貼之後,才能在鴻胪寺卿的帶領下入洛,在金吾衛的護送下,繞着天市垣沿街巡遊三天,以顯示紫薇仙宮萬邦來朝定鼎天下的威儀。
其實朝貢的這些裝備好多還是從鴻胪寺全套租用的咧,相當于借出來遊街三天再還回去。不過外交藩事麽,搞得就是面子上的形象工程,這樣你朝貢我賞賜的來一出,從上到下裏裏外外都有名目賺錢,宮裏長了面子,百姓也能看個熱鬧,大家都開心,和過節啊舉辦博覽會啊運動會什麽的是一樣的,咳咳懂的都懂。
雖然李凡就是來走一個流程,早就分心他用,把主要的注意力集中在那邊調教秦九上了,但他此時暗中觀察仙宮的底氣,也不得不承認,雖然天下給這些公卿搞得亂成一鍋粥,但三垣還遠沒有到氣數将盡,大廈将傾的那種時候咧。
三垣依然是中原,或者說這個世界,人口最多,最爲繁華的帝都。
宗室雖然黯弱,藩國雖然戰亂,黎民雖不聊生,但三垣仙閥,卻前所未有的昌盛繁榮。
随着如今震州平定,膏腴之地的财富人口,大頭都被三垣吞沒侵占。艮州的天兵節度使高興,也早一步朝貢降服,拿出河北大批金銀财帛來購買仙宮的軍備,以鎮壓讨伐各地節度使。而坤州那邊的戰事連綿不休,坤州的門閥豪族也多攜家财逃亡關内。
仙宮朝廷由于同時動用大軍東西開戰,失去了對十二國的掌握,但地方仙閥的腰包卻在仙庫掏出各種軍費開支的同時,越發膨脹起來,地方上被亂軍,流民,魔教從仙宮奪走的資源領地,最後到底落入了誰的掌握,也不會有人追查得清。
于是天下紫薇垣的王诏還能約束的地方,越來越少,但三垣仙閥支持的太傅府,能支配調動的兵馬錢糧卻越來越多。
看的出來,其實仙宮的力量也不是真的衰弱,隻是這種力量隻是從紫薇垣,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罷了。
而在三大派的力量沒有消耗殆盡之前,隻怕還有的打呢。
不過不提那些遠的,光現在三垣的局勢有多緊張,李凡也是切身實地得感受到了。
這巡遊的第一天,街上就前腳後腳的,光化神境的老玄門,就先後有七人跑到路邊來瞅他。真人境金丹境的修士在京畿三垣更是多如牛毛,遍地都是,數都數不過來。
恩,那倒不是說李凡長得有多帥,咳咳,是雖然很帥,但人家不是因爲帥來看的,而是來望炁算命的。這說白了,就是人家知道以後早晚要算計你,就特地來看一眼真人,記一記神識,算的可以準一點,淦……
雖然不爽,不過李凡就是來朝貢的,總不能人瞪一眼就叫喚你瞅啥!想過劫嗎!
畢竟化神以後,清月神君也是個聞名天下的公衆人物了,不能像以前那樣見人就砍,所以李凡也就無所謂了,看吧,愛看就看吧。然後一個個反瞪回去,神識交鋒一番,附贈一個天書魔偶回去。
恩,這些魔偶也是李凡這些年研究血嬰魔偶和系統天書心有所得的産物,大緻上就相當于一個随機打包了太素道天書隻言片語的心魔,設定當對方走火入魔,渡劫失敗,元神大創,心情崩潰,兵解轉世這些‘道走不通’的時候,天書魔偶就會激活,把太素天書放一段出來,助道友們變道超車。
恩,李凡真的是很用心在傳播太素大道啊,雖然這一招還不是很完美,以至于七個人裏有三個看出他藏的暗手了,不過也是一番心意,大家就不用吹胡子瞪眼得謝他了。
這樣總算第一天花車巡遊完了,李凡也是和幾個老頭老太對瞪,瞪得有點鬥雞眼眼發幹了,才能回到使節的别館中暫住,茶水都沒喝一口,就有太傅府的管家過來送禮。
這管事就是那次送金龍钗的那個,這次又是一盤十根送過來,不給太傅的面子也給錢的面子,李凡就把人召來見了面寒暄了一番。
原來太傅現在身體抱恙,閉關修煉,誰也不見,不過是首陽公夫人聽說張千戶的朋友入京,擔心他住不慣,于是特意遣人送來一些日常用度的小錢,并邀請他去張閥在京畿的宅邸飛宮暫住,指點張家子弟的修行。
其實現在李凡也已經能算到,那個張千戶張崇陽,其實就是太傅的次子,崇陽鄉侯,安西将軍司馬文平常在江湖辦事用的身份。什麽指點張家的子弟,怕是要去指點結交司馬家的子弟吧。
想當初他也就是手頭緊,随口搶點錢花花,這公爵夫人卻極有眼力有魄力得重金投資,現在還真是不好推脫了呢。
而且現在這個時間點,出入太傅府太過敏感,李凡代表墨竹山,也是有些猶豫要不要這麽早下場摻和進三垣的政治漩渦裏,想不到人家早就做足了準備,以張閥的名義來請朋友做客,指點族人子弟,還真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啊。
看到不止太傅本人老謀深算,首陽夫人和兩個嫡子都是人中龍鳳,這一家子都精明似鬼。李凡也隻能感歎司馬閥,恐怕是真的要天命所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