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在考慮一個嚴肅的問題。
這世道，到底還有沒有純粹的好人了？
就那種善良的，純粹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終其一生，都在爲了拯救蒼生而奮鬥的，好人？
好吧，如果是玄天在一旁，不用想，它肯定說老子早就告訴過你了，這世上沒好人的！先下手爲強，斬了再說！
李凡也很難相信，世上真的有這種稀世的聖人，而且運氣就這麽好給他碰到了。
所以他真的有些迷茫了。
歸根結底，真陽道火，真的是神教的聖火嗎？
那段烨雖然是個有眼無珠的廢物，連智慧法王都認錯了，可能她也不知道真聖火到底長啥樣。
但真陽功對血箓神劍的加成，是李凡自己也體會到的啊，難道他也會搞錯了？難道還要和那大寶石雙修一番，仔細探讨探讨你的火和我的火哪個更熾熱嗎？
可如果探讨出來，真陽道火，真就是‘重燃的聖火’怎麽辦？
之前的聖火是怎麽回事？誰滅的？誰點的？如果真陽道火就是聖火，那到底是真陽道和神教有聯系？還是婁觀道和神教有聯系？
抑或是說，婁觀道觀主封青牛，和神教的智慧法王，有關系嗎？
除了李凡，唯一還能點燃真陽道火的觀主，和潛伏中原，試圖重燃聖火的智慧法王，是同一個人嗎？
假如他們是‘一個人’，又是在什麽時候，變成‘一個人’的呢？
是從‘智慧法王’變成了‘觀主’？還是從‘觀主’變成了‘智慧法王’呢？
山主又知道嗎？山主又是真正的山主嗎？
這些年李凡屢次毀壞神教的事情，隻是法王間的競争？
而觀主幾次三番的救他，是真的想培養一個傳道弟子？
還是智慧法王，想準備一個兵解奪舍的分身？
那迄今爲止，智慧法王都沒有對他下手，是因爲李凡升級升的太快，遠出乎了他預料，還是李凡的命數，讓他躊躇，抑或是李凡崛起，真的引起了對方的興趣，想看看他能成長到哪一步呢？
如果仔細複盤起來，很多事情都值得推敲。尤其是仔細想來，墨竹山，婁觀道，還有南宮家，同神教一直是有關系的！
當初刺殺南宮無晴的時候，她不就曾經說過，南宮家三次轉世之法，是兩代婁觀道觀主，同南宮家先代仙王，并神教的護法，以三派傳承合力，共同推演成功的麽！
而現在神教到處召喚魔胎道祖降臨，但最初的千面仙人，不是被婁觀道先代觀主，和墨山的山主聯合召喚下界的麽！
神教的影子，其實早就滲透在墨竹山了。
不，滲透不對，倒不如說，如今包圍了墨竹山的這個，神教與南宮與離國散修與衡山的聯盟，其實顯而易見，早已經秘密經營很久了，而墨竹山，其實一直都是這個大聯盟中的關鍵一環。
直到有一天，觀主突然與南宮家分道揚镳，帶領墨竹山，從這個隐秘的聯盟中脫出了。
所以如今，才落得四面八方滿目皆敵的地步。
因爲他們本來，就是腹心啊！
那麽問題又回來了，
觀主和智慧法王，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墨竹山不助弟子覺醒前世，是一種表态嗎？
觀主是真的帥率墨竹山，從神教叛離了？
還是說這一切又是另一場巨大的陰謀，從頭到尾，都是智慧法王的算計和安排呢？
那麽智慧法王一旦重新點燃了聖火，又會有什麽樣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呢？
其實就這麽猜忌，大概永遠也沒有結論，隻要當面對質，把一切都講清楚，真相立刻就能大白。
所以歸根結底，這就是一個，李凡對觀主，到底有多少信任的問題了。
所謂口言之身必行之。
其實從觀主這些年的所言所行，李凡覺得，就算觀主真是法王也無所謂，畢竟離國凡人确确實實得有一條活路可走，至少比現在厮殺亂戰，人命如草的中原要好多了。
但當面對質，确實是需要一點勇氣的。
尤其一想到，萬一出現那種信任的對象其實是黑化BOSS的狗血劇情，确實有點受不了。打遊戲的話倒是無所謂，李凡通常都是劇情跳過的。但現在可不是遊戲，到時候隻怕真會動搖道心啊……
因此李凡決定還是等等，等再收集一些情報，不能僅憑那段烨一面之詞就妄下結論。首先還是先确認‘聖火’，說不定搞到後來，真的就是單純的杞人憂天呢？
因此，事關‘聖火’這種一聽就是神教機密的事情，李凡當然立刻遁去墨竹山洞天，找玄天這個萬事通老爺爺。想必以玄天劍祖的廣博見識，和對神教秘辛的精通，必定……
玄天，“啥？真陽道火？神教聖火？啥玩意啊？我不知啊？”
李凡捂住臉。
玄天，“喂！你真當我神教的啊！啥破事都問我！人家好歹也是三大派之一，怎麽可能沒點獨門秘法的！何況古往今來修煉道火的功法可太特麽多了，這個聖火那個神火的，本座劍修來的好嗎！鬼知道你問哪個啊！”
唉……萬萬沒想到，玄天也給系統傳染了，間歇性不靠譜……不過玄天不知道也在意料之中，他要是知道聖火啊法王的就藏在墨竹山，當年就殺上門來了吧？
玄天，“我也沒那麽閑的好不好。我以前做西方執法尊者的時候，主要在昆侖刷功績換天書，哪裏管他那麽多的破事。四大法王各有各的教區，智慧法王聽說是常在中原，暗中策劃在仙宮玄門按插内應的，我可沒見過，具體在做什麽就更不知道了。
不過，本座倒不覺得那封觀主會是智慧法王。”
咦？爲啥？
玄天，“你想啊，他們可是去過金頂蟠桃會，拜過雲台峰九玄門的，那麽多人表态同意墨竹山回歸玄門，若是這都看不出神教的跟腳，那也太離譜了吧！難道那麽多掌門教主都有眼無珠嗎？？”
這麽說……是那護法認錯了？
玄天，“那護法姓段？還是紅頭發的？那應該确實是光明法王的子嗣，他們天山段家的血炎霸刀是相當厲害的魔功，當年攻滅總壇時斬殺了我們不少好手。大概因此家學傳承，對什麽聖火道火的也比較熟悉吧。”
那……真陽道火，真的可能是聖火？
玄天，“誰知道啊！管他呢！這世上牛皮吹上天，号稱煉成了就天下無敵的神功可特麽多了去了！我劍宗那麽多部劍經，哪一卷不是練成了天下無敵！聖火有什麽可稀罕的！聖火既然那麽嗲，老子滅他滿門的時候，怎麽沒見神教來個人燒我一下啊！
還重燃聖火，呸！重燃了又如何！你還不如想想怎麽重建我七峰星流劍塔呢！那個保證是上借星力，誅神屠魔，毀天滅地的！”
……好吧，這麽說呢，層級不一樣了，有時候聖啊神的玩意接觸太多，确實也有點麻木了，随它去吧……
從玄天這裏也問不出什麽建設性意見來，李凡隻好撓撓頭，确認到秦南心脫離了危險，于是先把血嬰魔偶叫回來，準備等會兒去找神教的什麽聖女上刑搜魂。
這時銀葉子也從丹爐鑽出來，繞了一圈，啪唧一下貼到鲲頭上，“好了好了，這秦丫頭元神道體已經沒事了，睡幾天就該醒了，走！去劍爐，瞧瞧月魄修得咋樣了。”
鲲大喜，鲲跳躍！
但李凡一把給鲲撈回來，“我帶你去，我還沒見過劍爐呢。”
畢竟李凡可沒有存檔讀檔的外挂，萬一真的劇情崩壞，觸發BADEND，事情發展到那種最糟糕的地步，那他也得有所準備才行，飛劍修理的進度得加快了。
于是李凡無視鲲的呸呸呸，在玄天指點下，來到洞天内一處工坊。
這裏是秦劍師的鑄劍坊，說白了是個工坊鐵匠鋪，墨竹山的法師們在此打造各種兵器。
以前鲲和玄天隔三岔五得去鑄劍池偷吃爐渣，李凡倒是第一次來，不過現在他是代姚玄洲鎮守宗門，因此可以大搖大擺得從正門進來視察，還有主持此坊的金丹法師來迎接李山主，一邊講解鑄劍坊的生産情況。
墨竹山想要自己鑄劍也不是個秘密了，木制的墨劍早已在市面上流通，外門弟子人手一把的，蘊含了一道劍光的術劍，也被當作符箓一般的保命道具，發給内門弟子護身，而秦劍師這座工坊，就是在生産劍胚模具，冶煉金精，鍛造鑄劍，生産鑄劍所需的基本材料。
而墨竹山的鑄劍爐，則像之前說的那樣，放在太素界的密境之中，需要通過千面仙人像拜月才能前去。
李凡去的太素界也不少了，就算知道墨竹山洞天裏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但他還有什麽場面沒見過，巡洋艦都打下了了不是。所以本來也沒啥特别的期待，就想盡快修複了飛劍防身。
可當他點起燭台，穿過千面仙人像背影投下的裂隙，到達門的另一邊時，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這是一座城市，鋼鐵的城市，至少是和雲台峰一個規模的巨大建築群，從建築風格可以看出是人形生物的居住地，但建築尺寸卻大的異常，仿佛……是那些巨大的天外仙的住所！
李凡擡起頭，能看到城市被某種黑乎乎的蛋殼罩着，不知道是防護罩還是電路闆，但那蛋殼穹頂已經大部分坍塌損壞了，露出深紫色的夜空，隻留下一些破碎的殘骸如城牆山巒一般遮蔽着城市外頭的景象。
李凡試着跳了兩下，吐納了一番，能感覺到這個世界重力極大，也無法溝通到太極靈炁，于是就地一滾，變成窮奇道體，張開肉翅飛上天空，從蛋殼的破口處飛出去，居高臨下，遠遠眺望着四處的景象。
城市外頭是一望無際的深紫色沙漠，天上是幽深無比的星空，四處都是煞氣所化的沙礫，遠處是黑色的晶石，和隐隐約約一個又一個黑色的破碎的蛋殼。
果然，千面仙人的尊天魔像鏈接的坐标，就是那天外仙和饕餮所在的太素世界。這蛋殼裏，則是天外仙，或者某種巨大類人外星人，居住的城市。饕餮涎加在燈油中，隻是去了同一個世界的不同坐标。
李凡身形一閃，變成人形落在‘蛋殼’上，能看出這些黑色的蛋殼，大概也是由煞氣加工構成的物質。再從這個城市明顯的科幻風格來看，這個天外仙的文明，恐怕是太素界的科技文明。
這時鲲從李凡衣領裏拱出來，一個魚躍。
李凡一把給它揪回來，“幹嘛呢你？”
鲲怒！
玄天，“你不是非要它長大了才能出去玩嗎？那讓它去吃沙子呗。這裏的砂石質量大，吞噬起來效率更高。”
爲了出去玩覺悟這麽高啊……
李凡随即放手，鲲一時不備，掉到蛋殼上，哼唧哼唧得在蛋殼上彈着，像一個橡膠球，彈跳着掉到沙漠裏了。
李凡，“……”
玄天，“鲲這種神獸可以縱橫寰宇，自己有數的，這外頭沒有活物的，不用擔心它，走走，鑄劍池在裏邊。”
于是銀葉子在前頭飛舞，李凡也變成窮奇，拍着翅膀飛過空蕩蕩的城市。
這蛋殼裏就好像無數巨大的鋼鐵棺材，整個城市都死寂空曠，全無半點生息，除了天上隐約的星辰，就隻有蛋殼城市的中心，可以看到一點燈光。
李凡飛過去，看到那是一個城市廣場，廣場中間懸浮着橢圓形的黑色球體，大概是天外仙的飛船吧，看外形倒是有點像系統那邊科學倫理委員會的探索船，當然也隻是有點像，實際上考慮到天外仙種族的體積，自然是大得多了。
圍繞着廣場，沿着類似燈帶的光圈，搭建了好幾座婁觀道法壇，還能看到許多‘蜘蛛’。
當然那些不是蜘蛛，而是雞山礦洞的泰工師一樣，天工峰的多足機關傀儡，這一樣望去至少就有二十幾個工師，正在道觀法壇間攀爬，編織蛛網似得搭建起支架網線，看起來真的就像是一群蜘蛛，在衛星發射中心周圍建了巢。
李凡看了看就明白了，天外仙的文明看起來已經毀滅了，但不知道爲啥這座城市還有穩定運行的能量場和飛船。或許還有不少科技産品和設施正常保留了下來。
莫非這就是系統最感興趣的那啥？外星人科技？
大概是了，畢竟外星人科技誰不感興趣呢。
墨竹山天工峰的真人們，顯然也在反向研究這天外仙文明的遺産，其實借用無限能源來鑄劍已經是小兒科了，除了成排鑄劍工坊外，還有煉丹的，制藥的，制符的，織絲的，反正這廣場以天外仙的尺寸來說都算廣大了，足夠墨竹山把大部分核心研究部門都搬過來。
除了那些機關傀儡，李凡還分明看到許多蒙面的黑袍戒律院修士，正把保存在瓶瓶罐罐裏的非物樣本，運輸進天外仙的飛船裏頭，不知道是爲了保存，還是進行更深入的研究。隻不過這個世界的重力似乎對金丹級的道體壓力還是太大了，所以這些戒律院的全部用太極變化之法，變化了元嬰級别的妖身活動，進入飛船時才變回人形。
等一等，所以戒律院的金丹法師，每人都有一具元嬰妖體？
這時玄天打岔，“這個世界沒有太極界靈炁的幹擾，鑄劍不會有靈炁的雜質影響，我和小姚說好了，借了一個爐來用，你把劍箓和随侯珠拿出來，我幫月魄重新洗練一遍。”
玄天一邊說着，銀葉子往一座倉庫裏一鑽，随後倉庫裏一具機關傀儡便掀開帆布直立起來，爬到李凡面前，額頭上貼着銀葉子的腦袋轉過臉來，“傻站着幹什麽呢，整快點。”
李凡呆若木雞得，交出從衡山搜刮的玩意，看着玄天操作的機關傀儡，靈活得使用各種工具把劍箓模具組裝起來，一時咋舌。
“不是……玄天，你不是不會機關術麽，什麽時候這麽熟練了？”
那傀儡腦袋扭過頭，似乎都懶得搭理他，
“傻不傻，不會不能學麽，墨竹山書院裏機關學那麽多書呢，又不難。”
于是玄天舉着随侯珠，悉悉索索得爬進工坊開工去了。
李凡汗顔，深感慚愧，那本《機關樞機概要》他都沒翻過幾遍……
于是他跟進鑄劍工坊瞅了一眼，恩，看不懂……
然後他又溜達出來，往其他工坊轉了一圈，恩，看不懂……
最後他飛到那天外仙的飛船裏，張望了一陣，恩，看不懂……
簡而言之，他知道墨竹山天工峰，或者其他峰，的真人們正在研究外星人科技。但具體的研究就看不懂了。
李凡覺得自己正被無知帶來的巨大羞愧感攻擊。
穿越這些年，他好像除了殺人，啥也沒學會啊……
靠！該不會，那‘智慧法王’，是嫌棄他不夠智慧，才不舍奪他吧！淦！真是奇恥大辱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