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可以下地行走了,他試着想把張翔鍛煉用的石磨舉起來,可惜紋絲不動,他現在感覺到經脈滞塞,肌肉酸麻,使不上勁,發不了力,應該是體内慘留的血神子還沒有祛除幹淨。
唉,這把真的翻車了,看來殺劫也不是随便刷的自助餐,難怪大部分修士都避之不及。不過硬吃一個血神子就給打殘了,看來他還是太弱了,這回浪翻車了隻怕真的得兵解了。
李凡在院子裏坐不住了,看到姚玄洲這邊有李無垢布置的陣法守護,他現在也派不上什麽用處,便拿了一杆槍當拐杖撐着走出門去,在軍鎮裏閑逛。
鎮上的軍戶已經開始收拾細軟成群結隊得出城了,這一出城就要淪落爲流民,南逃的路上肯定會被各種妖魔馬匪劫掠,真的僥幸到了南方也肯定不會被排外的藩鎮收留,最後十有八九淪落到黃天道混飯吃。不過這總也是一條生路,總好過被胡虜屠殺,淪爲奴隸要好那麽一丢丢吧。
這朔方戍邊的軍戶也是慘,不是些婦孺老弱,就是些缺胳膊斷腿的殘廢,這種地方其實和南疆十萬大山差不多,妖魔環繞,土地也不好耕種,如果不是仙宮朝廷駐軍,根本人迹罕至,很難長期生存下來。但是也沒辦法,富饒的中原被門閥豪族占據,塞外草原又有胡虜妖魔,草頭百姓也隻能受夾闆氣,被來回驅趕着在塵世間掙紮活命。
李凡也沒有辦法,他也想活命,現在頭頂的這個誅字一點沒有消散的意思,大概大單于殺他之心不減,所以李凡考慮再三,決定還是考慮玄天的建議,爲最壞的情況打算,這就拿着司南出來找奪舍的道體了。
兵解奪舍,說穿了,就是找個新死的人,飛魂出竅占他的身。其實穿越差不多就是奪舍了,李凡手裏還有金蟬仙衣可以寄宿元嬰,不過玄天教的劍胎飛渡顯然更好,因爲可以把好不容易修煉出來的太煞劍胎帶着一起走,這樣再有之前的經驗,隻要新的道體素質不是太差,太素道拜月又精進神速,都不要十八年,有個五六年的時間就又是一條好漢了。
而且還有一條,現在還真是不缺奪舍道體的。從北方一路回來,有許多藩兵都重傷不治喪命了。理論上隻要死在七天之内,沒有太嚴重殘缺的身體就可以用了。
于是李凡先一路挪到擺放了許多傷兵的義館,進門口就吓了一跳。
門前居然不供仙尊玄女,反倒是供了一個老婆婆的土像,是無生老母!黑蓮魔教!
李凡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瞧了一眼。
許多重傷難救隻能等死的兵卒被放在院子裏,身下墊着草席,隻有個瞎眼老太婆,捧着一盞漆黑的蓮台狀茶碗,蹲在一個傷兵身邊絮絮叨叨念咒,念完後給那傷兵灌了一口茶碗裏的湯水,那傷兵便長出一口氣,死了。
瞎眼婆又在那死者身邊默念了一陣,不外乎什麽魂歸故土,真空家鄉之類的話。
李凡皺着眉頭站在旁邊聽了一會兒,“你在超度亡魂?不是黑蓮教的也能去真空家鄉嗎?”
老太婆也不回頭,就無視李凡,繼續摸到下一人身邊,絮絮叨叨得念咒。
另李凡意外的是,其他的傷兵卻也不反抗,就是認命了一般,等待瞎眼老太婆到來,似乎被這老人握着手,連身上的傷痛都緩和了似的。
李凡皺着眉,出言試探,“你認不認得王宏?”
那老太婆大緻是認得的,念咒都僵停了片刻。
李凡又試探道,“他說還不能死,有人在等他回去,是不是你?”
老太婆依舊沒有回音,又開始絮絮叨叨得念咒,給傷兵喂湯水了。
李凡便也懶得管她了,反正就一個築基的神婆,送這些無藥可救的傷兵上路,也沒什麽值得管的。
不過黑蓮教麽……
李凡四下一望,掐指一算,不得不說,有時候最實用的反倒是這些魔教,至少無生老母的法像往門口一擺,就沒有孤魂野鬼,妖魔野獸來騷擾這真空家鄉裏的人了。
于是李凡低頭看向那些死去兵卒,試探死者的經脈,想找個合适的奪舍……
“嘩啦!”“唉我去!”
瞎眼婆子突然一碗湯水潑過來,濺了李凡一腳,還沖着他吼道,“臭道士!滾!”
“卧槽!我……”
李凡被吓了一跳,但看這瞎眼婆子和護崽的老母雞一樣,張開手,沖過來攔在那些死去的士兵屍身前,也不由得一僵。
“臭道士!滾!滾!”瞎眼婆子撿起地上的泥巴就朝李凡扔。
“哇靠!瘋婆子!好男不和女鬥!”“滾!”
李凡隻好拄着槍杆抱頭鼠竄,一颠一颠得逃出義莊。
得,兵解計劃,失敗……
李凡一時也沒轍,他也懶得和這瞎婆子計較,罷了,義莊不讓他找就換個地方好了,這年頭死人哪裏沒有,他記得一同坐車回來,還有好多路上咽氣的士兵就放在城外亂葬崗,這手忙腳亂的大概還來不及埋呢,算算日子大概也沒滿七天。
于是歇了一會兒李凡又動身去城外找。
現在還有好多藩兵在扛着木石箭矢加固城防,也不是他們有多英勇大義,自願斷後犧牲,實在是這些人剛逃回來的,實在不願意跑了,而且也知道馬匹大都殺了充饑了,現在平原上哪裏逃得過四條腿的胡虜?被追上截殺一樣是個死,還不如依托關隘,繼續固守。說不定又有奇迹發生呢?
當然也有好多人卸了盔甲,沒去點卯,混在流民中逃走的,節度使都死了自然沒人能約束他們,總之如今城中亂成一團,大家各奔前程。李凡也趁亂跑到城外。倒還真給他找到幾個根骨不差,下品資質,而且日常用罡拳煉體的年輕身體可用。
雖然以後仙道的修行會更慢,但太素道大概沒啥影響,而且,至少比當初十歲的李怡壯實些吧?
于是李凡就在亂葬崗坐着,把千面仙人給的金字塔似的黑色晶體拿在掌中撥弄。
好吧,反正歸虛元嬰肯定要折了,如果那大單于現身,就把千面仙人召出來拼了,然後用劍胎飛渡兵解吧……
“你還在這幹什麽呢!”
出神之間,李無垢劍光飛下來,把李凡一裹帶走,“逃不了了!進城!南邊有大批妖族現身,包抄了後路!能指示得動那些妖王!這次肯定是大單于親自到了!”
果然,李凡在天上往下一看,就見之前出城的人流又折返回來,擁擠在城門口。數量少了許多,大概好多人是回不來了。
“啧,趕盡殺絕麽……”
李無垢顧不得和李凡多說話,直接帶着他落到節度使府衙中,就去通知剩下的藩将了。
李凡能聽到軍府中的軍校們吵成一團,商量是堅守還是轉移,時不時還有隼兵之類的遊騎疾奔而來,報告北方發現了胡虜的大隊騎兵。
李凡被吵得一陣頭暈,便靠着牆角就地入神。
他看到神庭裏血嬰的肚子吃得都鼓起來了,全部消化還得花些時日,但嘴又可以灌了不是,于是李凡便急不可耐得,又使用歸虛元嬰,持太煞劍胎沖入神庭中的血箓劍陣,一陣亂斬,砍了十幾道劍光回來繼續扔給血嬰吃。
唉,說真的,他現在都快把血箓神劍給學會了,而且血嬰這幾頓也吃的肥成個球,如果這把能給他緩過來,絕對實力暴漲,隻可惜時間還是不夠啊……
李凡睜開眼的時候,天色漸昏,他試着跳了跳,已經可以飛檐走壁了。但要禦氣飛空還有困難。
藩兵們還在争吵,但是聽起來已經沒有那麽混亂,至少是作出了死守待援的決定,鎮中隻要能上戰場的人,無論男女老幼都要持弓攜刀,上城牆駐防。
李無垢現在是城裏最強的修士了,她也顧不上李凡,正在指點城中剩下幾個金丹修士,教他們繞城布置法陣劍陣,忙得不可開交。
這個時候有一道金光飛空而來,直朝節度使府衙落下。
李無垢飛身一躍,伸手将那金光攝到手中,卻是一塊巴掌大的金牌,上頭有兩個字。
“峨嵋!是峨嵋金印!”
藩将們激動得大喊。大概他們這輩子見到峨嵋沒有這麽開心過。
“峨嵋金牌在此!數日内援兵必至!”
李無垢也運起道力大吼,聲如滾雷,引得滿城歡呼。
李凡初時一喜,但仔細一瞧那金牌的模樣,不由心中一沉。
是楊南瑛那塊,大概是李無垢幫他包紮的時候找到的。
果然她飛落下來,低聲朝李凡說道,“我早就用這金符求援了,但如今隻有符回來,就是沒有援軍了。而且符信上說峨嵋封山,大概都沒送到人手裏,沒有指望了……”
封山……走丢一個智障老人那是得封山……
“王屋山那邊新敗了一陣,還有個左賢王牽制,恐怕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援手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點無可奈何,李無垢便先拿着金牌去唬弄那些藩軍。
李凡歎了口氣,現在他有點力氣了,也不想這麽幹坐着,也到倉庫裏取了一身甲兵,跟着上城牆幫忙。
北邊胡虜還沒有影子,但南邊城牆已經可以看到,有濃郁的妖風一陣陣出現在地平線了。看那氣勢,黑風陣陣,濃煙毒雲的,隻怕化神妖王也有四五頭呢!
嘶……麻煩,真是麻煩啊……這場面,李無垢一人隻怕搞不定哦……
要是單于不現身,隻讓這些妖獸出手可怎麽辦?難道什麽雜魚野怪都叫千面仙人?混沌的接引使者也不能這麽沒牌面的吧……
李凡這回是真的無語了,他上次被附身跨兩個門就快死球了,這是想同歸于盡都沒機會啊!
看來這一次真的要進入大結局了!那就感謝各位書友的支持!全書完!
在李凡胡思亂想的時候,夕陽日落陰山,金晖被雪峰遮蔽,把黑夜的帷幕逐漸拉開,抛灑在黃昏的大地上。然後在那天地一線,晚霞最後的一絲殘陽之中,暮光一晃,走出八個人影來。
這是八個褐裘麻衣,頭戴竹制假面,負墨劍,穿草鞋的行人。他們一路大步行來,身形連閃,眨眼之間就走到城門下。
領頭的是一個高個子,寬肩膀,垂臂過膝的中年男人,面上戴者毫無裝飾的竹制面具,擡手抱拳,“墨者天虞,路過北疆,望見了烽火,便攜師弟來助力守城。”
淦……你們幹嘛老是冷不丁得出現,給點準備先啊!
“你,你們是什麽人!不會是妖怪吧!”
“不是不是!是援……咳咳咳!”
李凡剛想翻下城頭認親,卻被什麽東西射到嘴裏。吐出來一看卻是一粒丹藥,應該不是長春丹,聞着頗有股骨肉香,然後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說。
“吃了,别多話。”
是大白腿!
果然望見人群中有一雙大白腿,于是李凡也心中大定,知道現在不能相認大概也是某種道法作祟,便把丹嚼了運功,隻覺得唇齒中溢出一陣腥甜,筋骨一陣輕松,經脈的阻塞和肌肉的疲乏很是減輕了不少。
“我等兄弟是鄉野散修,見着有妖魔攻城,特來相助,既然到了,不進城也無妨。去築城。”
那墨者天虞一邊說着,把手一揮,卻見七名墨者一齊閃身躍走,不見了蹤影。
“等等!築什麽城!不知尊駕是何派的高手!雲鬥幾何,上下何字,三山嫡血何處,還請盤個道來!”
劍光一閃,卻是李無垢落到城頭,站出來與天虞對峙。
“墨者天虞,一介散人,最好多管閑事,驅魔降妖。起開!”
天虞把手一舉,便從虛空中攝來一座土山,轟!得落在城外,封住了南城出口!
“啊!搬山!”李無垢大驚,“居然會搬山之法!此等法力,莫非是位神君?!”
李凡摸着下巴,恩……那也不一定就是法力攝來的,搞不好就是硬搬……
果然就聽見‘轟轟轟……’一陣巨響,一連八座高四十丈的土山将朔方城圍堵得水洩不通!
朔方鎮的軍民們隐沒在巍峨的山丘投下的陰影之中,驚魂不定,如墜黑夜。
天色也在這個時間,徹底得暗下來,
太陽落入陰山之西,黑夜覆蓋了大地,
一尊尊碩大無比的人神,從八丘的另一邊爬了出來。
那是如龍,如蟒,如玄鳥,如鳳凰,如犀象,如公牛的異神,但唯一的共同點是,它們都有人的首,人的面,隻不過那張面孔被巨大的墨竹面具遮擋着,看不清面孔,隻有一對對一雙雙,黑色的瞳孔,在虛無的面具後閃爍着光。
李凡倒是無所謂,甚至還想高歌一曲他他開,不過他聽到身邊稀裏嘩啦倒地的聲音,四下掃一眼,發現朔方鎮的軍民們都眼一翻,腿一蹬,倒在地上昏過去了。
李凡檢查了一下,應該都是受不了這種級别的精神沖擊,陷入休克了。這樣也好,畢竟等會兒墨山一脈幹飯的場面,那不能說特别不堪入目吧,也隻能說十分慘不忍睹了……
唉,不過這樣看來,能學墨山道的人還真是稀少啊……
“這,這,這這這什什什麽……”
咦?
李凡扭過頭,隻見李無垢瞪大了眼睛,同周圍八顆巨大的人頭對視,牙齒得得得得撞個不停,飛劍‘霜風’‘寒雨’都給她拔在手中,指關節都握的發白了。
恩……看來還是神經病對精神傷害的抗性更高呢……
“李真人,放松一點,你也緊張了好幾天了,接下來的事情交給它們吧。”
李凡抽出玉箫,給李無垢吹了個兩隻老虎,好歹緩解了她一點情緒。
“你你你,我我我,它它它……那是什麽東西!”
李無垢總算恢複語言能力,指着從頭頂飛翔撲躍而過的那些人首巨獸,聲音依舊有些竭斯底力的。
“是正義的夥伴,假面來打!咳咳,說笑了……”
李凡縱身躍上土壘,看着翺翔于夜空的尊天魔,向虛月照耀下,沸騰一般異形怪化成種種魔胎非物的妖群,飛身撲去。
“不過是些赴火蹈刃,死不還踵的義士,正巧路過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