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眉頭緊鎖,把手裏的骨扇合上又打開,打開又合上,這薄如蟬翼的骨片,散發出陣陣的香甜味道,透過晨光照照,隐約還能看到扇面上根須血管似的紋路。
吃人麽……
其實仔細想來,他第一次道心失衡的時候,就差點把懷裏的酒侍和骨吞了。當初那老魔頭,不也是一個勁得吃人。果然僅僅啃點豬牛羊,是無法滿足堂堂四兇的口欲的麽……
李凡搖了搖頭,把扇子插在腰間。
那還是不要繼續修煉窮奇道體了,要不然早晚變成和青陽老魔一樣的吃人狂。這扇子七個詞條雖然可惜,還是當一個去負面效果的道具用吧。
收拾了尊天魔法陣,李凡正當算禦劍飛回寶舟,突然猛得一愣。
他的船沒了。
真的沒了,李凡特地挑選了道場修行的地點,保證飛舟就在神識範圍内。但此時不僅神識掃視不到飛舟,回去原地也找不到飛舟的蹤迹!
李凡眯起眼,摸出一面羅盤,開始掐指蔔算。
那艘船是山主的,如果是外邊的人來搶船,要攻破船上的結界法陣,不可能停船點周圍一點明顯的痕迹都沒有。
如果是内部有人把船開走的話,首先可以排除聶飛蓮和項小玉兩個煉氣期的,她們能不能激活機關飛舟的控制法陣都是兩說,更别提把船開出李凡的神識範圍了。
莫非是那個羊生故意藏拙,搶奪了他的船?
可是又不大像,李凡可是仔細檢查過對方的,确确實實是個書生,練的氣頂多是強身健體那種,他們儒生本來就要靠官位功勳加成,入了封神榜才能獲得神道的法力,和仙道修煉不是一個體系的。
如果是這個羊生用某種手段打開了結界,引外邊的修士奪船倒是有那麽一點可能。不過李凡最懷疑的,還不是羊生,而是BCCD。
很簡單的道理,她們四個既然已經還魂了,早晚能恢複行動能力,這兩天李凡也沒親手檢查過她們的狀态,或許已經可以下地運氣了。說不定,她們四個元嬰醒來,并不想回歸羅酆老祖的座下呢?
那老鬼,可不是把她們當個物件似的丢給山主玩耍,都受人奴役了這麽多年,難道才出虎口,又要回去狼窩嗎?
設身處地,李凡倒不是不能理解她們有逃跑的想法,隻是對方真的逃了,還是有些叫他意外。畢竟這地方的土著不是挺講究忠孝的麽。還是說那羅酆老鬼,連禁制契約之類約束姬妾的術法都沒下嗎?真的就敢随便出逃?
這轉瞬的功夫,李凡就把那飛舟的去向算出來了。
是一路往北方去了。
想逃去中原麽……
李凡直接以遁法追擊,隻以風雲龍跻之術躍了三個遁身就追着了那飛舟的蹤迹。
哼,放你先跑一晚上又怎麽樣,逃得出爺五指山麽?
李凡也不聲張,隐身落到船頭,果然是個飛仙立在舟頭駕船。看她肘腕關節還頗有些僵硬,但已經可以掐訣了。
李凡也不急着收拾這B,就隐身進入船艙,果然見到項小玉聶飛蓮兩個被點了穴昏睡,脖子上還有牙印,大概被吸了些精血,還好尚無大礙。
那羊生就倒黴了,他躺在床榻上,脖子手腕給啃得鮮血淋漓,皮開肉綻的,整個人的陽氣精魄都已散盡,形同枯槁,面色青灰,隻有那枚護身玉佩浮在羊思黯額頭,放出一點靈光,罩住印堂守護真魂他才沒死球。
三個飛仙也沒去奪那玉佩,就由這法寶吊着書生的命,品字形圍坐在羊生身邊,盤座吐納,你一口我一口,把羊生口鼻中的生機陽氣盡吸出來,納入内腑中修行。
嘿,還要吃新鮮的才沒殺吧。
“呵,冥頑不靈!”
李凡一聲冷笑,如清雷一般在船艙間炸裂。
背對門口的飛仙D猛得睜眼,亮出尖爪就要飛身而起,頭頂已經有把骨扇一敲,直砸得她腦漿迸裂,一雙眼球都飛爆而出,黑血竟從耳鼻中噴出來。
兩側的兩個仙屍也亮出利爪尖牙,剛要起身,見着李凡隻一擊就幾乎毀了一具飛仙屍身,如此辣手,一時都僵住了不敢動彈。
“一群孽障,給臉不要臉!老子小心翼翼得伺候你們,還敢沖我龇牙!”
話音未落,李凡已經側身上去,一人賞了一巴掌,抽得她們腦袋轉了三圈,面骨都折彎了,斜挂在肩頭。
這三兩下的怪力,當即叫飛仙們知道了他的厲害,一齊伏在地上叩首。
外頭的仙屍也聽到動靜,急忙撲到船艙中來,居然還敢先去抓那兩個童子。
李凡一陣冷笑,背着手走上前,當胸一腳,‘轟’得給她踹飛,直撞碎了船壁,從天上墜下去。
還未落地,李凡已經把雙臂一張,道衣一展,好像大蝙蝠似得飛掠下去,一爪拿住她琵琶骨給揉碎了,折身又躍回飛舟上,一把丢在船艙裏,和另外三頭仙屍滾成一團。
“你們若老老實實求我,或者悶聲不響跑了,爺還放你一條生路!想不到還敢嘴饞我的童子和客人!簡直死性不改!把吸進去的陽氣都給我吐出來!”
四仙屍哪裏還敢不從,有多少算多少,都從口鼻裏噴出來,一身光澤的皮膚眨眼間又形同浮木枯槁,仿佛腐爛的泥肉一般惡心恐怖。
“都滾棺材裏待着!”
李凡拂袖甩出一樽棺材,喝退這些妖孽,攝了那團生息,給羊思黯又度了回去。
不過陽氣生機可不是那種吸出來再咽回去就沒事了的設定,李凡給羊書生包紮了傷口,又掰了小半顆玄牝金丹,用葫蘆裏的仙靈玉髓化開,給他用了小碟,又給他的護命玉佩吹了口道息補充法力,總算給書生從閻王爺那又撈了回來。
項小玉和聶飛蓮兩個還好,大概隻是瞧她倆長得嫩,忍不住唆了一口,倒沒有損傷根基。要不是看在它們沒敢害墨竹山的弟子,剛才李凡根本就不留手,直接給這四個一巴掌拍死了。
總歸李凡還是給她倆一人嘗了一口仙靈玉髓,應當沒什麽大礙。
于是等這兩丫頭醒過來還迷迷糊糊的,已經又折騰耽誤了一天。
她們還一時搞不清爲啥船艙破了老大一個洞,船艙裏多了一口棺材,而羊書生給包成了粽子……
“昨晚那四個煞屍趁着我外出修行逃跑,險些害了羊書生,我已把它們封了,你們自己修行就是,不用再管那四個不識好歹的魔胎了。倘若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即刻來找我。”
敬酒不吃吃罰酒,李凡現在就不和它們客氣了,直接四個一股腦綁了,都扔到他的棺材裏釘上,又翻了翻符咒書,找了好幾個封煞屍的符咒,用墨線拉了把棺材給捆了。
“是……”
“真人,這書生不要緊吧?”
聶飛蓮戳戳羊生的傷口,痛得他一陣哆嗦。
“他是個有氣運的,一上來沒死,以後也沒那麽容易死的。”李凡瞧瞧羊生這就清醒了,“沒事,就算真死了,回山我幫你請個城隍的神位,也算原了你當官的美夢了。”
羊思黯居然還有力氣哀嚎,“我勤學苦讀是爲了生前能封侯拜相,揚名立萬,可不是爲了死後才受人景仰……”
李凡笑道,“你倒也坦蕩,那我問你,若叫你做了離國的禦史大夫,你要怎麽做?”
羊思黯倒是也不客氣,誇誇其談道,“無外乎裁關鎖,撤冗員,整肅吏治,輕民賦,開棧道,修水利,興工商。”
看他中氣十足,确實沒那麽容易死,李凡嗤笑道,“說的簡單輕巧,我想那些禦史大夫問起來,也會答的一模一樣的吧。”
羊思黯被玉佩照着,臉上居然恢複了血色,還搖頭道,“這您可說錯了,文大夫那一派主張農事優先,提倡躬身儉約,減少開支,檢地查口,以養軍用。倡導教化百姓,革除奢靡享樂之風,廣布關所港衛巡察,肅清四方盜賊,以求安境養民。
他們執掌朝政的時候,确實一度做到了倉廪豐足,治安穩定,但是時間久了,工商都被壟斷在大家族手中,土地也都被豪強士族兼并,累年檢地耗時費力,查得的戶口卻越來越少,地方不敢去觸碰士閥的利益,攤派下來的租稅就攤到了平民的頭上。于是逃戶逃口也越來越嚴重。
所以出現了連年豐收,可朝廷司庫卻連年赤字,還要向豪族門閥借糧維持體面的事情。這都是因爲黑蓮教之亂以後,宗室的兵馬給打了個精光,武庫兵部和地方衛所徹地落到門閥手中,稅都收不上來的緣故啊。”
李凡修補着給打碎的船艙,也是閑的無聊便同他繼續瞎扯,“那依你的意思,就是農業稅收不動幹脆不收了,收工商稅是吧?”
羊思黯一瞧李凡居然是個懂他的,也眼睛一亮道,“正是,經濟之道無外乎開源節流。土地兼并的情況整個中原都半斤八兩,隻好在離國的朝局相對穩定,因爲宗室過于暗弱,日常奪嫡争儲的時候不至于大打出手,幹擾到民間的。
所以相比其他藩國來說,離國還算是安定富強,物産豐盛的。如果能裁撤關所,發展工商交通,自然可以吸引諸國的商行來交易。而起去除各道各縣的關稅,對地方門閥自家的商隊也有好處,總比從他們口袋裏掏錢要輕松多了。
如此多了一筆開支,還少了許多苛捐雜稅,于公于民都有好處吧?”
“那你裁撤掉的那些個關所衛所的冗員,就要跳出來造反喽。”李凡把船艙修補好,拍拍手,“别好高骛遠的了,這世上懷才不遇的人可太多了,我瞧你也有那麽一丢丢的仙緣,這次算我坑了你一把,要不要介紹你修行?”
羊生卻搖頭道,“多謝真人垂青,其實小生早年也得過仙緣,隻是還是貪戀紅塵美色,受不得山裏的清苦,自己跑回來讀書了,多謝您好意了。”
其實山裏也不清苦,也有好多美色和新奇的玩法,就是都比較危險,動不動就翻臉采補了你還拿來下酒就是了……
李凡聳聳肩,人家不願意就算了,人各有志嘛,不過……
“你還得過仙緣呢?不過瞧你能恢複的這麽快,根骨确實不錯啊……莫非羊生你曾經拜入墨竹山嗎?”
羊思黯一提這個就來勁了,“倒不是墨竹山,大概是偶遇的散修吧。那是一個仲春雨夜,我年紀尚小,貪玩被先生罰背書,從私塾回家晚了,突然大風驟雨的,就急着到半路村莊避雨。
剛躲到廊下,就風停雨歇,雲開霧散,接着就見虛月當空,紫光大放,從光影中走下來四個人,衣冠怪異,見所未見。
一個長身高腳,整衣戴冠的唱,‘細纨羅缟如霜雪,寥亮高聲爲子發。’
一個黑衣短衫,粗矮醜陋的唱,‘嘉賓良會清夜時,輝煌燈燭我能持。’
一個蔽履黃冠,矮胖肥大的唱,‘清冷之泉俟朝汲,桑绠相牽常出入。’
一個衣帽皂黑,焦面體闊的唱,‘爨薪貯水常煎熬,充他口腹我爲勞。’
呵呵,真人可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
“是‘物’字謎啊,”李凡心思一轉就明白了,笑着看兩個童子,“羊生分享仙緣,你們也來試着猜猜看。”
鄧小玉和聶飛蓮聽得傻眼,一時竟不能解。
李凡心裏暗歎,這兩個悟性屬實差了一點,畢竟見識尚淺,而且有一些關竅,他也是曾在瞽觀裏頭看過類似的這才知的,便也不在意,向她們耐心解釋道,
“這四個是洗衣杵,燈燭台,盛水桶,烙餅铛。想必是四位道友借着虛月當空,第一晚‘物’化成‘人’,你們以後遇到此類的,卻萬不可說破了,否則要害人家化形功虧一篑的。”
羊思黯聽了連連點頭,接着說道,“原來如此,真人你這麽一說也解了我的疑惑了。
當時小生性子頑劣,還以爲那四個同我猜字謎,便跳出來把他們真身點破了,誰知他四個人影刹時就沒了,堂中正剩了故杵、燭台、水桶、破铛四物件。
小生當時還以爲遇到了妖怪,正驚吓之際,突然又有個道長現身出來,收了那四件物,說我壞了他弟子的修行,但也是命數,看我有些悟性,問我要不要跟他去雲台峰修道。
當時小生亦仰慕神仙逍遙,就跟他去了三年,誰知在山澗裏,整日隻做些砍柴燒水,洗衣做飯的苦工,每日裏打座頌經,吐納練氣,好歹讀書識字的正事也沒落下,倒是叫小生收了心,用了幾年功把課業給補上了。
那道長也看出我耐不住清修的寂寞,說我終究要匡扶社稷的,就給了這玉石護身,送我回家享人間富貴了。
等小生再一睜眼,才反覺那雲台峰中三年苦讀隻是黃粱一夢。手中這靈玉卻至今護着我性命周全,可見此事又非虛妄,究竟是夢非夢,心中一直疑惑不解呢。
但也是經此一遭際遇,我才開了竅,收了心,用功讀書的呢。”
鄧小玉和聶飛蓮到底是年紀小,把這事當神鬼故事聽,興奮得不行。不由一時走神,遐想無比,猜那四樣法寶有何種神通,幻想若是自己得了法寶和仙緣又會怎麽樣,能不能耐得住清修之苦,得道成仙。
李凡則是聽出對方言外之意,搖頭苦笑。
這羊生,是不大看得上墨竹山的散修傳承呢。
也難怪,這家夥是正兒八經得過玄門正宗點化。那四個怪人,都能‘物’化人形了,至少也是元嬰境界的法寶。這雲台峰道士,至少也是化神境界的真君了。
墨竹山煉器的水平這麽差,哪怕最擅煉器的七星峰,也不過是天樞老道那一群散修,弄出個不如品的破爛定海珠就稀罕得一堆人來借,可沒法和這種高人相比的。
當然了,那道士可能也不是真的想收羊生爲徒,就是氣他壞了法寶弟子的機緣,故意整他,用了個幻術之類的法子,叫羊生在夢裏做了三年的苦工。一來解氣,一來大概也确實存了考查道心的意思。不過說實話,沒當場要了這熊孩子的命,反而還把他管教好了,也稱得上是有道真仙了。
不管是怎麽樣,這個羊思黯确實是身有仙緣,真仙庇護,自有天佑的,這次和他結個善緣,以後或許還有相見之日,就治好了他,安穩送去巽國也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