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鄭澤天現在這個狀态,莫說站也站不起來,簡直坐也坐不住,除了動動嘴皮子,也沒有什麽殺傷力了。
而陳寄奴也沒有閑工夫唠家常,畢竟這獅魔是真的不好打。
是,你劍法精絕,又有備而來,深知此獠的脈門。
可那又如何呢,殺不死啊。
而且不僅是殺不死,這簡直是在喂招。
起初被剁翻三次,連九曲魔祖自己也心有餘悸,但打着打着它就逐漸回過味了。
老子好像可以複活的嘛!複活強度還翻倍耶!那還怕啥子喲!
于是這獅子初次體驗開挂的爽感,立刻開始發揮了。
它雖然沒有多少玄門絕學,但哪怕純粹以妖族本體的力量,時而化作獅虎,時而化身天龍,把太極九氣,天雷地火,各族天賦神通,眼花缭亂得施展開來,打得滿屏粒子特效,光污染爆表!
逼得鄭澤天也隻能躲在黑蓮之中,才能避免被餘波轟殺,撕成粉碎的。
這獅魔,在利用陳寄奴特訓,适應掌握自己這蓋世魔體!它越鬥下去,力量越強!戰力越盛!就像設計的那樣,在戰鬥中進化!擁有無限的可能!
而反觀陳寄奴,他固然能以一劍破萬法,把獅魔切得碎碎的,若是一般人類修士不死也得重創了。
但對付人的招式,顯然難以徹底滅殺這種悟了道,身懷天命的魔神!不說獅魔時時刻刻在進化增強,就算你赢了一招,切得再細再碎,它也可以迅速強化複生。
果然還得用天雷轟殺至渣才行麽……第一次沒得手,拖下去勝算就越發沒了
鄭澤天突然心頭一抽,感覺道身險些崩碎,立刻回過神來。
遭了,這獅子屁話太多,他也一時聽得忘神,不隻是他身體快吃不消,外頭那些用泰山經給他傳功續命的墨竹山弟兄,大概也要支持不住了。
可惜,他還藏了一招公司炸彈之術沒用呢,本來打算趁人之危,騙那獅魔動手,轟它成渣的。哪裏想到它哔哔哔得一頓屁話回狀态,現在看來,對方已經增強到一般道君都難以應付的地步,隻怕炸彈也沒什麽用了。
那麽,接下來是輪回讀檔,還是試着拜月向巨子求援呢?
無論哪種選擇,鄭澤天心裏都沒底。
虛星天中巨子那個狀态,很難說讀檔大法還有沒有用。而拜月……
鄭澤天擡頭望向天空。
好死不死,今天晚上竟然沒有虛月你敢信!!
太素大道顯現以來,幾十年間第一次,星空上見不到那大如紫蓋的月輪你敢信!!
甚至連星空都看不到!烏漆嘛黑得一片!好像深沉得墨池!一絲光都照不下來!
可惡,天要亡我麽……
“北辰劍虹!”
陡然間,一道白虹貫穿天際,好似一劍将夜空劈開!
第四次!獅魔被一招秒殺瞬死!
這北辰絕學确實厲害,使出來便一招決勝翻盤,然而鄭澤天明白,殺劫未解,那獅子還沒死透呢,不過受了重創,要重新聚合成形大概也得花些時間。
“劍仙!本事不行了啊!都殘疾了!這些年混得太慘了吧!”
“呵呵,老朋友,多年不見嘴還是這麽臭,我劍宗的本事又不在肉身,倒是你,混成這副鬼樣子,說出去要叫天下群英笑掉大牙啊!”
陳寄奴竟然還有閑情逸緻,一個遁身落下來,頗有興緻得研究包裹鄭澤天的蓮花。
鄭澤天看看四處正在凝結聚集的肉塊,
“喂喂喂!打殺劫呢你能不能認真一點,可别陰溝裏翻船啊!”
“呸,剛才是誰給那孽畜壯膽的!我就奇了怪了,你個老東西一貫最恨妖魔,當年咱們也聯手搗了不少妖巢魔窟,怎麽多年不見,反而和那孽畜稱兄道弟,還助它渡劫?難道你吃人吃上瘾了,真想轉投畜牲道麽?”
“哈哈哈!彼此彼此!你堂堂青城山門主,不也自落臉面,去偷學小輩的真傳,還自甘堕落,拜到天魔裙下麽!”
倆人對視一陣,“哈哈哈哈!”一陣狂笑。然後陳寄奴猛得一甩手,打出一道劍虹,把剛聚合成型的妖身斬殺。
“老朋友,看在往日的交情上,要不要來公司做事?專務可一直都很欣賞你的本事呢。現在她重新掌權,正是用人之際,不會虧待你的。”
鄭澤天奇道,“公司到底許給了你什麽好處,連殺身之仇都可以熟視無睹的?你不怕被公司暗算麽?”
陳寄奴笑道,“那孽畜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靈虛子身隕和公司關系其實不大,本來他們就是合作關系,各取所需罷了。
純是他自己算計得太多,這裏藏一手,那裏埋一字,才一招不慎,滿盤皆輸罷了。而小玉和九曲這兩個叛徒蠢物,終日偷我們的東西,壞我們的事也就罷了,居然還謀劃着把靈虛子那混賬救出來。
呵呵,那我今日,也少不得辣手清理門戶了。”
他說着甩手一道青色劍虹,又斬了獅子一次。
鄭澤天認出那劍虹,分明是青城山的玉清真氣所化,想了想,算了算,突然靈光一現,
“你是靈虛子的分身?不對,一般分身不能修煉突破,莫非……是太上三屍!”
陳寄奴歎道,
“到底是老朋友,這麽冷門的功法也猜的到,真是有本事。
不錯,我正是靈虛子應斬未及斬的一道貪念,彭踞之屍。”
鄭澤天睜大了眼睛,竟不禁毛骨悚然,
“那獅子風雲際會,應在劫中暫且不說,你隻是三屍分神之一,竟然也能悟道!?那不是還有兩個和你修爲在伯仲之間的!?
這靈虛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居有如此本事!!爲何我混迹中原多年,從不曾聽過他的名聲!”
陳寄奴看看他,又甩手斬了獅子一次,搖頭苦笑,
“不,你肯定聽過他的名聲,而且他也是一直盯着你的,老朋友。否則你以爲,當年我一個堂堂劍宗真傳,掌門候選,爲何折節與你一個未成器的散修結交,助你修行的。”
鄭澤天撓撓頭,“因爲老子年輕的時候很帥吧?”
陳寄奴冷着臉道,“我再提醒你一句好了,太乙道的真傳就是他傳出去的。”
鄭澤天臉色瞬間陰沉,“是他!南華老賊!”
陳寄奴默默點頭。
而鄭澤天渾身如墜冰窟,卻又同時如炎流炙烤,坐立難安,業火中燒!
太乙南華仙人!
這個名字如同夢魇一般,日日夜夜折磨着羅因。
他從沒有一天忘記碧霞道被滅門的仇恨,因此直到今日都追着嵩山二老不放。可是不管他如何逼迫,那兩個老畜牲始終也不供出當年安排他們下手的元兇。或者,他們說的确實是實話,真就是拿人錢财,替人消災,有人傳了他們太乙道天書真傳,而代價就是霸占嵩山,僅此而已。
于是最後,隻追查到這個‘南華仙人’的虛名就斷了線索。
可偏偏羅因清楚的知道,這個南華仙人還在暗中活動,隐身謀劃,在三大派中布置心腹。
仙宮神教倒也罷了,但連玄門中都能深入如此多觸手,那必是九大玄門一級,最高層掌門座主的分身。
隻是查來查去,除了可以肯定那個被人當劍使的戆卵是真的啥也不知道外,始終還是不能确定,這個隐身幕後操盤,将玄門運作到三大派至強的棋手,真身到底是誰。
可想不到這麽多年了,偏偏在這個時候,陳寄奴卻把這個消息抛了出來,徹底激起了他的殺心!
“你待如何!”
陳寄奴滿意得看着鄭澤天眼中的厲色,
“簡單得很,我能感覺得到,靈虛子其實未死,他隻是瀕死未死,爲保神魂,用秘法一時将己身封印。
其實這些年,他應該一直依附在另外兩個身上,暗中行事,繼續他的謀算。
如今天時大變,虛月高懸,大道朝顯,一旦被他找到自救之法,破封出世,定要斬三屍證道的。
可惜你也看到了,我遭小人暗算,實力大損,我們三屍是不入劫中不想見,何況他還按照其中,絕無聯手可能。
而公司和他合作多年,關系匪淺,肯定也不會幫我。
至于其他人的實力麽,呵呵實在也上不了台面。老朋友,你倒是和他的因果不小,又知道這麽多關節,不如,大家互幫互助如何。”
陳寄奴盯着鄭澤天,急于等他答複,随手又朝複生獅魔甩出一道劍虹。
然而此劍落偏了!
被劍虹連斬三道,九曲老魔竟然針對進化!生出如黑蓮花瓣似的甲殼,将劍光的能量偏斜分轉!雖然被轟碎了大半身體,卻還是化出半邊獸身來!
“原來如此!你才是叛徒!!吼——!!”
肉獸張口噴出一到金黑相間的強光轟來!其威能竟然也如熾熱無比的劍虹一般無二!直轟陳寄奴面門!
“北辰劍虹!”
陳寄奴大驚,卻也沒料到此獸進化如此迅猛!甩手就一道劍虹斬出來,光華對轟!全力相拼,這才差之毫厘得,将獅魔噴出的妖光斬落!
然而這一下被搶占先手,九曲老魔也恢複了氣力,一下化作四丈高,獅頭人身的魔神!肩膀上九顆獅首,還有蠍蛇龍尾,鳳翅蝠翼,金毛青鱗赤甲護身!一張口就又噴出九色劍虹!威能全然不亞于北辰劍力的,直照陳寄奴殺來!!
這些陳寄奴也沒功夫瞎逼逼了,要是連面前一劫都過不去,還談什麽去誅除靈虛子呢!趕緊飛天遁地,在劍光追絞中奮力厮殺!但明顯也落入下風!很快就被逼到窮地!整個人化作劍虹!
一道劍虹應抗九道魔光!同九曲獅魔全力對轟!
一看機會當了,鄭澤天立刻跳處看戲模式。
這獅子太過厲害,這一會兒功夫劍虹都能給它破了,再拖下去簡直沒法收拾。而且既然它對那靈虛子如此忠心,那就一起去死吧!還有陳寄奴!什麽本體分身三屍的!本來還不都是同一個人,那一樣該死!一起死——!!
當即鄭澤天也使出全力,命也不要了,直接以最大限度,啓用肉蠍子系統加速!雙手翻騰如風,一口氣把全身的道力都綻放!撒手投出大朵大朵黑蓮花苞!
這些花苞中裹着的,便是當初從徐肆手裏搞來的公司炸彈,被蓮花裹着不會被漫天熾熱的劍光妖火打爆,此時全力加速之下,被當成暗器投出去,而陳寄奴與九曲獅魔一時對招正殺到激烈時刻,哪裏會落空!
于是這個瞬間,劍虹,魔光,炸彈,一齊爆裂綻放!巨大的沖擊和強光再次席卷天地!
鄭澤天用僅存的道力凝聚蓮花護體,還是被沖擊轟飛,幾乎被炸得粉身碎骨!隻剩下頭骨軀幹,幾乎不成人形!
然而他還是沒死!
連鄭澤天自己都驚了,怎麽可能呢?這樣的沖擊下,就算墨竹山的弟子都在給他續命也不夠吧?何況讀了這麽久天書,正常來說早就都異化非物才對吧?爲什麽還有人在給他傳功?難道今天月亮不出來,才讓人堅持得特别久麽?
可是這些問題沒法解答了,因爲還是輸了。
九曲獅魔,也沒死!
“呵呵呵!哈哈哈!嚯嚯嚯哈哈哈!”
亂發飄揚的男人!立在熊熊火焰,咧咧熱風之中!
他的右手魔光綻放,掌心握着一枚柳葉似的劍尖!而左手明光滿堂,高舉着一朵金光綻放的烈火金蓮!
什麽!它,它不僅轟滅陳寄奴真身!囚禁了劍體原型!竟然還把爆炸産生的熱能火焰給完全控制住在掌中!區區妖魔!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這就是無限進化!生物兵器的真正實力麽!不,這甚至隻是展現了一點點潛力罷了!
“多謝兩位助本座度過此劫!哈哈哈!原來玄門的劍仙,也不過如此嘛!玄門!也不是不可戰勝的!
哼!你們世代欺壓淩辱我妖族的時代!結束了!”
九曲魔神手握劍胚,放聲狂笑!
鄭澤天歎了口氣,仰面朝天躺下,平靜得望向昏黑無邊,猶如深淵暗獄的天空。
虛月還沒出來麽……
那沒辦法了,這什麽母山羊,奇美拉的戰力進化速度,還真是超乎想象,這一回的死傷怕是遠遠超過上一次。不知道還有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這時九曲獅魔走到身邊,望向鄭澤天,
“你确實不是雁兄弟嗎?”
鄭澤天不由奇怪,
“你就那麽想他?”
九曲獅魔道,
“我活了這麽多年,見了這麽多人,哪怕我那師尊,也是心懷叵測,這些年明明活着,卻還是在暗中算計利用着我。
隻有雁兄弟,是打心眼裏願意和我妖族平等結交,和平相處的。假如這世上多些他這樣的人就好了。
鄭澤天歎了口氣,
“他那樣的傻子,早就死光了。”
九曲獅魔點點頭,
“是啊,真若向他那樣,早死了。”
慕得一黑,鄭澤天的眼前失去了色彩。
……
……
……
嗯?這是瞎了還是死了?還是讀檔失敗了?
“喂,喂,獅子你咋了?怎麽還不動手??”
鄭澤天催了兩句,但四處一片寂靜,昏沉的黑暗包裹着他,就好像被閉鎖在壓抑的棺材裏,連神識一點透不出去。
然後嘩得一下,仿佛傳來了水聲,好像瀑布,但随即鄭澤天意識到這是崩騰的血流,沖刷自己的顱骨。
慢慢得,疼痛,溫暖,熾烈,各種各樣的感知逐漸回來了,仿佛被水泵鼓動,灌注進他冰冷破裂的身體裏。然後一團團厚重的,膠質觸感,黏黏糊糊的東西在黑暗中把他包裹起來,像件棉襖似得穿到他的身上,又仿佛是胎兒回歸了母體的溫床。
複蘇了。
一閃而過的痛楚之後,什麽内傷,炸斷的手足,燒焦的經脈,融化的皮脂,全身的損傷在這個瞬間恢複如初。
雖然感知不到外界,鄭澤天卻分明可以确定,他的身體恢複了金丹境界的實力,連之前爲了煉成假元嬰,服用大量草藥丹湯積累的丹毒,都清理一空了。
在黑暗中,鄭澤天愣愣得在地上躺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坐起身,看了着完好如初的雙手,
“巨子?”
“嗯。”
從身後傳來了巨子的聲音,但鄭澤天什麽都感覺不到,而且不知道爲什麽,他不敢轉身去看。
嗯
不知道爲什麽
但就是不敢
“給。”
什麽東西落到鄭澤天掌心,冰冰涼涼的,好像是一片柳葉,摸一下就刺的指尖生疼。
鄭澤天一下子回過神來,
“恭賀巨子,破境出關!神功蓋世,天下無敵!”
不過身後的巨子卻依舊不緊不慢得道,
“你的巨子還沒出關呢。我是回來履行諾言,幫你擋三災的。”
什麽……回來……莫非……
然後鄭澤天感覺到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頭頂,
“我幫你涅槃重生,把你的輪回道果也洗了,等會兒你就拜月,趕在天亮前回去虛星天補個檔,把此劫了了。”
“可是今夜虛月未出……”
“不管他們點不點燈,門一直都在那,你手裏已有鑰匙了,隻要知道往哪兒看,一定找得到。”
然後鄭澤天猛得睜開眼,
他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廣闊的赤海中,或者說,是一片血湖。
大戰将碎玉山夷平,還打出了巨大的碗狀深坑,死去的獅魔化作血海,那九顆張牙舞爪,白骨森森的頭顱,仿佛海中的巨島。
數以千計的修士,甲士,墨竹山的弟子們,就仿佛大大小小的蜉蝣漂浮在血海上。
而那濃厚的血漿,就如赤色的琥珀,耀眼的紅玉,把這些墨竹山弟子因大戰,雷霆,火焰,以及吟唱天書太久,導緻暴走變異造成的創傷,盡皆包裹其中,修補萬全。
鄭澤天回過神來,看看手心,才發覺他死死攥着那柳葉似的劍尖,連劃破了手掌都不曾察覺。
許久,他才安撫住擂鼓般狂跳的胸腔,長出了一口氣。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勝舊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