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就該直接飛升的……”
影子一攤手,
“天外天也不是什麽避難所,不過我想,公司現在其實也猶豫得很。
是直接把你們這批處理掉呢,還是等咱們那個巨子的一堆項目做完,應該也不好決斷吧,畢竟都是錢啊……”
雖然大緻搞清楚了來龍去脈,前因後果,但現在堂堂的羅祖也一陣頭皮發麻了。
上一回公司的壓力測試明明沒有這麽兇險啊?難道是因爲這次他帶着墨竹山把妖怪們按着一陣暴打,把老獅子逼急了?還是說之前那獅子本來機緣還不太夠,反倒是他主動開啓劫數,幫忙把妖族大興的條件湊齊了?
不過假如這兩個域外天魔說的是真的,那玄女,MELCHIOR,還有賢者公司那個系統少女,确實都可以對得上……
那麽當初封印在嵩山碧霞道玄女峰下的妖族傳承,其實就是玄女收藏的‘母山羊’,合成獸進化之道?
所以也确實是他羅因,親手把這師門封印的妖族傳承,教給史童兒,教給雁行雲,最後一路流傳到了這獅魔的手裏的?
都是他種的因,結的果麽……
影子支招道,“其實事情已經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了,也隻能硬着頭皮幹了,當然我們很弱的,除了補完背景故事基本上幫不上什麽忙。
不過也不用怕,打不過就叫人呗,讓虞山六師先撐着,你拜個月上去,把巨子叫下來給這獅子揚了就好啦。
巨子那家夥雖然經常不靠譜,但打起生死局來就沒輸過,一定沒問題的。
而公司隻要看到他真的沒跑路,合作還能繼續下去,那自然也就能穩住了,等後續再勾兌勾兌,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鄭澤天卻搖頭,
“哪有那麽簡單,且不說我也沒有把巨子喚下來的把握,假若那獅子真渡了劫,若我不親自主持大陣攔它,身在劫中這些弟兄……墨竹山弟子,可就死定了。
哪怕那畜牲不下殺手,九天神霄無上紫薇玄都雷火大陣又豈是兒戲?莫說區區妖魔,哪怕化神境界的大能入了陣,若不精于雷法也要灰灰。
更何況時間倉促,我隻來得及教他們守陣搖旗之法,卻沒一個能識得此陣生路的,一旦被破陣反噬,隻怕整個浮玉山地界都将化爲雷海火獄,一個活人都逃不出來……”
誰知影子卻突然笑出聲來,
“這算什麽問題,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就算成山的人都死光,撐死了也不過就是兩千,足夠拖過一晚上,等你把巨子找來了。”
“如果事不可爲,你就躲在虛淵暫時别回來了,對,要不幹脆你也别回去守陣了,直接來南海吧。大不了墨竹山就讓給公司好了。”
鄭澤天一時沉默,
“你們對公司的底細這麽熟悉,我不信你們沒有辦法……還是說,你們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麽……”
影子呵呵呵笑起來,忽然化作煙雲一繞,無數看不起的面孔在風中圍着鄭澤天呼嘯,
“羅因,你也是一代枭雄,怎麽這麽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難道真是過家家過傻了麽?”
“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人命已經是多元宇宙中最不值錢的東西了。
但你還有價值,你腦子裏這些傳承,這些知識有價值,母山羊,奇美拉,妖獸進化序列的源代碼,甚至可能還有最終版的人類補完計劃,這些東西,非常值錢!哪怕和公司談判也可以當作籌碼!”
“所以這個局哪怕隻有你活下來,哪怕爲了讓你活下來,那兩千人,甚至整個墨竹山的人都可以去死,這都是必要的犧牲。”
“如果随時舍棄一切的覺悟都沒有,如果随手滅亡一兩個世界的信念都沒有,是沒有資格和公司對局的。
我最近才聽說你們羅教的大願是征服天外諸天?死在這兒怎麽征服諸天?堂堂羅祖,總不至于是在吹牛皮吧?”
“哈哈哈!”
“桀桀桀!”
陰風拂面而過,化作縷縷青煙,晚霞的餘光從門縫間灑進屋來,面前的蠟燭燒幹了。
鄭澤天坐在地上,沉默了許久,拍拍屁股站起來,喃喃自語,
“吹牛皮又怎麽樣,和弟兄在一起,喝醉了吹吹牛皮不可以麽?
在乎的人都死光了,我牛皮吹給誰聽去……”
根本沒有猶豫遲疑的必要。
自己一個人逃跑,把這爛攤子丢給别人收拾,從來都不是羅因的性子。
不是因爲他有多麽勇敢,多麽大義,多麽偉大。
單純是他回憶起來了。
就因爲當年逃了一次,這些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的。
死便死了,這次絕不逃了。
于是他推門而出,騰空而起,直飛向碎玉山大陣,遠遠的便看見西面滾滾的黑雲,閃爍的雷光片片映入眼簾,轟鳴的雷響陣陣傳入耳中。
玄都雷火大陣已經展開了,但不出意外此陣還不足以對付那獅魔的,畢竟當年仙尊座下就有雷部大軍,要是管用的話也不至于仙尊親自上場打到破碎虛空……
不,不對,順序不對,鄭澤天突然停下來,望着漫天雷雲沉思。
并不是完全無用,仙宮本來隻有鬥部,是後來專門成立的雷部,他這一世轉到雷法修,也是因爲天雷對煞氣,對妖物皆有天然克制效果。
道魔争鋒,歸根結底還得看人,吹得再玄乎也得打赢才行。
如果打不赢,在大多數情況下還是功力不夠,現在他算來算去無解,還是因爲他現在是假元嬰,但如果他是真正玄門雷法道元嬰,比如對三十六雷加成最大的九天應元元嬰傍身,再親自主持雷火大陣,其實勝負任未可知,進了劫數,誰都有勝算……
那麽有辦法趕在九頭獅子得道之前,修成九天應元元嬰麽?
用正道是絕對沒辦法的,外丹道假元嬰算是快的了。
但是用邪道就有!還有一部功法是最快的!
隻是,若用那個辦法……其實也是九死一生,不見得就比死在妖魔手裏好多少……
罷了,試試吧,如果他們真的都是老兄弟,那麽都應該能撐下來。
鄭澤天深吸口氣,直飛入電閃雷鳴的浮玉山上空,突然把袍子一扯,赤裸上身,披頭散發,狂風暴雨中,寬大的衣袖咧咧飄揚,地面的陰影中,仿佛一隻烏鴉展開翅膀。
“虞山六師!成山八隊!都聽我号令!”
“乾字隊收到呱!”
“坎字隊收到呱!”
……
“兌字隊收到呱!”
鄭澤天深吸一口氣,在雷雨中怒吼,
“這一場是老子的因果!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來接!
兄弟們!你們若肯信我!若肯幫我!就跟着老子念!
說神咒!通天地!無有遮攔!照十方耀光!”
“啊呱,這,這不是……呱!”
“巍巍不動呱!巍巍不動泰山……呱!”
血字在鄭澤天的臂膀上,肩背上,胸腹上,頭面上,一個接一個得亮了起來,被雨水打着,雷鳴之中看去,竟好似個血人一般!
“摧破乾坤!本來真實!長存山河!壞我安泰……”
電閃雷鳴,雷暴夾加,一道道大若天龍的電閃從天而降,劈得碎玉山山崩地裂,地動山搖!
在這雷轟暴雨之中,鄭澤天都隻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但他還是在撕聲呼喊,仿佛是個在對天咆哮,對天叫罵的瘋子,要把嗓子壓過雷聲,要在和老天爺吵赢似的。
有一瞬間,孤身一人,置身于這自然的偉力,震撼天地的風暴之中,鄭澤天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也是啊……
墨竹山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自家和羅教的瓜葛,但卻不甚了了,那《不動泰山經》這樣的邪功大概确實不敢跟着唱響,甚至光是聽到他通過信鴉傳過去的吼聲,大概都倒了一大片吧。
那就沒有别的辦法了,已盡人事,聽天命了……
“神咒通天地呱……”
望着手臂上泛起的金光,感受到從冥冥中灌注的暖流,鄭澤天長舒了一口氣。
來了。
“無有遮攔呱……”
“十方耀光呱……”
“摧破乾坤呱……”
“本來真實呱……”
轟鳴的雷聲中,鄭澤天仿佛聽到了,雖然八隊虎贲甲士相隔百裏,但冥冥中,他仿佛清晰聽到弟兄們的法唱,通過影子傳了過來。
“繼續念!不要停!說神咒!通天地!無有遮攔!”
鄭澤天仰天咆哮,伸展雙臂,全身的血字閃爍金光,
《巍巍不動泰山深根結果寶卷》
有人以爲這此功是刀槍不入的妖法
有人以爲此功是轉嫁傷害,代人替死的邪術
還有人以爲此功是傳承功力的秘笈
其實都對,又都不對。
這些都是副作用,當初羅因深知挑戰虛星的風險,因此也做了完全準備,推演出這泰山神功,把整個羅教弟兄的功力,集中在親傳弟子身上!這才一下子給他們齊齊升階突破!造就出七個悟道!四十九個化神!震驚天下!吓到三大派都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聯手!
但其實所有人都不知道,此功真正的用途,是轉嫁因果劫數。
把所有人的殺劫死劫殒身之劫,轉嫁給一個人來承擔。
本來,羅因是想自己把羅教這些年結下的因果,一塊接過來的。
可惜他那些弟兄們哪兒都好,就是不聽管教,自行其是,爲所欲爲,混蛋起來連他說話都不管用。
結果他們就沒有繼續誦經,說什麽,天塌下來,也要和大哥一起扛。
隻可惜他們的命不夠硬。
所以他的親傳弟子盡數死了,但其他人,似乎都活了下來。
而今天,就是此功再現的時刻。
既然是老子惹出的因果,那都給老子接下來吧!
鄭澤天舉手指天,
“九天神霄天雷!劈我!!”
雷聲一時寂靜。
鄭澤天怒吼,
“劈我!老子至少能頂七個!劈!”
下個瞬間,電霆轟鳴!亮如白晝的雷柱從天而降,當頭灌頂,竟将空中的癫狂的少年包裹其中!
盡集虞山六師虎贲千人的修爲,再輔以無上紫薇玄都雷火大陣雷霆灌注,這就是鄭澤天瞬間破關元嬰之法!
此即是羅教之法!
邪道!
“啊啊啊啊啊————!!”
雷光從每一寸肌膚每一寸毛孔中灌入,完全依靠着那渾身金字咒符,仿佛枷鎖,仿佛補丁,仿佛絲線般把人形牽扯着緊扣在一起,鄭澤天才沒在天雷下瞬間灰飛煙滅!
在這無窮無盡,浩瀚蒼穹的天地之力灌注之中,哪怕是轉世羽化之仙的元神,都受到神霄劫雷巨大的震撼重創!
在一瞬間,雷光沖入五孔,泛起無邊的白光!
……
……
……
那白光漸漸散去,羅因站在空曠的殿宇裏,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師父,師父……”
下意識得,順着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門徑,羅因穿過宮閣古觀,來到後院的道塔。
他知道,師父,在這裏……
“因兒,你怎麽哭了?鄰山那些人又欺負你了!我去找他們去!”
看不清面貌的女人如一陣青風出現在面前。
“師父,我,我沒事……就是想你了……”
羅因想努力看清女人的臉,但淚水禁不住得湧出來,模模糊糊得,就是看不清。
“這傻孩子,總這麽腼腆老實,要讓人欺負的。”
女人苦笑着,撫着羅因的額頭,
“好了,莫哭了,師父變個把戲給你看。你瞧。”
她擡手一翻,蔥指微曲,在拇指和中指之中,夾了一枚銀色的寶珠,那寶珠如鴿子蛋般大小,起初看着好像流淌的水銀,但随即金光閃爍,照射出無邊的光彩來。
女人蹲下身子,貼在羅因身後,湊在他耳邊說,
“擡頭看。”
羅因擡起頭,看見那無邊光華照射着道塔内,在那土牆磚壁上,照耀出五彩斑斓的光華來,仿佛塗上一層絢麗濃郁的油彩,借着油彩如活物般流淌起來,龍鳳麒麟,四兇四聖,種種珍禽異獸的身影被構造出來,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用這活的油彩造物,創造出各種前所未見的傳奇生靈。随着那雙無形的手縱情潑墨,壁畫的神禽異獸奔騰跳躍,融合,分裂,構造出種種絢麗斑斓的奇幻畫面,最後這炫目的光影緩緩靜止,在道塔牆壁上,照耀出一道人型的光斑,仿佛有個若隐若現的人影站在明光裏,可怎麽都看不清面貌。
“這就是咱們碧霞道的真傳《玄女圖》。此法非本脈弟子不傳。雖然迄今也沒有人能煉成,不過,很漂亮吧?這樣的光景,若隻有我們能看到,真是太可惜了。”
女人摟着羅因,梳着他的頭發溫柔得微笑着,
“因兒,師父隻希望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得長大,若你以後能煉成此道,一定要收好多好多徒弟,光耀門楣,把我道一代代傳下去……”
……
……
……
在璀璨的雷光之中,鄭澤天睜開了‘眼’。
他的表皮已經被烤成焦炭,但在不動泰山神功庇護下,依然聚成人型不散,而這如焦屍碳架的軀骸
彙聚成人型的閃電,懸浮于大氣之中,漫天的雷霆不斷劈到他身上,橫梗于天際的閃電枝杈,就如展開的無數羽翼。
然後鄭澤天伸出劍指,對着浮玉山山脊一指,
“開打”
雷光從他指尖射出,好像一柄光矛!從天而降,代天刑罰!
“吼——!!”
天崩地裂,鬼哭神嚎的咆哮之中,浮玉山炸飛了。
不,不是被光矛炸飛,是整座山,突然自己跳了起來,閃避了這一擊!
是的,巨大的山岩地脈化出了活物,岩層土礫聚合一體,化作前所未見的魔物!
這是九頭獅子,卻又不完全是,它身上還有鷹爪,龍鱗,羊角,蛇尾,鳳凰翼,仿佛各種妖靈神獸的泥塑,被粗暴得雜糅黏合在一起,形成的全新的,前所未見的怪胎!
“怎麽!不蹲了!”
鄭澤天化作閃電,在雷霆中遁身跳閃!避過那巨獸撲躍的瞬間,又是揮手射出一道光矛,貫穿獅魔身軀!巨大的爆炸幾乎将獅魔攔腰炸斷!
“黃口小兒!欺我太盛!找死就成全你!吼——!”
但那獅魔也在瞬間修複道體!仰天怒嘯,噴射出九色華光!死光橫掃!正面對轟九天神霄無上紫薇玄都雷火大陣!打得紫電激光!雷霆照射!三十六雷柱都分毫畢現!雷獄火牢瞬間激發!光霆電閃耀目驚心!
生在劫中,因果算盡,剩下的唯有殺出一條血路而已!何須再多屁話!
鄭澤天無限閃爍遁身,一邊投射光矛,一變操持雷海,以驚天雷霆,将獅魔轟得粉身碎骨!竟然硬是将獅魔九頭轟爛炸散!九色華光輪番炸裂!将整個浮玉山地面削平滅盡!
但是不夠!
火力還不夠!
雷來!雷來!雷來!
神霄天雷如天河倒灌!熾熱的雷能似銀河瀑布!直轟向獅魔當面!洗刷全身!
可是還不夠!
這狗東西快化形了!!
“弟兄們再加把力啊!!”
鄭澤天高舉雙手,仰天咆哮,手中凝聚的巨大等離子電球璀璨如初生晨陽!
“把力借給我!!轟死它!!!”
這個瞬間,
神霄天雷轟開了山脊,山崩地裂,亂石飛濺
這個瞬間,
碎玉山核心山基的九色玉座顯露無疑,
這個瞬間,
鄭澤天擲出了雷球,
這個瞬間,
一道倩影從飛散的岩層中遁身閃躍出來,直向雷球撲去!
玉婵!想得美!!
“小玉!!我是行雲啊!!”
玉蟾婆一個愣神,鄭澤天猛得擡手甩出一道電弧,趁機操着雷球繞開她的阻攔,砸向山基!
“葵水陰雷!”
玉蟾婆雖被一招晃了過去,卻還是不顧生死,全力追上!一掌擊出!将雷球打偏了半分!
下個瞬間,
刺目的明光綻放開來,将雲雨風雷皆吞噬殆盡,将天地山嶽都化作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