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見慣了生死,但宋大有這麽死,真的太可惜了,鄭澤天當然是想把他救回來的。
可是現在他也想不出什麽辦法。
對于那些南宮魔子,對于現在的世道,對于太素的新法,他的了解實在太少了。
那些魔子藏身的無形秘法,手槍,鐵蜂和蜘蛛,鄭澤天一點都看不懂。隻有一點他非常明白,就是單靠十天前那個童子的本事,是救不了宋大有的。
而且……
南宮家,以前有這麽厲害來着??
鄭澤天已經不怎麽記得南宮家的事了。
畢竟坦白說,就算是上輩子,羅因和那個南宮将軍也不太熟。
廢話,當時他是逃難,順道來打工的啊……
散修嘛,大家出來混都是爲了賺錢修行的,誰特麽閑得慌和你個金主大老闆談感情交朋友?
羅因一個拿工資的供奉散修,确實不算‘七友’那個核心圈子的人,他不過是那天夜裏,剛好‘活下來’的七人之一罷了。因此‘七友’内鬥散夥以後,他也幹脆得就回北方老家,自謀發展了。或者用修行界的話來說就是‘神功大成,回去報仇雪恨了’。
至于後頭拜月,拜虛星,創立羅教,鬥法三大派,或多或少有人在幕後推動,但确實大都是個人的機緣造化,南方離國的經曆,于羅因而言,隻是自傳中的一小段冒險罷了。
可是白駒過隙,時過境遷,這些當年的南蠻勢力,在不經意之間,居然都發展到這種地步了麽。那個高深莫測稀奇古怪的巨子先不提了,連婁觀道,墨竹山,南宮家,也都發展出這些系統,手槍,機關什麽的,看都看不懂的新法了。
他真的原地踏步,蹉跎太久了啊……
‘喂,我說宿主,默哀完了沒啊,好餓啊,十天沒吃東西光灌營養液,你都不餓的嗎,幹飯去啊幹飯去啊!’
肉蠍子的呼喚把鄭澤天從往事的浮光中扯回神來。
然後就像是這蠍子計劃好的一樣,鄭澤天的肚子咕——得一聲長鳴。
……好吧,還是得先填飽肚子。
雖然到了元嬰真人境界,可以如地上神仙,吞雲吐霧,吸納天地靈氣爲己用,閉關幾百年不吃不喝都沒有問題。但未達真人境的弟子顯然是不行的,何況即使是真人神君,如果道體損毀嚴重,或者修行神教,太素道這樣的特殊法門,精血骨肉的消耗較之仙道更加嚴重,直接吃吃吃喝喝喝才是修行最快的正道法門。
但摸出玉佩神識一掃,鄭澤天不禁有些頭疼。
這個巨子,你要說他辦事馬虎吧,也不算,人家到底是最後關頭趕來救命了,不止救命,還給他泡十天藥湯養好,連換洗衣物,儲物玉佩,損毀的法寶,神曩雷火纛和天青霞煙羅都給撿回來了。
可伱要說他辦事精細吧,你倒是也往儲物玉裏,塞點幹糧給點錢啊……
‘诶傻冒!吃什麽幹糧,走走走,吃食堂啊!墨竹山外門弟子,也就吃飯管飽這點福利了好嗎!’
嗯?管飽?居然還有這種好事呢?
還真有,順着蠍子系統給标記出的足迹,鄭澤天來到墨竹山外門弟子食堂,無師自通得拿起一個餐盤,加入排隊打飯的序列,蠍子就在耳邊叨叨叨。
‘爲了培養後輩,墨竹山所有未結金丹的外門弟子都可以來食堂打飯,雖然也不都是什麽山珍海味,但也是量大管飽,那些太素五谷,非物魔胎,妖骨獸肉,殺一頭吃三天,不缺你吃的,隻要打多少吃多少,不浪費糧食就不罰款。别忘了還有五仙靈炁大補湯,補氣回血油水最足了。’
嗯,看着是不錯,不過他修煉雷法的不能吃葷腥,還是算了。
于是鄭澤天認真得往餐盤裏加米飯,把飯堆起來,堆得像山一樣高。
‘啥!不能吃肉!喂有沒有搞錯啊!這什麽垃圾功法啊!一點趣味也沒有了啊!那算了吃素吧,拿點昙花!花汁拌飯可好吃了!’
……這是昙花?你家的昙花還長着嘴和觸手呢……一股腥味,不要。
‘喂喂喂!宿主你小子這也不吃那也不吃怎麽長身體啊!那多加點鹽巴!’
什麽?這是鹽?顔色好像不對啊……
鄭澤天拿起一個小碟子,皺着眉,挑了些淡紫色粉末嘗了嘗。
倒确實是鹹味的。
‘别挑三揀四啦,是太素魔域開的鹽池,其實就是高純度的虛玉磨碎了,和本地的鹵鹽摻在一起,配後太素麥服用,日積月累的可以改良凡人的體質,增強對太素的适應性。’
哦,就像長期服毒,可以增長抗毒性是吧。
‘哦那是胡說八道的,長期服毒會破壞免疫功能,積聚毒素,損傷肝髒,純僞科學。’
诶,诶?原來是胡說八道的嗎……
‘怎麽你試過嗎?’
……不,不記得了。
可惜鄭澤天轉了兩圈,也沒找到仙果靈蔬,果然這年頭新鮮果蔬都是奢侈品了,需要花錢買的。
除了米面幹糧,婁觀城的食堂提供的就全是葷腥,除了煎炸蒸烤,最常見的料理手段,是把各種奇形怪狀的大肉切得碎碎的,重鹽重醬,和各種山藥幹貨料包一起,塞到丹鍋裏一陣亂炖,那炖鍋都散發着陣陣黑煙,湯汁有的赤紅,有的碧綠,有的深黑,一層層油脂血沫漂浮在上頭,各種難以名狀的手足眼球,被炖得在沸鍋裏一個勁翻滾。
呃……
好吧,說的有點過了,其實這年頭有肉吃已經不錯了,食堂桌子邊還有好多虎背熊腰,渾身筋肉的煉體弟子,在大快朵頤,抱着不知道什麽玩意的大腿大腸啃得不亦樂乎,可見雖然賣相有點糟,味道大約也差不到那裏去。廢話,料這麽重,醬油味呗……
不過在看到有金丹期弟子,直接拖着血淋淋的麻袋走進食堂,結算了寶鈔後,大廚們就把麻袋裏不知從哪兒現剮的妖魔雜碎,劈裏啪啦倒進那些吃掉一半的鍋裏現攪,還掄起鏟子,把那些還沒死透,在沸水裏尖叫的腦袋,啪啪拍死在湯鍋裏的場面後,鄭澤天還是放棄了搞點雜鹵嘗一嘗的念頭。
最後除了鹹鹽拌飯,他就取了一碗清澄的五仙湯潤喉,至少五仙湯多少用丹爐煉過幾轉,喝不出多少原材料的腥氣來了。
不過實話實說,墨竹山這食堂的福利确實還可以了,雖然有點髒,但是量大管飽啊。尤其煉體修士最需要血肉打熬筋骨了。更何況修煉太素道變化的,吃東西增長修爲的速度,這麽每天大魚大肉的吃喝就行,可比你老玄門嗑藥打坐快不知多少倍,髒一點怎麽了,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雖然對鄭澤天這種吃素煉功的就有點不友好了……
于是,用鹹鹽白飯填飽了肚子的鄭澤天看着手裏的湯碗出神,丹湯他倒也是可以服用的,不過丹藥也好仙果也罷,想來品質都比這些妖魔雜碎大肉亂炖高級,看來都得花錢買才行。
‘宿主想賺錢嗎?優先刷寶鈔還是優先刷竹符?是否要接任務?’
任務?
‘本系統上連天外仙網落,可以接入墨竹山勢力範圍内的内部任務數據庫,婁觀城各勢力發布的任務都可以接取。提供全程任務輔助和智能導航。’
然後鄭澤天就看到眼前虛空之中,光影變化,浮現出一行行飛舞的字幕,而周圍的人似乎全沒有注意到似的。
鄭澤天下意識想用手去捉那些字符,卻反應過來,原來如此,之前那個無形魔子就是在使用‘系統’來着……對了!蠍子!有沒有和南宮魔子相關的信息?那些無形之人又是什麽來頭!
虛空中的字幕一陣變化,出現了新的列表,居然還加了一副地圖。
‘南宮家本是仙宮麾下,鎮守離州的外藩邊軍,五十年前,仙宮被神教所滅,南宮家根據地禺都城及附**原被巨子率部攻陷,南宮仙王死于陣上,南宮仙後及諸子下落不明。
南宮家各部兵馬已失了補給,各軍被成建制清剿,或降或散,也有部分冥頑不靈的餘孽化整爲零,落草爲寇,霍亂地方’
‘清剿南宮亂匪,交納在逃的南宮魔子首級,由婁觀道人事院功授司和職方司法師核實,每首獎勵記功竹符一枚,賞賜虛玉寶鈔五十兩。’
鄭澤天不由皺眉,“魔子的首級,居然隻值五十兩?”
五十兩是不少了,但是那種無形無相的魔子,手裏那麽多詭異的道具,至少也是金丹以上的戰力了吧?
“它們是從卵裏孵出來的,和蝌蚪似的,一窩能生好幾百,殺之不盡,戮之不絕,一個頭賞太多,宗門都要破産了。”
鄭澤天擡起頭,隻見不知何時,有個身穿婁觀道法袍的青年,立在自己的面前。
這人沒有戴冠紮簪,一頭黑發披散在肩頭,仿佛不拘禮法的狂士,生得也是又高又瘦,膚色略深,面相冷峻,雙目如劍,不苟言笑,仿佛是生性孤傲冷僻之人,叫人望而生畏。
鄭澤天看不出對方的修爲,站起來行禮,“不知前輩……”
“你都不識得我,怎麽發的電報。”
那冷峻青年居高臨下,俯視着面前的道童。
鄭澤天倒是坦蕩,“巨子吩咐的。”
冷峻青年瞪了他一會兒,“啧。”
鄭澤天雖不識得此人,但心裏估算了一下,知道這大概是巨子安排的另一個後手,于是起身一拜,
“晚輩墨竹山弟子鄭澤天,此番多謝前輩出手相救,晚輩才能幸免于難……”
那青年冷哼一聲打斷,
“與我無關,我過來時已經晚了,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度過危險期了,不過是順道帶去藥池罷了。
青霆峰宋大有的屍身已被那些魔子盜走,藏在禺山地下的南宮王墓之中,那裏機關重重,還有許多天外的奇物,沒有化神的境界不要貿然闖關。”
青年說完,拂袖就走。
……所以這人是誰?
‘巨子親傳弟子秦九,墨竹山内門弟子鬥劍第一,當代掌劍大師兄’
哦,就是那個‘我家的小九’喽?能和分身一樣,當一個靠山來用,還有這種什麽鬥劍第一的頭銜,看來是有兩把刷子的。
“吃飽了還不走!”
那秦師兄立在門口,冷聲喝道。
嗯?這是還有話要囑咐他?
鄭澤天趕忙起身,把餐盤洗幹淨了還給廚房,然後跑到門口跟在秦九身後。
“還未請教師兄怎麽稱呼。”
“……秦九”
秦九也不多話,把袖子一揮,憑地拉起一道劍虹,将兩人裹了,直上雲霄,遁光飛虹,快若光星,幾乎片刻之間,便護着鄭澤天回到了青霆峰。
這秦師兄似乎是個不喜歡廢話的,到了地方才開口道,
“我在南海還有師父吩咐的正事沒做完,暫且先送你去天虞山修行。此峰附近的魔子已被我清空,還有什麽要收拾的,給你一個時辰準備。”
把鄭澤天送回山門洞府,秦九便一道遁光消失了,大概藏在暗處守衛吧。
鄭澤天歎了口氣,還是回到洞府内四處看看。
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青霆子的雷法真傳,吃飯的時候宋大有講解過了一遍他都記住了,而且本來青霆峰就是一窮二白,也沒啥東西可以傳承的,兩件難得拿得出手的法寶上來都給了他了,現在天青霞煙羅也廢了,要重新修補起來,都不知要花多少錢呢。
記得吃飯時聽宋大有說,墨竹山青霆峰一脈以前已經斷絕過一次傳承了,現在青霆子被鎮壓封印,宋大有被魔子所害,此脈居然又隻剩他一個獨苗了,這地方風水還真夠差啊……
鄭澤天收拾了酒菜,打掃幹淨廳堂,給青霆子,宋大有兩位師門前輩擺上神龛貢品,上了三柱清香,拜了三拜……
哐當一聲,裏屋之中,好像什麽東西沒擺好,掉下來了。
鄭澤天過去一瞧,這間屋子不是宋大有的禅室,應該是青霆叟的居所,有一副壁畫掉在地上,那壁畫似乎是畫得什麽雲中仙島,海市蜃樓,薄霧蒙蒙,看不真切,認不出具體地方,而挂畫後的牆壁上,分明有個暗格,裏頭放着個玉匣。
這是青霆子一脈的秘傳麽。
要是别人家的真傳,鄭澤天大概還客氣客氣,算算因果,但這自己家的那就無所謂了。
于是鄭澤天取出玉匣來一瞧,隻見那匣中放了一卷手抄的古卷,上書,
《太上道君洞玄部序意真解》。
是玄門的功法麽,青霆子師祖以前是神霄派的來着,但這好像不是雷道秘笈,是内功心法之類的麽……
鄭澤天翻開古卷,讀了兩頁,然後嘀嘀哒哒得,從眼角鼻孔中湧出一片血,滴在書本上。
啪得把書本合上,鄭澤天額頭也是一片冷汗。
媽的,居然是天書……
‘哇!聽說青霆叟當年身爲丹霞山掌門嫡傳,結交羅教被逐出師門的,原來手腳也不幹淨,竟私抄本門天書秘傳!難怪給人一路追殺到南疆呢!’
鄭澤天猛得驚醒。
這肉蠍子竟也識得天書!
‘哎喲安啦,不就是天書嗎,誰還沒有個七八本似的,我天外仙系統就可以兌換天書的啊,什麽神主作的,玄女著的,羅祖曰的,仙人傳的,巨子編的,應有盡有啦。想不想學啊?想學就刷任務吧少年!隻要把墨竹山聲望功績刷夠了就可以喽!’
鄭澤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還缺那兩本天書麽,他自己名下都好幾本了好不!
問題的關鍵不是天書,而是天書象征的因果。
現在青霆子被封印,這天書傳到他手裏,那不止青霆峰一脈道傳,連之前玄門丹霞山的因果,大概也要落到他身上了。
雖說他前世和三大派本來就有一堆孽緣未曾清算,連着這筆一起處理也無所謂。但現在到底隻有築基的境界,招惹的劫數太重,仇人太多,這小身闆可能還真抗不下啊。
鄭澤天皺着眉走到前廳,看看宋大有的牌位。
難怪青霆子始終不想把真正的道傳,交給師父啊。這天書的因果,他這種仙人轉世拿着都覺得燙手,交給福緣淺薄,命數不足之人,真的是催命符一般,隻是害他早夭罷了。
這樣就算他能回檔到十天前,找到鏟除魔子的辦法,救下宋大有一命,這份玄女天書,依然是青霆峰傳人,一道過不去的死劫。無非是死期延長了一些罷了。
說真的,假如宋大有不來青霆峰這道險峰修行,改走墨山那喝酒吃肉撸鐵的太素變化大道,以他的刻苦,以他的堅韌,以他的道心,或許成就會更高,說不定早都元嬰了也不一定啊。
但那樣,或許也不會有人來接引他入道了……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
鄭澤天把天書塞到懷裏,走出洞府。
畢竟都選了這條道,怎麽能半途言廢呢。過劫就過劫吧,債多不壓身,也不差這一遭了。
“準備好了,那走……”
“咩,咩?咩咩!咩——!”
秦九才剛現身,一隻皮包骨頭,又瘦又醜又臭的羊崽蹦跶出來!
鄭澤天大喜,“咦?土蝼!你竟還沒死!”
土蝼還真沒死,雖然幫鄭澤天承受了一半傷害,去了大半條命,又全程分攤劇痛,毛都落了不少,羊生苦不堪言。但它到底是昆侖神獸,皮糙肉厚的,而且說句不恰當的,它的命可比宋大有硬太多了,這十天,楞是靠着青霆峰間的山泉野果充饑,活下來了!
秦九皺眉,一頭黑線,“這啥玩意?你養的?異形?”
“是我的坐騎靈寵,師父給我買的。”
反正天青霞煙羅也壞了,鄭澤天幹催把煙羅碎片給土蝼裹在身上,免得它受凍。
“……異形是什麽東西?”
“師父養的,反正不是什麽好東西……”
秦九皺皺鼻子,仿佛驅散腦海中不好的記憶,一揮手卷起劍虹,裹起道童和羊崽飛空而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