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一閃,雷鳴震震,仿似晴空裏一個霹靂劃破天際。
宋大有把雷雲按住,停在婁觀城的紫色光幕外,然後手中取出一枚紫玉竹符激發,竹符如飛劍一般環繞兩人周身,化作一個紫色的光球,攜着他們在光幕法陣外轉了三圈,這才入得陣内,裹着他們入了城中。
這一道紫幕相隔,就天色一變,外頭焦陽酷烈,紅日若血,萬裏無雲,而城裏倒是青雲碧空,白雲飄飄,道息滾滾,霞光震震,雖然靈氣的濃度和純度比不得那些洞天福地,修行之府,但說是人間福地,世外桃源,卻也不爲過了。
“此處即是婁觀城了,如今天時大變,修士還好,無外乎折損道息的修爲,但凡人在外頭被待久了,就可能得失榮之症。萬一被月光直照,更有被煞化魔胎風險。
所以巨子把竹山九峰的靈脈,都接到這來供應守城大陣,給凡人有個避難之所,照顧外門弟子和散修同道的修行也足夠了。
而内門弟子大部分已遷居天虞山去了,墨竹山洞天那邊除了老山主一個留守,平常也沒什麽人去居住的,倒是這婁觀城倒是仙凡混居,魚龍混雜,你想買什麽東西,都可以來城中尋找。要想開開眼界,長長市面,還是在這裏住一段時間。否則不通人情世故,一個人悶頭苦修,以後都不會和道侶搭讪的。”
宋大有一邊帶着鄭澤天落入城中,一邊絮絮叨叨的叮囑。
“還有澤天你記着,這些宗門道符千萬不可遺失,丢了先到各地鎮守真人那裏補辦,否則進了城來千萬不要貿然施法。
巨子已在城中布置了無數禁止,無窮劍陣,尤其盯着那些修士,有敢闖山犯宗,在城中惹事犯案的,基本都是死路一條,要斬首拘魂,送到墨山看押的,喏,就像他們那樣。”
然後鄭澤天就順着宋大有手指的方向看到,從道路的盡頭,有一隻毛毛蟲拱過來。
拱得近了才看清,那是一連串的人頭,這些腦袋好像舞獅用的獅頭一般大,但不是什麽道具,而是真的血淋淋的人頭,被用邪法把頭變大了,五官扭曲,眼球吐出,表情慘烈,還被用鋼箍刺首,打着鐵釘串成一列。
此時一串人頭好像皮球似的又蹦又跳,此起彼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于是整個‘人頭毛毛蟲’就往前一拱一拱的,而那一個個人頭被串在一起,滾也不能滾,就隻能一跳一跳得磕頭,口鼻牙齒都撞在磚石上磕掉了,滿臉都是血淚,還一邊含糊不清得,“饒命”“饒命”“饒命”“饒命”叫個不停。
人頭們從身邊跳過,宋大有也不由側目,咽了口唾沫解釋道,
“這些人有的是本山的仇家,有的是亂世的妖魔,有的殺害忠良,有的貪贓枉法,有的背信棄義,有的辦事不利,有的得罪了巨子,被戒律院處刑殺頭的。
按律先遊街三天,然後送去墨山受罰,有機緣的重生,沒機緣的下酒,澤天你也不用過于害怕。巨子基本上還是寬大爲懷的,戒律院也一貫賞罰分明的,本山弟子隻要不背叛師門,或者仗着本事欺壓百姓,也不會突然有飛劍來殺頭。”
“哦”,鄭澤天吃着櫻桃,感覺還好。
宋大有瞅瞅他,“……這都面不變色,眼也不眨的嗎,細想你也很恐怖啊……”
搖搖頭把眼前的慘狀忘掉,宋大有又帶着鄭澤天去婁觀塔辦理道牒法箓更新,在《墨竹山婁觀道傳度受箓法碟》上,注冊記載外門弟子鄭澤天築基的時間,登記虛玉寶鈔月俸,發放到他的墨玉儲物玉珏之中,另外還給了一個,宋大有那樣的紫玉竹符。持此符的墨竹山弟子,可以出入巨子布置的法陣,而不爲劍光道法所傷。
這還挺重要的,畢竟某巨子爲了練習陣法之道,閑的沒事幹滿山蹿,到處布置陣法劍箓,搞得墨竹山,尤其是十萬大山那一段兇險的很,那些不識數還亂闖的,一不小心就可能給卷入陣裏灰灰了。
鄭澤天等了一會兒,櫻桃吃完了事也辦完了,宋大有給了他四張寫着‘十兩’的寶鈔。
“你以後收人寶鈔記得查驗,擡頭必須是墨竹山财經院,寶鈔都是财經院開的,下一聯會有些區别,大概有鐵道院,搬山院,丹鼎院,符玉院,機關院,鑄劍院六院寶鈔。
具體的我也不太懂,但好像是此六院每年有多少收成,用了多少虛玉砂,做成多少入品的丹符寶物,放了多少貸子,财經院才會開多少寶鈔,這一套如何計算還挺複雜的,每年婁觀城财經院都專門有财經考試,考中的賬房先生收入門中,還可以得古仙宮的築基丹,神罡丹,神嬰丹呢,也是巨子給凡人的一條路子咧。
然後第三聯寫的是銀行,就是說你拿這張十兩寶鈔到對應銀行,一定能提到這十兩虛玉,否則墨竹山就不會再和對方交易了。
當然,其實現在無論是哪家銀行,哪家商号,都可以直接用寶鈔交易,也會備一部分虛玉可以提貨的。不過有時候,這些商行銀号爲了吸引商流,會開一定的利子,有高有低的,當然那也得上萬兩的大額才顯出區别來。
你也不用費心去賺這個小錢,足夠吃喝就夠了,虛玉是制作丹符法器的材料,這才是修行的根基,四十兩足夠築基弟子煉手的了。等你結丹以後再說吧,替宗門做事主要是增長貢獻,要賺錢就去商行接工吧,隻要六藝的本事學好了,畫個符煉個丹制個器的,來錢還是很快的。”
鄭澤天好奇,“十兩能買多少柿子?”
宋大有,“……不好說,看品種吧,我給你的靈果自然要貴些,大概能買個十斤吧。别老吃那麽多柿子,上火。你修碧霞木乙正雷的,多吃點太素麥的麥飯,一兩能買一石呢,夠你吃的了。”
鄭澤天,“哦。”
難得來一趟,宋大有自然是幫弟子把能買的符筆紙墨全買齊了,帶新人就是麻煩,不過好在鄭澤天還挺乖(呆)的,問的問題不多,而且解釋一遍就懂了,還算比較省心的。
“對了,澤天你想要個靈寵坐騎什麽的嗎?”
鄭澤天,“?”
經過大集市的時候,正好遇到昆侖來的商隊,領頭之人堂而皇之穿着神教的血袍,打着血箓教的赤幡,畢竟迄今爲止墨竹山和神教都是不戰協議和貿易協定,隻要神教老實來做生意也不會有問題。
而神教拿來販賣交易的貨物,也确實是墨竹山少見的,不止各種西域和昆侖的天才地寶,還有許多面貌奇異的異人血奴,長着獸耳獸尾的妖族女子,各種南方難得一見的珍禽異獸。當然十萬大山的妖怪可不少,巽國南海也是魔域妖巢遍地,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
宋大有指指路上往來的許多妖魔,
“這天下異族無數,要鎮壓十萬大山也不能把滿山妖靈盡殺光了,我墨竹山現在也不怎麽歧視靈族了,隻要不在宗門領地内吃人,就不予鏟除。
但我們也管不到别派,更收不了那麽多守山的護法,所以還是允許弟子,自費購買靈寵坐騎奴仆的。當然放任坐騎奴仆害人,主人一樣要被戒律院論罪的。
既然有這番機會,不如給你買一頭坐騎,平時代步,緊急之時也能當個護法。有沒有你喜歡的?”
鄭澤天聽了,眼眸中放出輝光,看看這個,瞧瞧那個,最後搖了搖頭,
“不要了,一股味,而且它們都沒命了。”
宋大有,“什麽?沒命?”
一旁的神教商人聽到了,桀桀笑道,“小道士挺厲害,天生神目啊,不過這不是我的貨有問題,是我教的秘法。”
他取出一張羊皮紅字的血契展開,“喏,剩下的‘命’就在這裏了,這些血奴血傀,命攥在我的手裏,若是敢逃,一天都活不過去,你買下哪個,我自然把它剩下的‘命’給你的。誠信交易,童叟無欺,這世上沒有比我神教更講規矩的了,桀桀。”
“哦,嗜血剝魂大法麽。”宋大有倒也是知道的,“禦獸縛魂之法各家皆有,雖然不算什麽正法,但用來降妖也算省心,而且他們神教有一招特别的秘法,但選無妨。”
神教商人桀桀直笑,“這位道友是懂行的啊,看來是和我教中人交過手吧?桀桀,你放心,我們可不是大老遠跑過來做生意的,是來換虛玉的,隻要你肯換,沒什麽不能換的。”
既然如此,鄭澤天便挑了挑,最後選了一隻土蝼幼崽。
土蝼者,昆侖司囿之獸也,其狀如羊而四角,食人。這是一種可以長到化神境的大妖,在昆侖這種地方,也能占山爲王的兇物。當然這隻幼崽也就是結丹的小妖,頭上四個圓圓的凸起,角都還沒長,看起來就是隻羊羔,鄭澤天也就五六歲,騎着正好。而且羊嘛,好養,雖然喜食人,但喂把草它也啃就是了。
宋大有和那神教的又是一番讨價還價,最後花了一千八百兩寶鈔搞定。當然,這羊崽子雖然是昆侖稀有種,但八百兩也就差不多了,另外那一千兩,是請這神教商人作法,給土蝼眉心畫了一道血符,然後連着血契,又給了一個三角黃符。
宋大有讓鄭澤天把血契黃符貼身放好,介紹道,“這是神教的血傀替死大法,有人在暗處下咒,遭元神法攻殺時,傷害會轉嫁到血傀元神上。如果是被道法突襲,血傀也能替血主分攤一半的痛覺。鬥劍之時還算好用。
而且以後你遇到神教也得注意,他們血箓教自殘之法尤其之多,可能打到殘肢斷臂,身負重傷,常人都疼痛昏厥時,神教依然還能無視傷痛,血戰到底的,就是有此術護身起效了。
不過,此法需要血傀的境界,不低于血主時才能使用。現在給你用正好。等你元嬰境界可以再另換傀儡就是。”
“哦,記得了。”
于是鄭澤天就騎着土山羊,跟着宋大有得得得得的在街上逛起來,一會兒去買算籌,一會兒去買藥鼎,最後一圈又繞回到婁觀塔門口,宋大有瞧瞧旁邊天衣閣,歎了口氣。
“本該帶你多做兩身衣服的,不過天衣閣的東西太貴了,你就穿我的舊衣服吧。其他的都差不多了,走吧,先回青霆峰,我取兩件法器給你防身。然後去墨山……”
突然,轟!得一聲爆響,震天動地!遠遠的街市裏,竟然升起一個巨大的火球!
宋大有大驚,
“什麽人敢在婁觀城鬧事!而且劍陣爲何不落!澤天你留在這不許亂跑,我去去就來!”
宋大有噼啪一個閃身雷打,雷霆電光直沖雲霄,跟着一片劍光朝火球方向落去。
鄭澤天愣了愣,便牽着羊到院子旁,那天衣閣門口坐下,掏出路上買的一兜棗子,自己啃一個,給羊啃一個,兩個分着吃。
“喂喂喂!小子!看好你的羊!别在我店門口拉屎啦!”
沒吃一會兒,天衣閣裏的夥計就蹿出來趕人。
“哦,哦對不起……”
鄭澤天一扭頭,這羊還真是劈裏啪啦一拉一大堆,門口都堵住了……
“對不起就完啦!臭小子!要不看你是墨竹山的,信不信我扁你!給我打掃幹淨!”
被夥計拽住,扔了掃把簸箕在手裏,鄭澤天隻好在門口掃地。
那夥計哼了一聲,然後扭頭沖着店裏正打量着貨架上的絹絲,一臉不耐煩的修士媚笑,
“錢教習,真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您要看點什麽?雲篆真沒有了,墨竹山隻偶爾放一批出來,早就被訂光了。”
“閑話少說,把歸虛道衣拿出來瞧瞧。”
這金丹修士頭戴金魚冠,身上黑白格子相間的水田法袍,倒也生得相貌堂堂,挺腰闊背,方臉濃眉的,不過眼生于頂,鼻孔朝天,一副不正眼瞧人的傲氣模樣。同爲墨竹山的前輩,卻瞧也不瞧門口的鄭澤天一眼,這脾氣明顯比宋大有難接觸多了。
夥計也是一臉爲難苦笑,
“教習,那道衣是巨子設計來替代紫绶仙衣的,還沒完成定稿呢,總要給巨子過了目吧?終歸要給墨竹山弟子做道服的,您不妨先等等,不然若是有個折損,掌櫃的回來,豈不要怪罪小的……”
錢教習把眼一瞪,一甩袖子,把天衣閣門口豎起一道氣牆,顯然還是知道鄭澤天在外頭,說話要防着他的。
當然即使作了法,鄭澤天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就是了……
“少和我廢話!你當我不知道那道衣早做好了!不知道你家掌門去哪了!你們不是早在偷偷把這歸虛道衣,走私去北方,販給那些羅教的餘孽麽!
哼哼,我可在天虞山都聽說了,你們仙衣閣真是名不虛傳啊,衣服做的很好嘛!又是隐身,又是分身,穿着還能避煞,拜月往太素界也來去自如,哪怕折損了曬曬月亮就好了。
呵呵,北方魔道可是仗着此寶的便利,伏殺了玄門不少人呢,你說這消息若是流傳出去,被現在天虞山的那些北方佬知道,呵呵,徐掌櫃又怎麽說呢?”
夥計聽他一呵,面色一陣青,一陣白,看根本糊弄不過去,隻好硬着頭皮去内屋,取了個畫滿咒印的包裹出來。
錢教習滿意得點頭,“識時務者爲俊傑,有多少我都要了。”
夥計苦着臉,
“教習,您切莫爲難小的,這道衣制作不易,價值不菲,現在确實隻有這一件……”
“哼!你以爲我沒錢麽!”
錢教習把一沓寶鈔拍在櫃台上,伸手就去奪包袱。
想不到那夥計手臂突然粗了一圈,居然變成龍爪,硬是沒給他奪過去!
錢教習大怒,“你!”
夥計看了一眼那疊寶鈔,苦笑,
“教習,小的已經壞了規矩,可咱也不能做賠本的買賣啊……”
“什麽!兩萬兩還不夠!你唬我啊!羅教這麽有錢嗎!”
夥計無奈,“也不能這麽說,羅教能拿出不少玄門仙墓裏挖的奇珍寶貝來換,可這寶鈔我仙衣閣又不缺的。您一定要買的話,至少再加一萬。”
“……哼!”
最後錢教習又扔了一沓寶鈔,這才氣沖沖得奪了道衣出門,看也不看鄭澤天一眼,騰雲而走。
夥計歎着氣出來,看看地上掃的還挺幹淨的,沖鄭澤天揮揮手,
“快把你的羊牽走,我這裏進進出出的都是貴人,沾了他們的衣角你賠得起麽你。”
“哦。”
于是鄭澤天就牽着還在一個勁嚼棗子的土蝼,到婁觀塔門口蹲着。
又過了一會兒,天上雷光一閃,宋大有回來了,還帶了一兜金燦燦的大鴨梨給鄭澤天。
“等急了吧,唉,也不是啥大事,幾個外地來的散修煉丹把爐炸了。
天知道他們怎麽想的,算術不合格的玩意也敢瞎幾……胡亂煉丹,還偷接婁觀城内網靈脈給丹爐供能,真是純純的找死!
唉,我看現場起碼炸了有半條街,碎肉飛得到處都是,真是慘絕人寰啊。我和你說,這種作死的家夥就是害人害己!妥妥的該殺頭!”
于是宋大有一邊抱怨着,召出雷雲,裹了開心啃着梨子的鄭澤天和他的羊,騰雲向青霆峰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