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少将司令官在這數秒鍾之間的表情變化,一點不落的全部落入植田謙吉眼中,暗道這岡村甯次還真有些大将氣度,若是換了自己在他這個年紀恐怕要不知所措了呢。原本是面前這個人奪了他的師團長和淞滬駐軍司令官的職位,看到他吃了敗仗換做其他人應該高興才是。但植田謙吉畢竟是老陸軍出身,皇國利益高于一切的思想已經深入骨髓,聽到二十四旅團全軍盡沒的消息,他同樣心頭一顫。
這一顫不是爲某個人,而是對皇國陸軍在支那的前景産生了深深的焦慮。自打他接任淞滬駐軍司令官以來,一直被那個支那将軍壓着打,他所能做的也隻是苦苦支撐住局面。誰曾想,這個新來的崗村司令官竟然一戰就将整個上海拿下,當然除了那個吳淞口還在死死堅守的要塞廢墟。這一點也是讓他在退任等候處置後,甘心留在司令部參贊軍務的原因之一。
“崗村君,支那将軍往往在出人意料處都有驚人之舉,而據此前的資料顯示,他在綏東時與皇國交戰同樣是勝多敗少。”一說起支那将軍植田謙吉就覺得最終發幹苦澀,使勁咽了口唾液,潤潤喉嚨又接着說道:“我初到上海遇到支那将軍時就放棄了準備取巧的打算,原本計劃以皇國陸軍之實力堂堂碾壓過去,支那軍勢弱,縱使他有千般詭計也難以施展。但事實卻與願望恰恰相反,與支那五十七師每有接觸必然是輸多赢少,這在九師團中已經留下了過于深刻的陰影。而支那國其他将軍的軍隊,又另當别論,對陣張治中的第五軍時便是赢多輸少。我們何不繞開支那将軍,去攻擊支那國所謂的中央軍?”
這是植田謙吉在數次慘敗中總結出的經驗,這次也都一股腦的講了出來。
岡村甯次心道植田前輩那植田前輩,如果你早能想到這個方法,淞滬局勢也不至于如此糜爛。他在赴滬的“西京丸”運輸船上時就設想過這個策略,但心高氣傲使然,他還是想在正面以皇軍堂堂之勢将支那将軍擊敗。事實上戰事在發起反擊之處一直按照他的預想在推進,隻是那個松木直亮那個蠢貨擅自糾合第七師團對支那将軍發動攻擊,而招緻慘敗。這才導緻他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再次進行七丫口登陸,按理說他的計劃已經十分完美,從調兵到上船奔襲不過一天時間,可支那人就好像事先得知了這情報一樣,布了個口袋好整以暇的等他來鑽。
他看了眼滿臉殷切的植田謙吉,這一眼裏既有同情也夾雜着惋惜,植田前輩也是陸軍中的佼佼者,如果不是這次事件,一二年内就當晉升大将了,在立下些軍功,恐怕元帥也是大有可能的,可惜啊!
“植田前輩此意甚妙,是到了讓支那軍閥們吃點苦頭的時候了。”
岡村甯次右手在偌大的地圖上,由上海而下滑,然後劃了一個大大的圈。
“支那國南京上海一線裏的軍隊已經太多了,皇軍接下來會将注意力放在南方,支那的财富重地,我就不信支那國的蔣中正甘心坐看皇國将他的後院砸個稀爛呢。”
植田謙吉心中一動,心道不愧是陸軍新銳,自己此前也隻是認爲應該繞開支那将軍的第二軍和第五十七師,而直接去攻擊江陰劉峙的第一軍。而南京上海一帶軍隊多的牽一發而動全身,即便是打劉峙也沒完全的把握。可向南掃蕩浙江就不一樣了。那裏沒什麽像樣的軍隊,到時候蔣中正必然強令支那将軍行動,隻要他露出破綻,皇軍自然可以尋機而動将其一舉消滅。
岡村甯次又得意的道:“不但向南進軍,還要雙管齊下,據可靠消息,支那将軍的司令部已經遷至太倉西北,剩下的芥子氣炸彈可以派上用場。”
“崗村君難道是想擒賊擒王?可你又如何确定支那将軍司令部的具體位置?”
植田謙吉再一次爲岡村甯次的奇思妙想所震驚,更讓其不解的是好像崗村對這一點還信心實足。
“植田前輩勿須擔心,崗村自由辦法弄到他支那将軍司令部的坐标,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到時候隻需出動一個飛行大隊,說不定戰局就可從此逆轉。”
……
吳孝良狠狠打了一個噴嚏,他用手揉了揉有些發酸的鼻子。楊效歐笑道:“鈞座一身系千萬人安危,可要保重身體!這些公文有些無關緊要的未必非要躬親處理,這次司令部不是從南京招募了不少學生兵嗎,咱們參謀處也有不少,大可以交給他們去處理。現在攤子大了,想要事無巨細卻是越來越難了。”
的确,在這一點上吳孝良深有同感,很多細節已經沒有精力把握,他開始逐漸覺得以前那一套已經力不從心。
“毅如兄所言甚是,隻是事關國家公器,孝良不敢有一絲一毫懈怠。”
說着一揮手招過兩名剛進入副官處不久的學兵,将一疊整理好的文件推倒他們跟前。
“往後,這些要分好類,五十七師的、第二軍的要分開。前線軍情與後勤公文也要分開……”
學兵一副誠惶誠恐畢恭畢敬的樣子,接過公文去了隔壁處理,吳孝良伸了個懶腰,疲憊的靠在椅子上,長出一口氣。
“鈞座學的倒是真快!”
楊效歐會心一笑,吳孝良工作起來不要命在司令部中是公認的,據觀察他每日能睡四個小時都是多的,這樣下去身體早晚要垮掉,總算他還從谏如流,終于不讓副官當擺設了。
可接下來吳孝良的話卻讓他狠吃一驚。
“是時候将第十四師團和第五師團放回上海了。”
“什……什麽?”
楊效歐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費了這麽多的力氣,犧牲了這麽多人,才取得現在的戰果,如今竟要放虎歸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