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楊效歐微有不解的神情,吳孝良繼續說道:“傷一人就要騰出更多的人來照顧,要耗費更多的人力物力。而芥子氣彌漫戰場,成百上千人中毒都是尋常事,這許多喪失戰鬥力的病患送到後方,可就不是簡單的加減法了。”
楊效歐此前見吳孝良聽聞日軍準備在淞滬戰場使用芥子氣後那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就一直不以爲然,可萬萬沒想到,這種芥子氣殺傷力和效果竟如此巨大。這到讓他擔心起來。
“日軍一次不成必然還會有第二次,到時我軍又該如何防備?”
吳孝良還是那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搖頭道:“京滬一線敵我戰線犬牙交錯,實是防不勝防。日軍那兩個師團困在這裏嚼不爛,吃不下,倒是成了咱們的頭等難題。”
目前日軍的第十四師團和第五師團雖然被困在一個狹長地帶中,但誰又能說那不是日軍保存實力不欲決戰的權宜之計,如果真個你死我活的硬拼,第二軍和五十七師又能剩下多少人。想到此處,不由得重重歎一口氣,此時此刻他才真真正正的體會到何謂内外交困。日軍侵略上海,列強袖手旁觀不說,就是國内的這些大小軍閥,包括國民政府哪一個不是在打着自己那個小算盤?總想讓别家去打,多死點人,到時候自己再從中漁利。
遠的不論,就說那坐鎮南京的何應欽與江陰防線的劉峙,又有哪一個不是掣肘連連?胡宗南倒是硬起,可最後還是功虧一篑,如果當初劉峙能派出一個師的援軍,或是在物資上不予爲難當初何家浜也未必會慘敗。
不過胡宗南被打了冷槍,張靈甫吃了挂落則是最冤枉的,吳孝良念及前世瘸腿将軍的英明這才拉了他一把,不但将他的部隊優先補充新兵,還将其調離京滬主戰場去崇明島,也算是到那裏避避風頭,等京滬戰事了結,他自信還是有這個能力保住這樣一個待罪少校的。
誰知他是走了狗屎運,還是倒黴催的,昨夜偷襲七丫口的日軍殘兵竟然退上了崇明島,而據他所言被其俘虜數百人中有一名少将。據上海傳來的情報,此次負責登陸七丫口的日軍乃是第二十四旅團,而二十四旅團中擁有少将軍銜的非旅團長山田莫屬,俘虜日軍少将這可是京滬戰役以來最顯赫的戰績了。原本低調還來不及,這又要大出風頭了。可别想着将功折罪,那都是戲文裏才有的,想治罪那也是軍法處一句話的事。
當然,那位山田少将與此前被俘的白川義則大将相比,就是一隻小蝦米,但白川義則此時不宜公開,還要繼續秘密看押下去,至于是否公之于衆,何時公之于衆則要看接下來事态的發展。
“毅如兄,咱們這位張少校可算是副将了,那幾百日軍可以暫時關押在崇明島,可那少将卻要押解回來,咱們這回得拿他好好做一番文章。”
“這個張靈甫除了眼高于頂以外,倒的确是個可造之材,隻是他黃埔畢業,終究還是老蔣那邊的人,咱們救他可别做了東郭。”
楊效歐不明白吳孝良爲何對一個脾氣又臭又硬還是老蔣嫡系的愣頭青如此青睐有加,而且在加入山東軍之前,他在晉軍中便對這些南方竄起來的所謂革命黨便頗有看法,是以對蔣中正在私下裏都毫不客氣的稱之爲“老蔣”。
吳孝良淡然一笑,他知道這位楊軍長一說道蔣中正就要感情用事了,幫助張鍾麟倒不是說他一定就要将其收歸部下,僅憑其一腔報國熱血自己也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更何況若真個能将之收爲己用那豈不是一樁大大的美事?退一萬步講,就算張鍾麟仍舊心向蔣氏,放他走便是,将來在抗日戰場上多了一員骁将同樣沒有白費他這一番苦心。
“毅如兄此言差矣,張靈甫此人心屬何人尚且不論,這等投筆從戎的熱血之士,無論如何都要扶一把的。山東獨立旅的李景聰不也是黃埔畢業的嗎?不也沒跟委員長一條道跑到黑麽?”
山東獨立旅旅長李又廷其人楊效歐是聽說過的,據說此人原本是老蔣安放在陳調元身邊的釘子,卻被他轉手送給了維中,後來此人在山東屢屢被維中委以重任。傳言真假不知,但吳孝良這用人的破例卻是讓他由衷的歎服,若是換了閻長官恐怕别說外系人了,就是同爲山西本土人士非本鄉之人恐怕也要猜忌個五六分那!
楊效歐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而是重重一敲桌子上的地圖,歎道:“張靈甫心屬何人終究是不幹大局,可眼下怎們瞅着是占了上風,可我怎麽總覺着這後背上嗖嗖冒涼風呢?”說着他伸手在地圖上兩處明顯标記的地方比劃了一圈。
“日寇第十四和第五師團咱們吃不下,可也不能總這麽僵持,一旦有個萬一,戰事反複也不是不可能啊。維中,咱們得盡快拿出應對的策略來啊。”
……
吳孝良和楊效歐頭疼,此時在上海有人比他們兩個人更頭疼,那就是淞滬日軍新任司令官岡村甯次。岡村甯次資曆淺薄,以少将之銜統領所有駐滬日軍,很多人盡管表面服從軍部命令,但私下裏卻沒少議論這新司令官的是非。
岡村甯次到上海接替植田謙吉後,僅一戰就将中國守軍主力徹底趕出了上海,完成了此前數任司令官都沒完成的軍事目标。至此令駐滬日軍高層們刮目相看,可謂是一戰成名。
但這一戰之後,卻不是再接再勵,一路高歌猛進。天明時,傳來登陸七丫口的二十四旅團主力全軍覆沒的消息,旅團長山田少将不知所蹤。更讓他心痛的是整整半船的芥子氣炸彈全都葬身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