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五十七師在上海作戰的時候,他這一營始終作爲師部防守力量沒被投入到戰場之上,如今形勢已經十分危急,才不得已将其投入前線,李滿囤感受不到師長李澤軍的壓力,還兀自爲能夠上前線打鬼子感到興奮。
整整一個鍾頭,日軍還沒有如期待般出現在地平線上,李滿囤不由得焦急的搓起了手,他期望着痛痛快快與小日本子堂堂正正的打上一場也好出一出憋在胸口好久的悶氣。
隆隆之聲突然毫無征兆的由遠及近,來勢之快,李滿囤包括他的第三營沒一個人見過,遠處天邊出現了數個黑點,然後逐漸清晰起來,是飛機!
李滿囤終究還是見識過上海會戰初期的空襲,知道這天上飛的家夥叫作飛機,他不屑的沖天上吐了口大濃痰,這玩意充其量也就是吓唬吓唬人,小日本子快那啥了,話到嘴邊突然打了轉,對用他們師長的話叫什麽驢技窮。
十幾架飛機在第三營士兵的頭頂上轟鳴而過,一個個黑點被甩了下來,随着黑點距離地面越來越近,大家也看清了那不是黑點,都是一個個大鐵疙瘩。
也就轉瞬之間,鐵疙瘩掉在陣地上,猛烈的爆炸掀起陣陣氣浪,整個朱家橋地動山搖,李滿囤也被氣浪猛的掀翻在地,摔了一個狗啃屎。
“娘的,還挺厲害,都注意隐蔽,被炸着就得筋斷骨頭折!”
接着又是一波炸彈雨點般淩空而下,李滿囤有點吃不消了,就是這兩撥他已經有幾十個兄弟見了血,所有人都被炸彈壓的擡不起頭,轟鳴聲還在頭頂盤旋。
李滿囤的頭皮已經開始陣陣發麻,如果小日本在這個時候發動進攻,那麽他一定堅持不住,想到這裏他心中一陣慶幸,得虧來的隻是飛機。正胡思亂想間,又是一波彈雨淩空而降,他第三營的陣地在瞬間已經被炸的面目全非。
有的士兵忍不住端起輕機槍沖天上的飛機就是一陣亂射。
“俺日你姥姥!”
火舌噴濺,卻對飛行速度極快的飛機沒有半點效果,倒是飛機也開火了,一道火線随着哒哒之聲在地面掃過,那個端着輕機槍射擊敵軍飛機的士兵瞬間就被拇指粗的子彈大中,連聲都沒吭一下就直直的倒在了陣地之上。
飛機又在頭頂上盤旋了幾圈,李滿囤有了一個新發現,這飛機一次隻能攜帶三枚炸彈,如今都扔了下來,也隻能拿機槍來作爲威懾武器,不過他的威力可要比那些大鐵疙瘩小的多了。
盡管如此第三營的士兵們還是不敢擡頭起身,因爲那機槍也不是吃素,站起來當靶子也是嫌自己命長了。李滿囤無意中看了一眼前方,心頭立時一顫。怕啥來啥,日軍偏偏在這個時候沖了上來。
“都别躲着了,小日本子上來了,都把手裏的家把式亮出來,給老子狠狠的打!”
李滿囤這一句話當真管用,原本都抱着頭趴在原地的士兵們立即撣掉身上的沙土,端起毛瑟步槍趴在了陣地上隻等日軍近了便射擊。不過這回小日本也好像是學乖了,不再端着槍刺傻愣愣的往前沖,而是貓着腰走進了再趴在地上一點點向前匍匐。
第三營的士兵紛紛開槍卻多數都打在了泥土之上,可天上轟鳴盤旋的飛機瞅見中國士兵都起身進入作戰位置,便好似聞到了魚腥的老毛,又是一個俯沖,拇指粗細的彈雨掃過,被掃中的士兵如敗絮一般跌落到底,一片片的鮮血很快就将整個陣地染的通紅一片。李滿囤雙目通紅,眼睜睜看着天上的日軍飛機在收割着兄弟們的生命,他卻無能爲力,這種感覺讓他眼眶呲裂。
堅持住!堅持住!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給自己打氣,第三營的士兵不愧是從臨淄帶出來的老人,在面臨頭頂飛機瘋狂掃射的同時,不顧及生命危險兩次打退了日軍步兵的沖鋒。可日軍就像潮水般一浪又一浪,沖擊着他的陣地。
同時面臨天上與地面上的夾擊,第三營漸漸開始支撐不住,李滿囤看着如螞蟻般再次沖上來的日軍步兵,一陣絕望充斥了胸口。一個鍾頭前還自信滿滿的他絕料不到現在的自己會如此灰心絕望。
但李滿囤和他的第三營絕不會退縮,這是第三營離開師部後的第一仗,他絕不容許以逃跑而收尾,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人在陣地在,人亡陣地亡,此時他已經做了同歸于盡的打算。
日軍似螞蟻群,如蝗蟲,潮水般湧了上來,很快沒過堤岸……
……
常熟蘇家滃,車來人往,一輛輛卡車停在指揮部外,一箱箱的文件被台上車。
天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吳孝良披着雨衣站在院子中,默然注視着來回忙碌的士兵,秘書與副官們。由于戰線的推進,他已經離部隊太遠原本計劃三天後再搬遷,可噩耗傳來,上海失守,張治中和他的第五軍被日軍第九師團像趕鴨子一樣由閘北一直攆到太倉。
于是,指揮部的搬遷不得不提前了,因爲遠離部隊,這裏也已經不是一個安全的所在,如果說此前搬遷是爲了與部隊在一起方便指揮,那現在更多的原因是此地已經不安全了,張治中失守上海,太倉處于腹背受敵的局面,而他這裏由于兵力短缺也開始出現防禦真空,如果當真再有一隊日本突擊隊偷襲蘇家滃,那結局恐怕就不會如上次一般有驚無險,他們将很難幸免。
副官頂着小雨跑了過來,“司令,外面有人求見!”
吳孝良大感驚訝,這個時候除了他的部下或者南京來人還有誰知道他在這裏呢?因爲如果是前兩者,由于他定下的軍事優先原則,副官一早就領了進來,而不是一本正經的先彙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