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艇長臉色大變,不顧摔的七葷八素,悶聲吼道:“立即停止排水,潛艇被鈎住了!”
多虧了他經驗豐富,因爲此前在訓練中便有過被水底雜物鈎住的先例,差點導緻艇毀人亡的重大事故。所以,他才能及時意識到問題的症結所在,從而阻止了一場可能發生的慘劇。
潛艇在停止上浮後,加大馬力擺脫了江底雜物的糾纏,然後用五節的航速沿揚子江口緩慢的向上遊而去。之所以不全速離去,是因爲航速太快會導緻噪音激增,從而增加了潛艇被發現的幾率。
突然水下監聽水兵大噓了一聲,緊張的提醒大夥:“糟糕,前面九點鍾方向過來一艘驅逐艦。”
大家聞言心頭都是一緊,怎麽辦?
“立即停車!”
上尉艇長沒有半點猶豫的命令道。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監聽水兵低聲報着驅逐艦與潛艇的距離,随着數字越來越小,大家的雙手也越攥越緊,手心甚至被攥的汗津津而不覺。張良佐覺得奇怪,一艘驅逐艦單艦巡邏的情況在極爲教條的日本海軍中極爲罕見,他們多數以雙艦或者三艦編隊進行巡邏任務,這是因爲什麽呢?或許水面上隻是一艘漁船,又或許是一艘運兵船。
但水兵的報數讓他也跟着緊張起來。
“二百米……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突然水兵失聲道:“遭了,對方在減速……有東西入水……停車了……”
所有人都明白,巡邏中的反潛艦中途停車減速,除了故障原因,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發現了目标。
張良佐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裏。
中尉副艇長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揮舞着一雙大手,呼吸急促的道:
“橫豎是死,不如拼了,好過在水下躲躲藏藏窩囊到死!”
水兵們的情緒驟然間被引爆,所有人都不願像懦夫一樣死去,紛紛向張良佐請願道:“司令咱們跟小鬼子拼了吧!”
“對,拼了!讓他們那狗屁陸軍大臣給咱們殉葬……”
“驅逐艦又啓動了,再加速……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這回上尉艇長也被徹底被艇内的悲壯情緒所感染。
“司令……”
張良佐在水兵報數的同時,心念電轉,看到竟然連艇長都失去了冷靜,揮手打斷了他的說話,斬釘截鐵的道:
“水面上不過是一般的火輪船,大家不要慌張,等它通行之後,咱們進入揚子江就徹底安全了!”
司令已經發話,水兵們不得不執行命令,那個中尉副艇長還像再說點什麽,水兵的報數讓所有人都停止了手頭的動作,而是靜靜的等待着命運降臨。
“十米……五米……三米……一米……”
指揮室中靜的可怕,沒人敢出一口大氣,仿佛喘息聲稍重一點,這空氣便會被點燃爆炸一般。
“目标遠離,五米……十米……二十米……”
水兵話畢,指揮室中爆起一陣壓抑的歡呼聲,所有人都如蒙大赦。張良佐這回賭對了,如果上方果真是驅逐艦,那麽潛艇将必然被發現,他們恐怕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待水面上的不明船隻走遠後,張良佐再度命令潛艇啓動,以五節的航速緩慢前行,潛望鏡升出水面,在夜色籠罩下江面上劃過一道淺淺的白色軌迹。
吳淞要塞越來越遠,吳淞口江面上稀稀拉拉的燈光也漸漸縮小而逐漸消失不見。他們安全了,潛艇已經駛出危險區,接下來他們所需要做的就是開進周家壩,将俘虜順利交給吳孝良,任務就算大功告成。
脫離危險後,由于整晚的高度緊張,所有人都已經疲憊不堪,沉沉欲睡,但仍舊堅守在崗位上,不敢有半點疏忽。就這樣緩緩行駛了足足有一個鍾頭,監聽水兵再一次向艙内衆人發出了警告。
“遭了!又遇見一艘驅逐艦……不對,應該是兩艘……咦?奇怪,怎麽又好像是一艘?”
處于半朦胧狀态的張良佐一下子蹦了起來,“确定具體位置與數目!”
水兵又聽了半天,終是無奈的搖搖頭,他實在聽不出水面上目标的實力。張良佐暗道,這沒準又是一艘普通小江輪,他決定再賭一把。
“潛望鏡上升,浮出水面……”
盡管于三和已經做好了遇見日軍驅逐艦的打算,但他心底還是存了僥幸,隻是殘酷的現實,将他的期望打擊的粉碎。潛望鏡中一片漆黑,但一艘驅逐艦锃亮瘆人的炮管當真讓人不寒而栗。
張良佐暗罵一聲倒黴,該來的總要來,幾步走到指揮台前,攤開地圖,拿起鉛筆,利用尺子和量角器以及圓規在圖上塗塗畫畫,不時又用鉛筆做着計算,當鉛筆寫下最後一個字,在地圖上輕點一下的同時,他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命令。
“收起潛望鏡,上浮五米,一二三四号魚雷發射管艙蓋打開,魚雷定深一米,準備發射!”
一系列命令連珠般下達完畢,張良佐見大夥還在愣怔,不由怒道:
“還都愣着幹什麽?立即執行命令!”
大夥這才如夢方醒,他們不明白司令此前還極力反對與日軍驅逐艦正面對戰,爲何此刻又轉變的如此突然?他們哪知道,張良佐這次也是打算避開的,但是經過短短幾秒鍾的權衡之後,他還是放棄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此時江面漸窄,隻要驅逐艦駛過,百分之九十九會發現他們,與其坐以待斃等那百分之一的運氣還不如主動出擊,堵上一把,勝率也總高過那百分之一吧!
上尉艇長第一個明白了張良佐的意圖,暗自慶幸,多虧張良佐升鏡觀察,否則情況危矣。
水兵們再接到命令的一刻起,熟練的把潛望鏡收下,并将排水艙中的水排出,潛艇開始上浮,到達既定深度後張良佐又命令道:
“向三點鍾位置轉向二十度,等待發射!”
說罷,又掏出懷表,緊張的盯着秒針一點點向他用鉛筆所計算出的時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