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達生喃喃道:“終于下雨了……”今年河北、河南、山東盡皆大旱,這場大雨姗姗來遲,雖然誤了農時但總好過顆粒無收吧。隻是他心中此刻沒有半點天降甘霖的喜悅,甚至一絲陰雲也如這黑壓壓的天一樣襲上心頭,越來越濃,壓得他喘不過氣。
随即李達生又爲自己的擔心感到好笑,如此防禦工事完美之極,就是蔣中正的中央軍來了,不磕掉滿口牙也休想沖破這防線。他在修築工事之初就已經打定主意,要打一場防禦反擊戰,雖然這個計劃聽起來極其可笑,甚至可能會被六十七師的同僚嘲笑,己方無論兵力補給均占優勢如此打法卻是聞所未聞。
小心使得萬年船,李達生意識到三十二軍以及自己的六十六師内部彌漫着一種盲目的樂觀,即便在第五獨立旅被全殲之後,這種盲目樂觀仍舊存在,多數指揮官将李玉玺的失敗歸結在他的無能上。但他卻隐約的感覺到事情的真相絕不像大家想象的那麽簡單,李玉玺再無能,假若山東軍沒點真材實料頂多是将第五旅擊敗,想要全殲卻是沒那麽簡單了。
想到這裏李達生端起望遠鏡又觀察了一遍固若金湯的三道防線,滿意的點點頭,準備坐下來休息一下。他突然覺得臨時搭起的地圖桌子在隐隐顫動,很快他意識到這不是錯覺,地圖上的鉛筆由于顫動滾到桌邊跌落在地上。
片刻功夫,隻聽得陣陣轟鳴怒吼之聲由遠及近,大地的震顫也越發明顯。李達生心頭陡的一跳,忙舉起望遠鏡,隻見陣地前數百米外揚起了漫天沙塵,而這沙塵正以極快的速度向六十六師陣地推進。
身邊的師參謀也發現了這一情況,驚恐的叫道:“是……是鋼鐵戰車!”
師參謀總算見多識廣,知道這是裝甲戰車,沒将之當成怪獸。可這四個字敲在李達生心頭,卻讓他沒來由的一陣緊張,隻覺攥着望遠鏡的兩隻手心裏浸滿了汗水。
該來的終于來了,所料沒錯,山東軍果真有新式武器裝備。此時此刻,倒要看看是你的戰車厲害還是我六十六師的陣地堅固!
“炮兵開火!”
後方的炮兵早就**好參數,接到師指揮部的命令,齊齊開火,十數枚炮彈呼嘯着落入漫天沙塵中,開花爆炸。但疾速推進的沙塵竟似沒有半點阻滞,眨眼間便沖到了第一道陣地前二百米左右,再想開炮卻是來不及了。
戰壕内的六十六師士兵們秉承着将敵人放進了再打的教條,終于忍不住開火了,漢陽造、步兵炮、馬克沁水冷重機槍全部開火,各種輕重火力瞬間傾瀉到戰場之上,如此猛烈的火力這世上沒有誰能抵擋得了吧?
但殘酷的事實讓第一道戰壕内的士兵恐懼萬分,數不清的裝甲戰車竟然毫發無損,仍舊怒吼着向陣地沖來。更讓他們絕望的是,連珠豆一般的高爆炮彈從那些戰車前短小的根炮管内噴吐發射出來,落到戰壕内外開花爆炸,密集的士兵們立即傷亡慘重。眨眼功夫,戰車便毫無阻力的沖到戰壕前,機槍織成的火,竟使戰壕内的六十六師士兵沒有半點還手之力,眼睜睜看着數不清的戰車從頭頂軋過,從身側碾過,血肉橫飛,慘叫之聲響徹雲空。
仿佛是受到了慘叫的震動,低壓壓的雲層内驟然間在陣地上灑下一片豆大雨點,又倏地收了起來,繼續積攢醞釀着更大的暴風雨。
李達生浸滿了汗水的手在不停顫抖,他難以相信自己精心布置的第一道陣地竟似紙糊泥塑一般,頃刻間便土崩瓦解。而照此推算,第二道、第三道防線如何又能抵擋着住?
身側參謀指着戰場再次驚恐的叫道:“騎……騎兵!”
李達生定睛看去,隻見上千騎兵從戰車群身後殺出,正面突向已經崩潰的第一道防線。這是什麽戰術打法?他李達生打了半輩子仗,真是聞所未聞!但眼前局勢已經容不得他再做半分猶豫。
“第二旅全體士兵放棄陣地,向兩側撤退,不要與敵人纏鬥!”
李達生明白,防線被撕裂已經無法阻止,隻有向兩邊撤退才能避免被對方的裝甲部隊銜尾吃掉的危險。第二旅大部被安排在第三道防線,第一旅則被布置在第一道防線上。他下這個命令,已經做好了犧牲第一旅的準備,隻有第一旅纏住山東軍第二旅才有撤離戰場的希望,第六十六師才能避免如第五獨立旅般被全殲的慘劇。
戰鬥一直持續到傍晚,李達生六十六師被山東軍重創,損失慘重,狼狽的向肥城方向逃竄而去。
裝甲旅在連續突破兩道防線,六十六師大舉潰退之後便熄火不再前進,追擊與圍殲的任務則交給了騎兵旅,與泰安地方保安旅。盡管泰安地方保安旅裝備和訓練都無法和晉軍相比,但此時的晉軍已經被打落了膽,竟然被這群地方保安部隊打的滿地找牙。最終六十六師第一旅被全殲,第二旅亦是損失慘重,但無論如何卻脫離了戰場,護着李達生向肥城逃去。
裝甲旅長從戰車群中的一輛坦克中爬了出來,他亦是被這驚心動魄的勝利震驚的難以置信。盡管他是國内裝甲部隊指揮官中的佼佼者,但卻也從未參加過實戰,而今第一次大規模的與師級步兵作戰單位較量,竟赢的如此輕松,如此血腥,實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喚過副官:“主席答應調撥的燃油何時能到?”
副官忙答道:“預計最快也要明日此時!”
裝甲旅長沉思片刻,一揮手道:“裝甲旅回城,打掃戰場就交給騎兵和步兵的同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