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城中最有名的莫過于稷下學宮,當年齊威王于稷門外修建學宮,招攬天下賢能飽學之士,一時間,四方名士,學者紛至沓來,鄒衍、慎道、孟子、荀子都曾在稷下學宮任職。因此稷下學宮也成了文人騷客們憑吊古人的一處好去處。縣長們多有飽學詩書之士,自然首選來這裏。
有好事者一數之下,稷下學宮竟同時來了十七位縣長,恐怕這也是臨淄城曆史上絕無僅有的一次。不過縣長們雖然身在學宮,但卻憂心時勢,全沒心思附庸風雅。
“戰國時代諸侯割據,天下大争大亂,各國争搶天下名士學者,齊威王倒也新鮮,他将各地名士用這學宮招來,雖未必全用,卻悉數重金養起來,隻爲不讓别國搶了去。可如今倒好,一樣是大争大亂,你我這等飽讀詩書之人都成了大小軍閥手中的棋子,用也不用,養也不養,隻拿來當牛做馬,整日裏哄那些土劣,給軍閥老爺們盤剝軍饷。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
說話之人身形颀長,瘦的厲害,一身青色長袍好似挂在架子上一般,顯得極不協調。這番牢騷引起了在場諸位縣長的共鳴。
“王縣長所言當真是我等真實寫照,怕是當牛做馬也比這縣長舒坦呢。你們可曾聽說過,這臨淄縣的縣長被當地一個姓孫的土劣壓制了四五年,生生就是一個傀儡,直到這位省府吳主席來了,用雷霆手段制服了那孫姓土劣後,才風生水起,前日看他那得意樣子,哪能想到此人竟隐忍至今做了四五年孫子,不易不易啊!”
說到傀儡,王縣長神情一陣黯然,沒有接話。倒是另一個胖子苦笑道:“聽說這吳主席也是力圖有一番作爲之人,若是能将軍閥與土劣兩大頑疾攻克,咱們兄弟便是鞍前馬後,追随他一番也值當了。”
“哼!他姓吳的不是軍閥嗎?路過城西時,你們又不是沒見到那些武裝到牙齒的兵丁!”
一位縣長不以爲然,胖子卻強辯道:“軍閥又怎樣,總好過那些小軍閥,盡知道勒我等的錢袋子。”
“隻怕那姓吳的叫咱們來也是看上了咱們的錢袋子呢!”
那王縣長這時才緩了過來,出言勸阻道:“也未必,總要等開完縣長大會再看,現在下結論爲時尚早。”
縣長們議論紛紛,竟是人人一肚子苦水,這次來臨淄也是希望能有些變化,而裁道存縣,縣長直轄于省府之下,便是一個絕好的信号。但也還有一股不安的情緒印在諸位心中,卻均不明言,吳主席究竟有實力擊敗山東省内的韓張二人嗎?
……
在縣長們大倒苦水,互訴衷腸的時候,朱武生接到了秘密派去昌樂調查人員的彙報。那個賣米給昌合的神秘人,既不是昌樂縣沙家的人也不是孫家編造虛構出來的。确有其人,但種種迹象表明此人來自膠東。沙懷恩也的确從中出了力,所爲不過是幫着收購黴米而已。但大爲蹊跷的是,他們所了解到的收購價要遠高于販賣給昌合的售價。
由此種種,此人目的昭然若揭。朱武生聽說神秘人來自膠東大吃一驚,看來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複雜,彙集種種情報,他覺得此事必須報予吳孝良定奪。
吳孝良聽了朱武生的講述彙報之後,陷入沉思,看來此事十有**和張宗昌脫不開關系,但誰又能保證這不是韓複榘的嫁禍之舉?自打成立保安旅之後,他愈發覺得省内幾股勢力對其壓力在逐漸增大,明裏暗裏的小動作不斷。按照吳孝良的本意,原是想先聯合韓張兩人将日本人的勢力擠壓出山東,但以目前态勢來看,矛盾在加劇,似乎這條路也在漸漸被堵死,想及此處,不由得一陣煩躁。
朱武生見吳孝良默不作聲,以爲他在心中權衡難下決斷,建議道:“依卑職所見,以目前省府實力還當避免與張氏産生正面沖突,待整合諸縣完畢實力,再做雷霆一擊,必事半功倍!”
“朱縣長不必顧慮,無論涉及到誰,不管姓張還是姓韓,黴米事件都必須一查到底。”
朱武生剛想發表意見,被吳孝良擺手打斷。
“我明白你的心思,但那些縣長又何嘗不是眼巴巴的看我能否有實力坐穩這個省府主席的位置,再做決斷?所以縣長們不足以倚重,隻能完全憑借省府自身實力以泰山壓頂之勢解決争端,才能徹底震懾住他們投機心裏。”
吳孝良頓了一下,意味深長的道:“鄰升那,我們的前景看似寬廣,實際上卻是越來越窄,一步遲步步遲,一步錯步步錯,想有所作爲一展抱負,眼下就到了狹路相逢勇者勝的時候!”
朱武生隻覺得熱血上腦,明明理智告訴他此刻應該穩紮穩打,按部就班,但他卻不由自主的起身拱手肅然道:
“主席但有驅策,武生萬死不辭!”
話音未落,闆房外傳來學生兵氣勢震天的口号聲,吳孝良也是一陣激蕩,自十年前下野之後,于商界沉浮,也算有所斬獲,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今年五月份複出之後,又一直處于壓抑和失控狀态。直至今日,方才有了脈絡掌控于手中的感覺。
九月二十九日,神秘黴米商被特别偵緝人員抓回臨淄,省政府罕有的正式出具公文要求膠東協查黴米案,這是一個即将撕破臉的強烈的信号。
在外人看來,省府曆次舉措決定,張宗昌控制的膠萊道都積極配合,不論其真心假意,甚至在裁道存縣上都公開表示支持,而吳孝良将陰謀勾當問題公開化,就等于不按套路出牌,并揭穿張大帥的陰陽兩面。諸位縣長都瞪圓了眼睛,都想看這省府吳主席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