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山東輿論嘩然。緊接着《齊魯時報》又在報上登出了他的訪談記錄,談及在山東的施政方針,這位曾經的少年将軍,如今的省府主席隻是淡淡的講了八個字“驅逐日寇,強國富民”!時下山東正匍匐在日軍鐵蹄的踐踏之下,敢于公開挑戰日軍的人還從未有過。又一時之間,大衆輿論紛紛噤聲,有人暗贊其勇氣可嘉,但失之魯莽,還有人甚至質疑他大言不慚,嘩衆取寵。這些年來,叫嚣驅逐外侮,恢複中華的還少了麽?到頭來還不是軍閥混戰,不敢動洋人分毫。
但吳孝良抛出的這八個字,無形中給那些報國無門的熱血青年點亮了一盞指路明燈。倏忽間,臨淄成了山東有志青年最爲向往的地方,畢竟吳孝良在東北以及外蒙有着切實的武功成就,口口相傳多年,綏東省時至今日在關裏人印象中已然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這些都成爲他那八個字最好的注腳。
九月,驕陽似火,秋老虎鬧的厲害。朱武生驚訝的發現,臨淄縣城内幾日之間突然來了許多全省各地的青年學生,他們一路打聽着來到招兵處,紛紛要求參軍入伍。原本冷清的招兵處一下子熱鬧起來,随着報名的學生越來越多,事先準備出的營房很快告罄,他不得不令人在軍營内臨時搭起了木闆房,以供學生們暫時居住之用。但這種待遇與學生們想象中想去甚遠,住了幾日,便有人鬧起了情緒。
朱縣長初時以紀律壓制,讓學生們克複困難,住宿問題很快就會得到解決。但這種官腔意味濃重的答複使得學生們更加憤懑,認爲是貪官污吏蒙蔽省府主席,克扣公帑私吞己用。一股浮躁的情緒在軍營上空湧動,這種情緒最終在一次午飯時因飯菜中吃出死老鼠而被徹底點燃,一發而不可收拾。
朱縣長束手無策,命衛兵将軍營團團圍住,并立即向吳孝良求援,請求調憲兵鎮壓騷亂。
吳孝良接到朱武生的彙報後,一陣苦笑,這個朱縣長什麽都好,就是太摳了點,讓他量數從寬,準備兩千人的住地。他卻倒好,不但原計劃的一千之數沒有達到,反而又少了二百,這才鬧出今日之窘境。
“胡鬧!這不是把軍營内學生往外推嗎?還會傷了愛國志士的心,趕緊命人将衛兵撤了,告訴他們我這就去,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複!”
吳孝良不等朱武生回答便狠狠的挂斷了電話,李澤軍去了東營港,沒在身邊,他隻好帶着兩個警衛匆匆上了,由天津運來的吉普車。
吳孝良抵達城外軍營時,騷亂扔在繼續,直到所有衛兵齊聲高喊省主席來了,才逐漸平息下來。學生兵們,相信這個傳說中收複北地邊疆的将軍絕不會用死老鼠來寬帶他們的,作祟的肯定是底下貪官污吏。
“諸位此來都懷揣着一顆報國赤子之心,是我吳某人款待不周!”說着,挺直身體,對着衆人就是深深一躬。
原本還憤憤不平的學生們見狀,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吳主席,我們來此參軍報國,絕不是爲貪圖享樂,今日鬧了這一出,無非是懷疑省府公署内出了蠹蟲,同學們住闆房自然無可挑剔,但以死老鼠,和黴米充數,卻是要死人的。”
發言者很顯然是一名帶頭同學,言語十分客氣,但字字句句停在吳孝良二中卻覺心驚肉跳。他回頭去看朱武生,讓他給個合理的解釋。朱武生也莫名其妙,飯菜中吃出死老鼠是有的,可用黴米充作好米,此言何來呢?他也每日中午吃的軍營中飯,可是上好的新米。
于是,也顧不得影響體面,與那帶頭學生質問道:“可有證據?一旦查實,依軍法抓人槍斃!”
那帶頭學生兀自不信,歪頭看向一旁的吳孝良。吳孝良點頭道:
“如朱縣長所言,一待查實,從速從重處理,絕不姑息!”
帶頭學生沖身後一招手,“把鍋裏的飯都擡出來!”
立刻有兩名學生兵合力拎出一口大鐵鍋,鍋内米飯微微泛黃,吳孝良低頭去聞,隻覺黴腐之氣撲鼻。随之一口口鐵鍋都被擡了出來,果真口口鍋中都是黴米。
吳孝良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于是立刻表态。
“同學們,我在此向大家做兩點保證,營房問題在一個月内解決。黴米事件必須一查到底,所有涉案人員不論大小親疏,一經查實從重定罪!還有,從今日起,我将與諸位同住闆房,直至新營房蓋好爲止。”
學生兵中立刻爆出一陣叫好之聲,對峙緊張的态勢随之緩解,學生們戒備一去便将吳孝良圍在當中,有人請求握手,有人掏出本子和筆,想請他給提個字,還有人大聲問道:“吳主席,咱們何時打小鬼子?俺就是濟南的,爹娘和弟妹至今還在泰安回不去家……”
吳孝良對學生們有求必應,握手題字之後,笑着回答:“快了,小鬼子快從濟南滾蛋了!”
如他所記不錯,南京國民政府很快就會與日本外交部就濟南駐軍問題展開談判,這場長達數月之久的濟南事變,最終以日本撤兵劃上句号。
當晚,吳孝良入住兵營闆房,學生們怨氣盡去,受寵若驚,繼而又覺得吳主席如此厚待他們,大家如果做不出成績來,就對不起吳主席的這番同甘共苦。
朱武生憂心忡忡,情緒低落到極點。第一次主持招兵便将事情辦砸,甚至還鬧出了黴米、死老鼠這種貪污醜聞。吳主席不但沒有懷疑他中飽私囊,反而将查處背後黑手的任務交給他,這更讓他慚愧不已,如坐針氈,畢竟他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于是隻能暗下決心,此事圓滿解決之後,引咎辭職,給大家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胡思亂想間,有心腹敲門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