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要命了?敵人和我們就一牆之隔,還逞口舌之利?”
話說的很重,既是斥責陳秀岩不顧大局,也是暗示周興文收斂言語,一旦有個意外大夥一起完蛋。
陳秀岩收起槍氣哼哼的躲到一邊,周興文卻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繼續說着自己的計劃。
“以目前的形勢來看,省防軍要進行全城大搜捕,你們多待一分鍾就多一份危險,必須馬上出城。現在有個主意說與你們聽聽,我現在去給你們買兩輛馬車,你們坐車從城南出城,大多數省防軍都往向東的道路堵截你們去了。”
吳孝良聽後默默點頭,認爲合理。
周興文見吳孝良點頭,有點扭捏的支吾道:“不過這車馬錢得你們出,我,我一個教書匠是付不起這麽大一筆錢的。”
吳孝良當即哈哈大笑,從兜裏抽出一張兩百大洋面值的奉票:“周先生這些錢足夠置辦兩架馬車,剩下的便是你的辛苦費用,勿須推辭。”張學良有點鄙視的看着周興文,如今這個教書先生在他心中的形象急轉直下,言語刻薄不論,锱铢必較是他張大少最瞧不起的,在他看來大丈夫就當一擲千金,當然,他自小生活優渥富足,不知何爲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但接下來周興文的話差點讓他吐血。
“誰說要推辭了,我冒着生命危險幫你們,拿點辛苦費還不應該嗎?你們這些軍閥纨绔,怎麽能體會錢對貧苦百姓的重要?”
幾個人面面相觑,跟着一路喋喋不休的周興文,拐進了一片低滿是矮黃泥房和草棚的居民區,最終在一處破敗的柴門前停下,門沒有鎖,隻拿根木棍象征性的插在門鼻上。
周興文抽出木棍,推開吱呀作響的柴門,将大夥領進了院子,一指院落裏一間已經有些歪斜的黃泥牆茅草房。
“你們暫時先躲在這裏。我去尋了馬車來,你們連夜出城,省防軍對這片貧民區很不上心。”說完,便出門,在外面又将木棍插到門鼻裏,急急的走了。
這一次不僅陳秀岩,連張學良都不相信這個教書匠了。
“這家夥不會将咱們賣給省防軍和日本人吧?”
說歸說,大夥還是進了低矮破敗的黃泥房裏,一進屋便是股黴味夾雜着莫名的怪味撲鼻而來,張懷瞳熏得連忙捂住鼻子,站在門口說什麽也不肯進屋。
張學良怎麽說她都将小腦袋搖的和貨郎鼓一樣,這樣一個身穿洋裝的少女站在貧民區的院子裏太過紮眼了,萬一被人發現,後患無窮。
吳孝良隻好親自出馬:“懷瞳,先忍一忍,否則被人發現了,咱們被抓進大牢,那裏的氣味勝過這裏十倍,并且到處老鼠蟑螂,一不小心就會鑽進衣服裏……”
沒等他說完,張懷瞳已經吓的鑽進屋裏,她真害怕了,如果說死和酷刑這些比較抽象的方式對她沒有直觀的感受,但是這種已經有了比較性的氣味和蟑螂老鼠,則讓她毛骨悚然,所以乖乖舉手投降。張學良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自言自語:“還是一物降一物啊。”
大家環視屋子,到處積滿了塵土,顯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居住,地上散落着黃白各色的冥紙,使整個屋子透着股怪異氣氛。吳孝良找了塊破布将炕上的灰土擦了擦,陳秀岩把涼宮和美從背上放下來。長出口氣。
“旅長,咱們不能困守在屋裏,萬一……”陳秀岩說出自己的擔心,話講一半,張學良立刻贊同道:“修文兄所言有理,防人之心不可無。”
吳孝良點頭,環視四周,見屋子北側還有一個漆黑的窗口,過去使勁推了下紋絲不動。陳秀岩倒是利索上前一腳便将已經朽爛的木頭闆子踹的稀巴爛,原來還有個後院,院中一座楊樹杆夾成的柴棚,棚頂蓋着厚厚的茅草,以做擋雨之用,院後是條小溪延伸到遠處,散發着濃重的惡臭,應該是生活垃圾污染所緻。
“咱們暫時躲進柴棚裏去吧,有個萬一也好應對,不至于被困死在屋裏.”
陳秀岩接道:“你們先去,我留在前院。”
吳孝良明白他是爲了監視情況,怕有了萬一大家還不知曉,點頭同意。
就在一行人疑神疑鬼時,周興文回來了,還趕着兩輛大車。
張學良長籲口氣,看來是白擔心一場,冤枉了這個教書匠,心裏隐隐的有些歉疚。周興文見了衆人這副做派,顯然是在防備些什麽,心裏一陣膩歪,一臉的不屑。
“我周興文雖然對你們這些軍閥和纨绔子弟深惡痛絕,但也是有恩必報之人。你當初在延吉救我一命,今天我救你五命,你要記着,從今以後你欠我四條命,這筆賬是要還的。”
這番話一出口,張學良本來泛起的那點歉疚,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吳孝良也是苦笑一聲,答道:“自當記得周先生搭救之恩,日後先生有所求,必當回報。”
周興文冷笑一聲:“你們這些軍閥政客,最擅長說了不算,算了不說,你得給我留下字據,否則以後空口白牙我拿什麽找你去?”
張懷瞳也覺得這位周先生過分了,救命之恩固然重,但留下字據,顯然是質疑大叔人品道德,這可是莫大的侮辱,如何能忍了,剛要出口幫大叔說話,卻見吳孝良苦笑着從兜裏掏出自來水筆旋開筆帽,随手從地上撿起一張黃紙,刷刷幾下揮就一張人命欠條。
周興文一把抓過欠條,仔細看了後滿意的點頭,小心折好,揣進懷中。
“院中兩輛馬車已經備好,你們抓緊逃命去吧,但願咱們後會有期。”
張懷瞳隻覺這人尖酸刻薄無比,忍不住小聲道:“後悔無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