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數百日軍大頭皮鞋踩踏地面發出的“啪啪”聲,由遠而近,敲在每個人心上,都不由得攥緊了槍身。緊接着身穿土黃色軍裝,手持三八式步槍的日本兵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中。
吳孝良想等放他們靠近了再打,卻不知是誰率先開了一槍,正中隊伍前一名尉官的頭部。日軍士兵大驚,紛紛卧倒,尋找掩蔽物。吳孝良大爲惱火,掃視過去,便發現張學良手中的毛瑟步槍槍口冒着青煙,一臉得意。
日軍再沒有給綏東軍調整的時間,在卧倒後的第一時間,輕機槍哒哒開火,作爲壓制火力的補充,三八步槍子彈也被成排的射到綏東軍士兵藏身的地方,打在磚牆上彈起一股青煙,跳彈橫飛,很快一名躲在石磨後的士兵便被跳彈擊中了臀部,慘叫起來。
吳孝良這支新警衛連的花機槍并不多,多數都是制式的毛瑟步槍,所以在壓制火力上遠較擁有數量衆多輕機槍的日軍要差,一時間被壓制的擡不起頭。
他們防守的這塊地方是胡同入口,正面鋪開也就是十個人,所以大批的士兵都被堵在了後面。吳孝良覺得這是個機會,立刻命令陳秀岩組織分批撤退,他帶領兩個班的人先頂住日軍的攻擊。
陳秀岩當然不能讓他冒這個險,立刻出言反對。
“不行,你帶人撤,我頂着。”并且不由分說,命令衛兵将吳孝良強行拽到後面來。子彈破空聲“嗖嗖”在身邊擦過,激的人都是一縮脖子。
吳孝良無奈之下從懷裏掏出地圖,扔給陳秀岩。
“撤退突圍後,在城南分水嶺集結,如不見我們蹤迹,立即自行南撤。”叮囑了一番,便開始指揮大家分十餘夥人撤退,十分鍾後,整整一連人便化整爲零消失在了寬城子的胡同中。
張懷瞳何曾見過這等殘忍場面,半小時前還活生生的士兵此刻有的便已中彈身亡,子彈與鮮血彌漫了整個胡同,這不是她想象中的冒險,看到呻吟的士兵,以及倒在地上,血肉模糊毫無生氣的屍體,難過的嘤嘤哭起來。
一旁身披黑衣鬥篷的人露出頭來,竟是個一頭時髦小卷發的女人,雖然淩亂不堪卻仍擋不住她妩媚的風情,隻是一雙眸子冷的能結成冰,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吳孝良拉起女人讓張學良背着,囑咐道:“你們跟士兵向南撤吧,我随後就去追你們。”張學良猜出了他的心思卻沒說破,張懷瞳則用雪白的小手擦了把臉上的眼淚。
“要走,一起走。”
突然地面震顫了一下,緊接着爆炸聲響起,碎石泥土嘩啦嘩啦被被震起一片,又像下雨一樣落在了下來,弄的他們滿身滿臉都是,萬幸的是這一炮打偏了。聽聲音這是日本四一山炮,吳孝良哪還有時間和他們啰嗦,連喊帶推的将他們送走,又貓着腰摸回第一線,此時留下的二十人已經隻剩十一人。
陳秀岩見吳孝良返回心中火起,翻過身仰躺在掩體後,瞪着蹲在地上的他。
“犧牲了九個兄弟就是爲了讓你安全撤離,因爲你是綏東軍的靈魂,如今你回來是讓他們白白的死去嗎?”陳秀岩聲音尖厲,毫不留情。
吳孝良當然有自己的想法,炮彈破空聲傳來,他趕忙卧倒,一陣碎石夾雜着泥土濺落下來,旁邊的院牆則被炸了一個大口子。炮彈落在了院牆之内,否則落點再偏一米他們将死無葬身之地。他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泥土碎石。
“我身爲綏東軍主帥絕不會放棄你們其中一人獨自逃命,要逃也得一起逃。”
陳秀岩語塞,如此能與部下同生共死的長官鳳毛麟角,他突然覺得大夥死的值,因爲他們有一個不抛棄他們獨自逃命的長官。
日本人似乎是想用大炮終結這些抵抗者的生命,不再派出士兵沖鋒,而是不停地向這個窄小的胡同傾瀉炮彈。陳秀岩還要争辯,已發炮彈落在他身邊,瞬間就被震暈。吳孝良見此情景不再多想,拽着他的身體便向胡同裏拖,同時命令道:“都跟着我走,别打了,小日本這回搞炮轟,一時半會過不來。”
話音未落,又一輪炮彈砸下,十一個士兵頃刻便被炮火所籠罩,而吳陳二人剛剛藏身之地亦是陷入彈片與碎石猛烈的沖擊之中。吳孝良眼見十一條鮮活的生命在眼前消失,顧不得後怕,帶着滿腔的悲憤,将陳秀岩背起來,拔腿向南跑去,心裏暗暗發誓,這筆賬他會記下,早晚有一天要加倍的找回來。
吳孝良背着陳秀岩向南拐過幾條街,四一山炮的聲音被遠遠甩在身後,他不敢停留,怕鬼子再次追上來。又拐過一條街突然聽到有人在喊他。
“大叔,我們在這裏。”
似乎是懷瞳的聲音,吳孝良轉頭尋去,卻見張氏兄妹在一片院子的鐵栅欄門内露出了腦袋,正招呼他過去。暗道,真是個好藏身地點。他二話不說,奔過去,将陳秀岩扔過并不算高的鐵栅欄門,然後自己飛身攀了過去。
幾個人隐藏在圍牆後,吳孝良氣喘噓噓的問道:“怎麽就你們兩個?保護你們的士兵呢?”
張學良此刻失去了往日的從容灑脫,緊張而沉重的回答:“還有一個在那。”說着一指,原來涼宮和美手腳被拷着,躺在不遠處的灌木叢裏,雙目緊閉,口中塞着破布,似乎很痛苦。
“不僅是日本人,還有中國士兵也向我們開槍,他們幾個爲了掩護我們已經……”
到這裏張學良說不下去,懷瞳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迹。
炮聲漸漸沉寂,無數大頭皮鞋踩踏地面的“啪啪”之聲,自牆外傳過來。懷瞳緊張的小手攥成了拳頭,吳孝良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你們是誰?”
一個聲音突然炸響,所有人都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