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夜的奉天内城仍舊熱鬧不減,大南正街作爲要害部門的主幹道,瀝青馬路修的齊整幹淨,不見一絲泥土,路邊的歐式路燈泛着淡淡的白光,兩人均是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裝,帽檐壓的極低,匆匆轉上通天街,準備穿城而過出小西門,前往大西門。
剛走沒幾步,便聽身後汽車喇叭滴滴作響,閃身一旁,汽車本該在身邊疾馳而過,卻異響幾聲抛了錨,車窗搖下,一個貴婦探出頭來,招呼吳孝良兩人:
“哎——,對,就是你們倆,來給我推下車。”語氣态度傲慢之極,李振清哪受過别人這樣呼喝,當場就要發作,吳孝良攔住他,擡頭一看卻愣住了,好面熟的貴婦。
那貴婦見了吳孝良也是目瞪口呆,但緊接着精修過的眉毛開始豎起,眼睛登的溜圓,表情有驚訝轉爲憤怒。然後喊出了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話.
“來人哪,抓土匪!來人那,抓騙子。”喊罷,下車扯住吳孝良就不松手。
貴婦瞬間便悍婦,李振清聽他喊抓土匪,下意識的就想跑,但是轉瞬間就醒悟,此刻身份地位早已大不相同,沒半點跑的必要。吳孝良暗道倒黴,怎麽遇上了她?
這悍婦正是當年吳孝良逃離奉天時送其去火車站的某督軍府高官的太太。本來是想巴結權貴,誰知後來經側面了解,吳俊生的公子在上海念書,根本沒在奉天,才驚醒上當。其實吳孝良當日并未承認什麽,一切都是她憑想象一廂情願認爲的,但這口惡氣實在咽不下去,如今仇人見面,自然分外眼紅。
悍婦不由分說揪住吳孝良便不松手,一面命司機去喊警察抓賊。
面對這個毫不講理的悍婦,吳孝良與李振清束手無策,隻好等警察來解決。不多時,穿黑制服,帶金屬帽箍的警察來了一大群,這些警察本來圍在一起推牌九,結果一聽是督軍署高官的太太,在通天街上遇到土匪,這還了得,通天街上住的都是奉天權勢熏天的人物,張大帥的府邸便坐落在此,居然遭了土匪,這事要是鬧大了,弄不好就是掉腦袋的罪,哪裏還顧得上赢錢輸錢,抄家夥就走。
警察們趕到現場,見事情并沒有鬧大,長噓一口氣。巡警隊長點頭哈腰的跟悍婦了解情況,小巡警們則趾高氣昂的準備教訓這個不長眼的土匪。
吳孝良整理了一下被悍婦弄皺的西裝,對巡警們道:“這完全是誤會,這位太太和鄙人有些私人恩怨要解決。”
小巡警終于有了表現的機會,怎麽可能放過,管你誤會不誤會,先抓回局子裏,扒一層皮再說,明天的賭資又有着落了。
“少廢話,痛快把嘴閉上,跟我回局子。”
由于天黑了不久,很快路邊就聚起了慢慢一層看熱鬧的人群。
現在有警察撐腰,悍婦也更加嚣張,指着吳孝良鼻子:“敢騙老娘,這回讓你不死也扒層皮。”心中暗暗得意,又罵道:“哼,你以爲你還是吳鎮守家的公子呢?現在狗屁都不是,還不是由得老娘任意收拾?”
巡警隊長深知這位太太丈夫的能量,所以毫不猶豫的命令道:“别廢話了,直接綁回去,治個通匪的罪。”
“是!”小巡警們似模似樣的打了個立正,提着鎖鏈子上前就要鎖人。
李振清想動手,吳孝良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一把推開小巡警。
“好,我跟你們回警察局!”說完他用眼角的餘光看到李振清已經隐沒在人群中,頓時放下心來。巡警到來後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所以給裏李振清溜掉的機會。
說罷,吳孝良分開人群,徑直朝警察局走去,他對這一帶的地形也算是熟門熟路。巡警隊長則點頭哈腰引着悍婦在後面跟上,一應小巡警咋咋呼呼的将吳孝良圍成一圈,生怕他趁機跑了。
到了警察局,一幫人各懷鬼胎,悍婦想出氣,巡警隊長巴結高官太太,小巡警們則想在這跳大魚身上摳錢。
吳孝良冷冷的看着一行人的表演,一言不發,他在等待李振清的援兵。
小巡警照例上前搜身,帶摸到腰間時,手突然停住,臉上綻出好像發現寶藏一樣的笑容,嚷嚷道:“隊長,果真是跳大魚啊!他有槍!”
說着話,一柄精緻的勃朗甯m1900被他從吳孝良腰間抽了出來。
看看泛着幽藍的槍身,啧啧道:“好槍,少說也能賣五十大洋。”吳孝良冷笑,這把徐樹铮送他的槍至少也要二百大洋才能買到手,況且這是工廠紀念版,便是有錢也未必買得到。
巡警隊長看的眼放金光一把搶過去,别到自己腰間,看到小巡警一臉委屈,不帶煩的揮手:“滾,滾,滾,大不了明天讓你坐莊。”小巡警這才喜笑顔開。
看到此人能擁有一把槍牌撸子,巡警隊長覺得不簡單,背後說不定能挖出更大的魚來,到那時,就是大功一件啊。
“說吧,你的同夥都是誰?在哪?”
吳孝良厭惡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說了你也不敢去抓!”
“呦呵!這奉天城還有老子不敢抓的人嗎?”
身後突然有人應道:“薛扒皮,你抓老子看看!”
巡警隊長頭皮陣陣發麻,這聲音他做鬼都忘不了,奉天憲兵隊的班房,想起來都忍不住有失禁的錯覺。來人正是奉天省城的憲兵隊長。
乖乖我的爺,這位爺沒事跑警察局來作甚。趕緊轉身,一溜小跑來到門口,依着前清的樣子打了個千,“査爺,您有什麽事知會小的一聲就是,何必親自跑一趟?”
憲兵隊長鼻子裏哼了一聲,也不理他,徑直朝吳孝良走去。
悍婦眼尖,瞧見憲兵隊長身後跟的竟是吳孝良同伴,尖聲喊道:“這是那吳姓土匪的同夥,抓他。”
憲兵隊長預感不妙,看來這回馬屁拍到馬腿上,不死也得沒了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