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後,抵達此行第一站穆棱,也就是陳秀岩即将任鎮守使的地方。但此刻穆棱還有另外一位鎮守使高鳳城,在交接之前,這位高鎮守使是穆棱的實際掌權者。
車站外鑼鼓喧天,歡迎人群打着紅色條幅,上書“歡迎吳旅長莅臨”“歡迎鎮守使上任”等字樣。看樣子是本地官員組織的歡迎隊伍。
“修文兄,咱們下去看看,你那位前任應該也在這歡迎隊伍裏。”
吳孝良笑呵呵的對陳秀岩說。
“他倒是好心胸,我接了高某人的位置,不知他還能去哪裏任職?”陳秀岩滿是揶揄的口吻,絲毫沒把這個高鎮守使放在眼裏。
高鳳城本是吉林督軍孟恩遠的嫡系,就在吳孝良在東甯與高士傧發生沖突的時候,他還在任吉長鎮守使,後來由于國内輿情洶洶,形勢急轉直下,孟恩遠自覺下台已成定局,于是出于爲高鳳城的後路着想,便将其調離炙手可熱,處于風口浪尖的吉林,轉任偏東邊境的穆棱鎮守使。這樣即便新督軍赴任,也不會很快将動手的目标轉向那裏。
但是他沒料到,新督軍還未赴任,穆棱鎮守使的位置便已經被北洋大佬盯上,直接空降了一個鎮守使來。
兩個人下了火車,便有人迎上,隻見來人身材高大,方臉闊眉,典型的北方漢子。
“歡迎吳旅長與陳鎮守使大駕光臨,高某迎接來遲,招呼不周,還望海涵那!”
吳孝良聽他如此說,明白此人自是高鳳城無疑,呵呵笑道:“高鎮守使這哪裏是迎接來遲,是來的早嘛,太隆重了!”
“兩位貴客,還請移步,高某已經在貴賓室備下酒菜。”
陳秀岩一擺手道:“高鎮,不必客氣,我們隻是在此路過,此行奉天,時間趕的很,不能在此多耽擱。”
吳孝良怕陳秀岩再說出什麽過分話來,趕緊将話頭接過:“是啊,高鎮盛情我們心領了,這一次行程實在緊的很,勿怪,勿怪啊!”話說的十分客氣,但距離感實足。
高鳳城被駁了面子,臉上卻仍舊笑意盈盈,連眼睛裏都充滿了笑意,絲毫不見變色。
“驚聞吳将軍、陳鎮大架路過,準備的是倉促些,既然時間趕,高某便不再勉強,但等兩位返程時一定要喝杯水酒,吃兩口菜,給兄弟這個面子呀!”
高鳳城語氣謙卑之極,按慣例,他與吳陳二人在級别上原是相差無幾,但此刻姿态放的如此低,可見此人城府之深,遠非高士傧之流可比,難怪高士傧身爲孟恩遠的親小舅子卻隻能在延吉一隅任鎮守使,高鳳城一個外人卻把持了最炙手可熱的吉長鎮守使一職。
吳孝良拱手笑道:“一定,一定!兄弟這就告辭了,恕罪,恕罪!”
高鳳城趕忙還禮相送,目送兩位在東北紅極一時的人物上了火車,直到火車汽笛嘶鳴,遠遠開出站去,臉上笑意仍未消散,久久才招呼手下回府。
火車繼續前進,到濱江後稍作停留,轉軌南滿鐵路,開始南下,近一天時間,駛抵寬城子。機車在加煤加水後,并沒有順利發動,怒吼了幾下,便再沒聲息。
吳孝良發覺有異,便派人前去查探,據說是蒸汽機出現問題,很棘手。綏東軍衆人無奈,隻好等待随車技工修理機車。吳孝良在車上頗覺悶熱,便邀陳秀岩、李振清下車透氣,豈料兩人都犯了困,在車上呼呼大睡,隻好一人在衛兵的護衛下出了車廂,空氣果真爲之一新。
想起初時爲了尋親,欲來寬城子,結果中騙子圈套誤入奉天,才有今天一番局面。不禁一陣唏噓,暗想,如果當初順利到了寬城子,今日又是怎樣一番光景呢?
父母就在寬城子,本應該去探望的,但是公務在身,不好爲私事而獨自行動,說不得隻好等返程在來了。吳孝良又是一陣胡思亂想,看着熙熙攘攘的旅客出神。突然前方一陣騷亂,出現很多土黃色軍裝的士兵,将旅客們趕到兩旁,隻見一個大腹便便的矮胖老者在混亂中出現,雖然身着便服,但從舉手投足間一眼便能認出此人乃是軍人。
矮胖老者,見站台綏東軍機車旁站滿了灰色軍裝的士兵,頓感奇怪,便來一探究竟。剛走幾步,就被驚覺的綏東軍士兵攔住,後面有人立刻上來呵斥:
“放肆,督軍大人的架也敢攔?讓開!”
灰軍裝士兵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報告長官,職責所在,恕難從命。”
那人還要發作,矮胖老者卻一臉和氣的問道:“小兄弟,你們長官姓甚名誰啊?”
“俺們長官乃是綏東旅少将旅長吳孝良!”
老者倒吸一口涼氣,竟是他。
“可否通禀一聲,就說吉林督軍孟恩遠求見。”老者仍舊笑意盈盈,和氣的很,卻沒注意到衛兵的臉上瞬間寫滿怒意。
吳孝良注意到了衛兵攔住老者的情況,這個老者衛兵開道,定然不是尋常人物,怕那衛兵無端開罪這些實權人物,于是便幾步來到跟前。
那衛兵見旅長來了,頓時嚷道:“旅長這老頭就是吉林督軍孟恩遠,六一哥就是他害死的。”
吳孝良心中大訝,竟是孟恩遠,不過現在不是論恩仇的時候,在人家的地盤自己這幾斤幾兩還不夠塞牙縫,輕斥那不知輕重的士兵道:“不得無禮。”
士兵悻悻的閉了嘴,不再言聲。
孟恩遠聽那士兵如此說,臉上一陣尴尬,但見吳孝良似乎并沒有想要給他難堪的打算,笑道:“維中啊,老夫與你神交久矣,不想今日才得償一見之願啊!”
吳孝良見他如此說,心道,又是個城府極深的主,自己害他下台,竟絲毫沒表現出憎恨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