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孝良一下就聽出來扯着嗓子在喊的肯定是李五一,他帶好狗皮帽子,細尼軍大衣也換成了翻毛羊皮大襖,在嚴冬酷寒面前一切都以保暖爲主,顧不得顔面好看了,m1900手槍拉動套筒子彈上膛,放進槍套裏。
門被撞開,一陣寒氣逼進屋裏來,王懷事一頭鑽了進來。
“旅長,不好了,外面來了老毛子……”他說這話時聲音有點顫抖,不知激動還是緊張所緻,畢竟以前在陸軍部一直做的是文職工作,從未上過戰場,尤其危險又離的如此之近,不緊張才怪。
“走,跟我去看看。”吳孝良動作絲毫不見停頓,率先出門,王懷事隻好跟着也出了門。
外面的槍聲時斷時續響起來,李五一的機槍連已經開火,吳孝良帶着王懷事急匆匆往綏芬河一側的雪牆奔去。
吳孝良叮囑道:“到了陣地上一定不要露頭,要隐藏好自己。還有傳命令下去,各連隊就位,三分鍾内回到自己的防區,沒有命令不得妄動。”
王懷事頻頻點着頭,接着吩咐傳令兵去傳令。
軍寨本就不大,幾分鍾功夫便到達河邊雪牆,俄軍火力似乎不弱,子彈劃破空氣的尖嘯聲不時在身邊想起,弄的王懷事一驚一乍。
“五一,什麽情況?”
吳孝良進了連部掩體,拿過望遠鏡觀察起來,隻見對岸沿河約一公裏的密林裏不斷湧出白俄士兵,他們以散兵線在兩公裏外緩緩向前推進,mg08水冷重機槍哒哒作響,子彈在雪地上彈起陣陣雪霧。吳孝良一皺眉,斥道:“告訴機槍手節省子彈敵人接近五百米再開槍。”
“是!”
李五一是吳孝良的警衛出身,自然知道長官面部表情變化所代表的生氣程度,不敢做絲毫解釋,出去痛罵了機槍手一頓。
這些士兵顯然還沒意識到即将來臨的這場大戰是何等的慘烈,滿不在乎的答應下來。
白俄士兵的作戰意志和戰鬥素養果真不是國内軍閥可以比拟的,第一梯隊沖鋒到輕機槍有效射程後全體趴下,匍匐前進,mg08水冷重機槍紛紛從他們頭頂掠過,氣的機槍手直罵娘,調低槍口繼續射擊,彈道壓低,白俄軍開始出現傷亡,7.92毫米口徑的子彈削下一片殘肢斷臂,白皚皚的河面開始被染的血紅。
白俄指揮官哇啦哇啦呵斥士兵們繼續匍匐前進,岸邊的步兵炮已經支好,發令官一聲令下,炮彈抛出,落在雪牆之外,爆炸濺起一片冰雪碎片。白俄炮手見射偏了于是調整射擊諸元,再次發射,炮彈準确落在雪牆内。
李五一被突如其來的爆炸聲震的兩耳嗡嗡作響,王懷事則直接趴在了地上,指揮所裏一片狼藉。
“旅長回後面吧,這裏不安全。”李五一擔心的道。
吳孝良仍舊端着望遠鏡站在瞭望口邊,眉頭緊鎖,根據目前情況粗略估計,對方擁有兩個團以上的兵力,并且擁有大量步兵炮。而綏東軍最有戰鬥力的原直屬營部隊則被派出了一半以上兵力,城寨内的士兵主要是毫無戰鬥經驗的學生兵,并且隻有少量重武器,形勢對綏東軍極爲不利。
在mg08水冷重機槍換彈鏈的間隙,白俄士兵潮水一般源源不斷湧來,之前滿不在乎的機槍手這才慌神,罵了聲娘,扣動扳機,哒哒聲響起,忽覺脖頸間一涼,順手摸去一片血紅,直覺意識瞬間模糊便倒了下去……
副射手立刻頂了上來,裝彈手則将倒地的機槍手拖下陣地交給輔兵,再反身時重機槍已經由于溫度過高啞火,全連僅有的兩架重機槍隻剩一架還在噴吐火舌。
綏東軍的壓制火力減弱,白俄軍抓住機會又繼續向前推進,李五一紅了眼,抓起槍沖出指揮所親自去壓陣。
傳令兵來報:“旅長,北側和南側都出現大量老毛子兵。”
“傳令下去嚴守崗位,不能後退一步!”吳孝良判斷兩側雪牆高大不易攀登,加之地勢陡峭,隻适合佯攻,而開闊平坦,部署兵力最薄弱的西側才是白俄軍最終主攻的方向。是以依舊将大部分毫無經驗的學生兵留在原防地,以備不測,而自己則帶領作戰經驗豐富的機槍連堅守此處。
戰鬥持續了近一個小時,雙方反複拉鋸,沒有一絲進展,幾次沖鋒與反沖鋒,雙方在綏芬河上留下了上百具屍體,整個河面被染的通紅,旋即鮮血與僵冷的殘肢斷臂又被凍的鐵硬。
機槍連傷亡過半,補充的學生兵毫無戰鬥經驗,幾次被白俄士兵沖上雪牆,李五一殺紅了眼,提着柄大刀帶着警衛班,哪裏有缺口便去哪裏補上,厮殺一番。
放眼綏芬河上,白俄士兵如螞蟻一般源源不斷的沖來,烏拉之聲不絕于耳,散兵線已經擠成密集的人潮,如潮水般沖擊着僅一人高的雪牆,學生兵們感到絕望,卻沒放棄希望,不斷用懂得僵硬的手指拉動槍栓,退殼上膛射擊,直至白俄士兵沖至牆下,他們高喊着将槍刺插在槍身上,向牆下刺去,沖鋒的白俄士兵放一排槍,牆上學生兵有的中彈倒下,有的則直接栽倒牆下,被亂刃刺殺。
戰況慘烈如斯,吳孝良血氣上湧,拔出軍刀帶着警衛便要沖出去。王懷事哪裏肯讓他這個一軍主帥沖出去自蹈險地?死命的拽住他,一邊喊道:“旅長,不可啊,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綏東軍還能指望誰了?”
吳孝良用力掙了掙,卻沒掙脫,氣的擡腳将王懷事踹開,喝道:“綏東軍不存還要我這旅長有何用?”如果讓白俄軍沖破這道防線,綏東軍事畢将全軍覆沒,吳孝良絕不是不知輕重之人,在這生死存亡的關節上,不論大局還是個人情感上都需要他沖出去爲袍澤鼓舞士氣。
“王布川,提起你的大刀,随本旅長殺敵去,如今一戰不是他們死,便是我們亡。”吳孝良說罷,一頭紮出門外。
王懷事亦是明白,目前已到了不得不死戰的關節上,他見整日裏沉穩寡言的吳孝良此刻竟似換了個人,熱血沖動,不禁受到感染,抄起大刀随在後面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