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袍青年一拳揮下,“光天化日竟敢行搶,不抓你抓誰?”吳孝良偏頭躲過拳頭,心道這書生認錯人了,忙解釋道:
“你認錯人了,前面那個黑衣服的才是。”失主氣喘籲籲追過來,看到兩個追賊的掐起來,莫名其妙。也難怪長袍青年認錯,吳孝良一身衣服黑乎乎破爛不堪,又跑的飛快,不把他當賊就真奇怪了。
那黑衣小賊翻上牆,看兩個抓自己的扭在一起,嘲笑道:“兩個夯貨,爺爺在這呢?”說罷哈哈大笑跳下大牆再無蹤影。兩個人愣在當場,失主狠狠的瞪他倆一眼扭頭走了。
長袍青年窘的滿臉通紅,忙扶起吳孝良,見他如此潦倒仍熱心助人,暗暗佩服,連連道歉:“兄弟急人之難真壯士也,小子有眼無珠多有冒犯,還望海涵,”說罷一揖到地,這話說的重,吳孝良哪能領受忙跳到一邊,一雙髒手扶住他:“都是急人之難,隻可氣跑了小賊,咱們倒是一對難兄難弟。”
長袍青年問道:“敢問壯士高名大姓?”言罷又覺不妥協,想他一個乞丐萬一隻有阿貓阿狗的名字豈不是給他難堪嗎?趕忙先自報身份,“定南方興,字緻之。”吳孝良見他不嫌棄乞丐身份與自己互通姓名,當真是性情中人。
“金川吳孝良,字維中。”
方興聽他不僅有名而且有字,面露驚訝,突然想到自己的皮包還在煎餅攤,跳腳便跑,頭也不回的道:“有事先走,維中兄咱們後會有期……”
走了莽撞書生,吳孝良忽覺好笑,自己堂堂實業家,家業萬貫竟被當成了當街搶劫的小賊,安頓下來後得給孫家钰拍電報,讓他彙點錢來。
保定軍校城内無人不知,打聽幾次便尋到校門前,整個學校被河環繞,大門森嚴巍峨,門楣上書“陸軍軍官學校”六個大字,蒼勁有力。朱漆大門緊閉,上面銅釘銅環锃亮,河邊楊柳随風輕擺,軍校周圍竟是一片甯靜祥和,若不是金漆門匾的大字,吳孝良還以爲走錯了地方。
正躊躇間,門房的小窗戶打開了,一個腦袋伸出窗外:“叫花子,說你呢,離大門遠點,一會大人物來,小心挨揍。”
吳孝良笑道:“大哥,這軍校咋個報名法?”
伸出窗外的腦袋聽這叫花子如此問,笑了,“臭花子還想念軍校,奇聞啊,趕緊走,别在這給爺添亂。”見他還不走敷衍道:
“現在學校放暑假,等八月份開學你再來報名,一準兒收你。”
吳孝良心裏發涼,還得等上兩個月,衣食住行如何解決呢。他郁悶的往回走,迎面來了輛大車,車夫支出右腿,腿上用麻繩幫着樹枝,甩起鞭子在空中挽了個漂亮的鞭花,響聲清脆。吳孝良一看,這不是自己在北京救下的老漢麽。
老漢也看到了吳孝良老遠就喊道:
“小兄弟,你可投着親戚?”
吳孝良一臉無奈:“親戚不在,這回無家可歸了。”
騾車行到近前,老漢沖吳孝良一努嘴:“上車。”
吳孝良也不推辭,一片腿坐上去。
“小兄弟,老漢這裏有個想法,你若同意呢,就跟着走。”老漢又甩了下鞭子慢條斯理的說道。
“老漢請講.”
老漢嘿嘿一樂:“老漢姓王,你叫王大叔就成。”說着一指前面保定軍校說道:
“老漢在那學堂裏當夥夫,正缺個打下手的人,你若不嫌棄就跟了來,管吃管住,過一陣再跟上頭給你讨些工錢。”
吳孝良正爲吃住犯愁,老漢可真是及時雨,忙謝道:“多謝王大叔,我姓吳名孝良。正想找份工作呢,給你添麻煩了。”
王大叔不問他姓名,是知道犯事逃命的人都有避諱,見他如此坦誠,高興的一甩鞭子,“駕!”
吳孝良就此成爲保定軍校内的一名夥夫,跟着王大叔從側門進了他夢寐以求的軍校。
保定軍校大門南向,吳孝良随王大叔自北門而入北院,右拐就見一排整齊的夥房。王大叔在這裏還是夥夫頭,他喚人在自己的小屋裏加了張床,安排吳孝良與自己同住,又交代了軍校内的注意事項,并再三囑咐,他的活動範圍緊緊限于北院,擅闖南院是要軍法從事的。
吳孝良都一一答應,王大叔還要啰嗦,他見屋内亂七八糟端起當屋的盆子,去院裏打了水裏外擦起來,擦完又拿起掃帚将青磚地面掃的一塵不染,剛坐下發現牆角有幾塊蘿蔔根,撿起來扔到門外。
“良子啊,不用收拾那麽細,坐下歇會。”王大叔滿意的看着這個勤快的小兄弟。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吳孝良卻一本正經接道。王大叔沒聽明白,但也知道這是讀書人才說的話,心道這夥房怕是容不下他太久啊。
軍校内仍舊有學生在訓練,所以夥房食堂照常開門,吳孝良被王大叔安排在食堂裏端茶倒水。這日中午,一群學生軍官吃完飯在食堂裏打賭,比拆槍裝槍,吳孝良紮着油亮的大圍裙挨在一旁看熱鬧。
比賽的是一胖一瘦,手槍是做工極佳的勃朗甯m1900式自動手槍,吳孝良也有一把,他習慣叫它槍牌撸子。槍管,複進簧,槍套,槍機等零件拆了一桌,有人一聲令下,胖子裝的飛快,瘦子雖然慢一點卻很穩。
“胖子,你落了個零件。”
胖子很生氣,發現質疑者竟是個看熱鬧的夥夫,嘲笑道:“娘的,夥夫也懂槍?”旋即又接道:“小子,敢跟爺打賭嗎?”
大夥瞧見有熱鬧,都跟着起哄。吳孝良本是一句無心之言,見胖子與自己較勁當然不怵他。
“有何不敢?賭啥?”
胖子嘿嘿笑着,好像貓在戲弄老鼠,“賭爺這槍是否落下零件,你輸了給爺磕頭認錯,大叫三聲‘爺爺我錯了’。”
來者不善,吳孝良冷笑道:“你輸了呢?”
胖子笑的很誇張,好像聽見世界上最可笑的事,他怎麽可能輸?大夥起哄道:“是啊,你輸了咋算?”
“輸了爺就給他磕三個響頭,大叫三聲‘爺爺我錯了’如何?”
“好,一言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