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絕症叫“消渴症”,孫家钰在上海時聽人說過,洋人叫它“糖尿病”,無藥可醫。但他不信,在報上登了懸賞求醫,賞格一萬大洋,世界之大難保不會有奇迹出現。懸賞登出去,每天來的“神醫”不少,都是些混吃混喝的騙子,弄的他有些洩了氣。
今天中午,管家剛剛來報,又來了兩個騙子,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輕人。孫家钰聽到是兩個年輕人,有些失望,但還是抱着萬一僥幸的态度在前廳接待了那兩人。
當先進來那人樣貌十七八歲,個子不高,雙目堅定而有神。穿着打扮像個山村小子,但舉止神态毫無拘束之感,不卑不亢,從容來到廳中站下沖孫家钰一拱手。
“鄙人吳孝良,見過二公子。”說罷又一指身後跟進來的狼二,
“這位是我助手。”狼二笑着點點頭,竟也氣度不凡。
孫家钰趕緊起身離座,來到二人面前回禮邀兩人落座,又讓下人上了茶,在主位坐下後,心中稍稍安定,這二人舉止有據,不像是坑蒙拐騙之徒。
這小個子正是吳孝良,他微微一笑也不羅嗦,開門見山。
“二公子,你的病是絕症,世界上無藥可醫痊愈。”聽了這話孫家钰目光一陣暗淡,吳孝良接着又說道:
“但我這藥,可保二公子三十年無憂,身體無恙。隻不知二公子敢不敢用我這藥?”
說罷也不看孫家钰手一擺,狼二立刻将拎着的一個小包放在桌子上打開,一股刺鼻的藥水味馬上彌漫了開來。吳孝良拿起其中一個拇指粗細,瓶嘴處塞着膠皮塞的小玻璃瓶搖了搖,裏面的白色沉澱物将液體染成了白色。接着又拿出一個玻璃注射器,将針頭插入膠皮塞,随手指緩緩拉動,玻璃瓶中的液體被一點點抽進針管。
孫家钰怎麽說也是去過大上海的人,當然認識吳孝良手中這些散發着刺鼻藥水味的器具。看他操作的甚是娴熟,恐怕連上海仁濟醫院的護士也沒他這般行雲流水。他決定相信眼前這個比自己還小的矮個子少年。一撸胳膊上的袖子,有些緊張的示意他紮這裏。吳孝良微微一笑,
“二公子不要急,在注射之前還要做一番檢查。”
于是孫家钰按照吳孝良的要求開始做各種檢查,一會往瓶子裏尿尿,一會被抽出半管鮮紅的血液,折騰的夠嗆。看着這個少年用一些他從來沒見過的工具搗鼓着,他有種預感,自己可能真的遇見了奇迹。
搗鼓一陣,吳孝良又拿起之前抽滿渾濁液體的注射器,在那個塞着膠皮塞的玻璃瓶裏抽出一些液體,對着注射器玻璃管上長短不一的橫線比量了一下,讓孫家钰驚訝的是,吳孝良沒有讓他脫褲子或是撸袖子,而是掀開上衣,露出肚皮,他暗自慶幸慶幸今天沒穿長袍馬褂,等他慶幸完,吳孝良也從他的肚皮上拔下針頭。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孫家钰讓管家一一記下。
下人捧着一個托盤來到廳中,盤裏滿滿十捆大洋,吳孝良卻沒收,隻說七天之内看效果,如有效,必不會推辭。孫家钰也不勉強,約定好時間,親自将二人送到大門外。晚上就寝前,他驚喜的發現果真産生了效果。這段時間他不餓,不渴,也不尿頻了,他甚至還嘗了自己的尿液,也嘗不到甜味。其實未必就是藥真的起了效果,心理暗示的作用不容忽視。
孫家钰激動的一夜沒合眼,直到天蒙蒙亮才沉沉睡去。
狼二跟着吳孝良離開孫家,有些惴惴不安的問道:
“二哥,這孫家少東能信嗎?”吳孝良聽了撲哧一笑,心道你這夯貨,真把我當騙子了,有心捉弄他,也不說破。
“放心吧,妙算在手,必然上當。”
狼二聽了還是将信将疑,念叨着:“哪有那麽傻的人,幾塊大洋算是白扔了。”又想起那天的事,感覺幾天來吳孝良好像魔怔一樣,做的事,說的話怎麽看也不像靠譜的樣子。
那天,吳孝良看完報紙後,領着狼二和小東子在車站附近找家小旅館住下。第二天一早就急急出去,回來時,帶着一堆透明的瓶瓶罐罐。下午又讓小東子去集市買了十好幾斤的豬胰子,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狼二幫不上忙,便和小東子去火車站溜達,累了就在牆角一蹲,不想有人将他當成乞讨的花子,一天下來竟也收獲幾十個大錢,不免又被小東子奚落一番,他也不惱,晚上将錢換了燒酒燒雞回去,幾個人還美美的吃上一頓。
吳孝良前世,西方有一種理論叫破窗效應,某些行爲一旦有了第一次,往後便會順理成章,心理障礙也會慢慢消失,狼二便屬此列。這天一早他又邀小東子去蹲火車站,誰知小東子閑丢人不願再去。
狼二來到站前廣場,人頭熙攘,心頭一陣茫然,在站腳蹲下,正發呆間,一隻髒兮兮的光腳踢在他身上,重心不穩坐在地上。
幾個衣衫褴褛的乞丐,看着他一臉不懷好意的笑。
狼二居然沒發憷,問道:“你們幹啥?”
“幹啥,搶了老子地盤知道不?老子是來教訓你的?”
爲首一個頭頭模樣的乞丐,呲着一口大黃牙,陰陽怪氣的說道。
狼二憋屈極了,落魄成這個樣子也就算了,如今連要飯的花子也來欺辱自己,心頭火起罵道:“日你娘的,大路朝天哪個是你家地盤。”
“呦呵,嘴挺硬啊,哥哥兄弟們給俺揍他。”
幾個花子上來将狼二拖到路中間一頓拳打腳踢,狼二打不過隻好雙手抱頭,任憑這幫乞丐踢打。乞丐們打累了便将他拖出站前廣場,扔在路邊的臭水溝裏,揚長而去。
狼二呲牙咧嘴的站起來,狠狠吐了一口,濃痰還帶着殷虹的血絲,轉頭去雜貨店裏買了把菜刀,提着便一頭紮進站前,正好撞見揍他的幾個乞丐,看準了那個頭頭提刀便砍。
乞丐頭頭反應也快,一閃身菜刀貼着腦門劈空,吓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