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可以上陣喽”……
這天下午,王恭軍軍營突然一片歡呼沸騰,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王恭下了将令,參與過幾天的下一輪北府兵打食,讓全體将士們做好準備
真的假的?老兵們乍聽之下,還以爲是做夢,抽了自己幾巴掌後,才确定這是真的
出征北域打食
“聽到沒有,做好準備”謝靈運向着一衆士兵大喊,衆人立時狂呼不已,奶奶個熊,終于盼到了這一天
這個消息在北府裏迅速的傳了開去,一個個軍營都爲之轟然,聞者無不驚訝,王恭怎麽會突然轉性?因爲謝靈運?
難道是康樂公終于插手此事?不對啊,以王恭的犟牛性子,就算是康樂公都指揮不動他的,畢竟他是直接面向皇上的一派。所以康樂公插手的話,最有可能應該是把謝靈運調往其它的軍,可是現在王恭軍要出動
這真是一樁奇聞,但不管劉牢之或者誰人怎麽想,王恭這次,出兵還出定了
話說出口,王将軍就不可能改變。
何無忌、何長瑜、謝公信等人十分高興,無論如何,謝客有仗打了,軍功在望,哈哈
“哈哈哈,那老小子……老小子還敢出戰”聽聞之後,孫無終笑得停不下來,他很清楚才不是王恭轉性,定然是謝靈運使了什麽計謀,多年沒人做到的事情,那小子來了一個月不到就搞定了,真他媽有趣
不過話說回來,王恭肯出兵打食,不一定就是有什麽決心,如果隻是渡過江,然後三千多人走上十裏八裏的路,溜達幾圈就班師回府。——好像幾年前那一次,那也奈他不何。
謝靈運也有着這個思慮,但計謀隻能做到現在這一步,接下來見步行步了
熱火朝天的日子過得特别快,校場上的将士們揮汗如雨、喊聲震天,一天天的進行着操練。終于,當這一天的朝陽升起,北府立秋以來第二次打食開始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一陣陣激昂的戰歌聲沖得雲霄抖動,将軍江也爲之而掀起一股股急流大浪,這次出兵的一共有八個軍,二萬四千多的将士浩浩蕩蕩地離開北府,唱着戰歌,或是乘坐舟船,或是乘坐飛鳥,列成了井然有序的軍陣,一波波地渡過将軍江。
謝靈運小隊每個人都非常激動,望着越來越近的北域,刺骨的寒風吹襲臉龐,心中的熱血卻在燃燒
“殺魔,殺魔——”熊力扯開着嗓子亂唱一通,不合乎周圍的《無衣》戰歌聲,卻把自己的情緒盡情渲洩出來羊惰之、荀雍等人漸漸也是如此,不斷地大喊着“殺魔”,也不知怎麽的又蔓延開去,“殺魔”之聲竟是響徹大江,幾乎所有北府将士都在喊着這個口号
“殺魔殺魔殺魔”……
就連北府大本營的将士們都受到感染,響起一片片殺魔聲互相呼應,如此的熱血沸騰,如此的激動人心
但在王恭看來,這一切卻是那麽的聒噪,他厭惡地皺了皺老眉,這些人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難道從來沒有念過佛經麽?他耳朵生疼之餘,當上了岸,騎在一匹高頭戰馬之上,更是渾身不舒服,真想轉頭就回去對岸。
“上天會看到我的赤膽忠心”王恭默默的對自己說道,爲了朝廷,爲了皇室的江山社稷,他受些委屈又有何相于呢?就讓謝小子來這個鬼地方溜達幾圈
經過連年的打食征戰,北域邊緣早就一片荒蕪,沒什麽野獸,也沒什麽妖人,想找一隻什麽動物是很難的,最起碼在十裏地的範圍裏沒有,八十裏之外,幸運的話可以找着,也隻有出了一百裏地,才會有豐收的可能。
八支大軍并沒有統一的路線和計劃,打食就像鳥兒去找食,沒人規定要怎麽做,誰找着就是誰的。
所以一踏上北域的土地,馬上就有五支大軍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了,剩下的三支軍隊分别是王恭、竺謙之、竺朗之所帶領。
北風凜然,枯木遍地,三軍一起前進了十裏,周圍仍是一片衰敗,一片寂寥,除了他們,半點生氣都沒有,别說妖魔了,就連一隻蚊子都見不到
而這個時候,竺謙之和竺朗之兩軍理所當然地繼續前進,向着北域的深處去了,兩軍的計劃是協同合作,深入北面一百一十裏,一定會有所斬獲。
“停下,停下”
收到将軍的指令,王恭軍全軍三千多人停駐了下來,就在這片死去的森林中停下,老兵們面面相觑,都已經高皺起了眉頭,他們想起幾年前那一次打食……就是這樣
幾乎是同樣的位置,幾乎是同樣的語氣王将軍喊停了大家,然後說“就地駐紮”
“就地駐紮”王恭的喊聲傳遍了三千多的人的耳朵……
“完了,我就知道會這樣,我們軍怎麽可能打食”
“哎既然這樣,何必要湊這個熱鬧,非要成爲笑柄……”
“以後我的孩兒問我‘阿爹,你從軍時殺了幾個北域妖魔?,我該怎麽說?阿爹是踏上北域了,但沒有見過妖魔,也沒有殺過”
“噓小聲點,非議将軍是大罪。”
“小什麽聲老子甯願痛快地死,也不願這麽憋屈的活着”
四周的士兵們議論紛紛,他們越說越激動,一張張臉龐滿是怒紅,真是群情洶湧,幾乎就要兵變似的。
但是軍陣的左翼卻異常寂靜,那是謝靈運小隊,五百士兵都沒有任意喧嘩,就連熊力也閉着嘴巴,并不是他們不怒,他們目中燃燒着的怒火,遠比其他小隊的将士要灼烈,但他們牢記着什麽叫紀律,隊主沒說可以吵鬧,他們就連一個屁都不放
“全軍聽令,不得喧嘩”軍陣前面,王恭頗有點氣急敗壞,這些粗漢太不把他放在眼裏了,成何體統
他本來想趁機斥責謝靈運幾句,隻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小子的小隊好像一群木頭一樣竟然毫無冒犯軍紀那些話隻得憋回了肚子裏去,他氣呼氣呼地調息,待全軍稍靜,才肅道:“本将可以說個明白,這次打食我們不會深入百裏,十裏地還不夠嗎?駐紮”
這人畢竟是将軍,士兵們又不是真要兵變,雖然心中極其不滿憋氣,還是在幢主和隊主的帶領下,開始原地駐紮。
“今天我們就在這裏過了,明天一早,再進軍五裏。”看着衆人忙活,王恭又喊道,語氣中流露着一股傲然,仿佛要多走五裏是一種天大的恩賜。
士兵們已經懶得理他,拉帳篷的拉帳篷,小聲說話的小聲說話……
那邊不消片刻,謝靈運小隊就做好了駐紮的工作,天空雖然灰蒙蒙,時間卻還沒有到中午,五百士兵你看我我看你,難道真的就這樣耗到明天,如是幾天再空手而歸?
“隊主,怎麽辦?”一旁的一棵大枯樹邊,羊惰之沉聲問道。旁邊的荀雍皺眉不語,似乎束手無策。
而謝靈運似乎在想着什麽,道:“再等等。”
這一等就是等到了黃昏時分,随着入夜,北域的氣溫降到了冰點,衆人都如同身處于冰窖之中,整個天地都陷入了一種讓人生寒的黑暗,沒有明月,也沒有星辰,初次踏足北域的士兵們,這才知道原來虛空可以這麽黑,就連一支支點燃起來的火把,也隻能散發出一點微光,依然是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讓人生懼,一些新兵,心中悄然多了一些壓抑。并不包括謝靈運小隊,這一片士兵們的眼睛放着銳利的光芒,遠遠望去,好似一群餓狼。
“鬼天氣……”簡陋的将軍營賬裏,王恭一邊嘀咕,一邊哆嗦了身子幾下,但這不能讓他感到暖和起來。
以他道胎初期的命功,不應該這麽冷才對,要知道外面那些第一境、第二境的士兵都沒有顫抖。他就是不喜歡這裏,想不明白爲什麽那些人整天琢磨着過來,找罪受嗎?
殺妖魔?反正他不感興趣,他想的是站在朝堂上,站在宰相那個位置,盡揮才華,治國治民……
“讓我來北府帶兵,其實真是一種糟蹋。”王恭嘀咕着往鋪在地上的竹席坐去,手上拿着一串念珠,閉目念起了佛經。
然而這個時候,外面卻傳來了謝靈運請見的通傳聲,王恭一下子惱了,想要清淨一會兒都不行他喊了一聲“傳”,很快那一身铠甲的少年就進來了,他愠怒道:“謝隊主,外邊又有什麽流言蜚語嗎?”
“不是。”謝靈運一看他竟然在念佛,真有些無語之感,也不去說什麽,隻道來意:“王将軍,屬下是見要入夜了,前來詢問放哨之事。”
放哨?王恭一擡老眉,還真的沒有考慮過這事,在這十裏地,找隻鬼影都找不着,有什麽必要放哨?他說道:“你是否還不了解北域邊緣的情況……”
“将軍,雖說北域邊緣妖魔稀少、幾乎絕迹,但兵法有雲,決不可輕敵大意”謝靈運滿臉認真,這并非是什麽算計,而是真實的想法,“有時候這種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所以請将軍安排偵候放哨,屬下小隊願意擔當此任”
“呵呵呵”王恭笑了,自認爲看穿了對方的心思,笑道:“明人不打暗語,本将久聞謝隊主的美德,怎麽現在有話要說,卻盡是這麽拐彎抹角?”
不待謝靈運說什麽,他擺了擺手,閉上了雙目,懶懶的道:“去吧,去吧,帶上你的兵馬偵察去吧。不過莫說本将沒有跟你說,這一片範圍根本沒有妖魅,就算你把地翻過來也是沒有的,何必費那個力氣呢。還有不要走遠,如果放哨不歸,以逃兵當之。”
“那屬下告退了。”謝靈運還是作了一記揖,轉身大步而去。
很快,當聽到可以放哨,小隊五百士兵精神大振,幾乎都要歡呼出聲,周圍有沒有妖魔,總得找過才知道
在衆人羨慕的目光中,謝靈運小隊向着死林西邊方向走去,大軍從南邊來,竺謙之、竺朗之兩邊又往北邊去,所以這兩個方向都較爲安全,他們是軍陣的左翼,到東邊去需要繞上一圈,便選擇了西邊。
死林似乎總是一個樣子,腐爛的枯木、陰森的樹影、發臭的泥土……
謝靈運帶着士兵們走了小半天,天色越來越黑了,如果不是接近道胎後期的命功,他的眼力甚至不能看到三丈開外的情況。
但正如一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的猜測,走這麽久,連隻鬼影都沒有衆人的熱情也漸漸有所冷卻,十裏範圍的妖魔早就被北府連根鏟除了,去哪裏找呢……
“奶奶個腿,俺們自己殺到百裏之外,行不行?”熊力揮動着手中的斧頭,劈在虛空之中。
“熊力,住聲。”旁邊走着的羊惰之瞪了瞪他,而這時候,前面的謝靈運也噓的一聲
他擡了擡手,那是讓衆人停步的意思,唰唰唰,五百士兵随即齊齊地停下,四望着周圍,是有什麽發現嗎?但是除了黑暗還是黑暗,除了寂靜還是寂靜
然而謝靈運緊皺着雙眉,鼻翼張動……是氣息四周沒什麽異常動靜,可是有着一道若有若無的陰冷氣息,然後是兩道、三道……一大群
他頓時斂住了雙目,掃望着上下左右,氣息越來越多、越來越清楚,他可以确定正有一群妖魔向着他們這支軍來了。但他沒有找到獵物的喜悅,因爲實在太多了,似乎有着好幾千甚至上萬……他們才是獵物
不好突然間,他心中閃過了一道明悟,這些北域妖人的心智與人類無異,應該說更加陰險詭詐,眼前這正是它們的計策
它們知道入秋第一次打食之後,緊接着就會有第二次,而且第二次的兵力會少很多。它們很可能提前做好了埋伏,等待着反襲的時機,也許它們一開始的計劃是偷襲走這一路的軍隊,無論如何,現在突然駐紮下來的王恭軍成了最好的目标……
這些魔軍,正從四面八方,圍攻而來
“不好”謝靈運急忙轉身,向衆人喊道:“有敵軍侵襲,我們馬上回營
什麽?衆人皆是一驚,敵軍?在哪裏?盡管心中滿是驚疑,但軍令一下,他們都迅速而整齊地轉頭回去,全力快步
随着距離營地越快,那些氣息的感應也越淡,死林之中,幽火點點,王恭軍軍營正沉澱于一片寂靜之中,心灰意冷之下,很多士兵都于脆早早就入睡了
糟糕遠遠望見這個景象,謝靈運額頭冒出了冷汗,敵人不計其數,己方六分之五的二千五百名将士的士氣,卻如此低落而懶散他不敢設想一旦雙方交戰,戰場上會是個什麽局面……必須得快
他不敢就這樣喊着“敵襲”回去,不知道以王恭軍的素養,能不能承受得住,若是因爲他的吼喊而導緻全軍亂成一團,甚至出現恐慌而互相殘殺,那就糟糕透頂了。
“你們各去通知兩位幢主,讓他們速速集結士兵,準備迎戰”謝靈運吩咐了羊惰之和荀雍,一回到營地,他就飛奔去将軍營——
王恭念佛經念到了現在,神清氣爽,心想哪怕是在北域,佛的力量一樣在,這豈不是說明了衆生都有佛性啊?呵呵。
“将軍,大事不好了”又是那把讓他煩悶的話聲,那小子不是放哨去了嗎?又想搞什麽
沒等他傳見,謝靈運已經急喊着闖進了營帳:“魔軍來襲請将軍馬上做好對策我已讓兩位幢主集結士兵……”
“什麽,等等……什麽?”王恭打斷了他,瞪着老目站了起身,“魔軍?謝隊主你可知自己在說些什麽?這種事不能拿來戲言”
謝靈運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那顆兵變的心,沉穩的快聲道:“我不是在戲言,也不是在胡言我們偵察到了數以千計的魔軍,正向着我們軍營襲來請将軍不要再浪費時間,下令大家作好迎擊的準備”
“不可能。”王恭的臉色變了幾變,還是搖搖頭,“這兒隻是北域邊緣十裏,怎麽可能有什麽魔軍……若是有,竺将軍他們不會早遇上了嗎?”
“魔軍之前一直在埋伏”謝靈運正說着,突然間那股氣息變得又是那麽強烈,越來越近了……
“謝隊主,你可知道編織這樣的謊言,是多大的罪過?如此胡言惑衆,本将可以把你逐出北府”王恭怒道,但話說出聲,他自己卻是生起一些疑惑,謝小子可不是傻瓜,撒這種最後誰都騙不着的謊做什麽?那他是說真的?怎麽可能……
事态緊急,謝靈運不再理會這人,轉身走出營賬,隻見整個軍營已經轟動了,輾轉反側睡不着的士兵、從睡夢中醒來的士兵,此時都急匆匆地穿戴整齊,走出帳篷集結……
“魔軍來襲魔軍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