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啪啪——
鞭炮之聲響徹了冶城山,更添熱鬧喜慶的氣氛,道人們的臉龐都洋溢着高興的笑意。
去年因爲羅摩宗賊子的襲擊,東山道院的景德殿、景陽閣都受損嚴重,玉芝師姑回山之後提出要辦建十方院的主意,于是就選了景德殿和周圍一圈地爲址,進行修葺擴建,如今乘着群英會奪冠帶來的熱潮,十方院終于要開張了
雖然十方院的方丈之位依然懸而未決,但不影響先行開張,由南陽子暫時一并管理。
今天冶城山來了很多人,有看熱鬧的普通百姓,有道錄司的人,也有來祝賀送禮的道友,現在朝天宮成了炙手可熱的香饽饽,往日那些借點錢借不到的道友全部主動湧來,還真是“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鐵柱宮亦派了劉子钰、趙凝琳帶着厚禮前來。
另外就是準備入住十方院的雲遊道人們了,因爲群英會的熱鬧,來了金陵的各方雲遊道人真不少,仍然留在城中的還有很多,他們大部分人是散修,就算是山門子弟,其山門和朝天宮也沒有恩怨,所以當聽到十方院開張的消息,他們立即退了客棧的廂房,洶湧而來。
來遲了還真的會搶不到房間,現在初建完畢的十方院隻提供一百五十個“單位”,分兩個大堂,每個堂有七十五個“單”,就如這個字一樣,各個單就是一個長六尺、寬三尺的地兒,放上一張粗木闆床、一套粗木凳幾,是爲供各人坐卧飲食的座席。
叢林的規矩有很多,但一個雲遊道友想來住的話,登記之後拿個牌子就是“挂單”入住了。
挂單分兩種,一種是投宿,住一夜兩夜就走人;另一種是常住,住幾個月、一年半載乃至數年都可以,常住的人需要給十方院于活,比如掃地、挑水、下廚等,若然表現良好,則由住持提升爲常住執事,即“三都五主十八頭”共二十六位執事,共同管理院内的道衆。
放了鞭炮,十方院剛剛開張一會兒,就已經入住了上百人,可能用不着一個時辰,就要“止單”:名額滿了收不下,你去别的地方吧
“咦,葛道長”
十方院前,謝靈運正與山門衆人招呼着各方來客,沒想到竟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卻是在瓊州有過認識的杭州葛道人,他猶記得葛道人以風洗手的情景,以及那一顆如同眼睛的玉石珠子法寶。
葛道人還是那副模樣,頗爲清朗,一身灰藍道袍,腰側佩着一把法劍,他微笑着走去,作揖道:“小謝道友,我是來挂單的,醉仙樓住不起了,哈哈。
“歡迎歡迎”謝靈運大笑,身邊的純兒幾人亦紛紛笑語,都知道葛道人的實力很是強大,命功可能有着元嬰境界,有這樣的高手來入住,不就是建十方院的目的之一嗎?
他問道:“不知道葛道長是要投宿還是常住?”
“應該是常住,這金陵實在熱鬧,老道想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葛道人笑道,“前些天的群英會,老道可是一場不落。小謝道長你的表現真是驚人,老道是知道你在瓊州時的性命修爲的,短短數月就有了如此巨大的進步,那就更加驚人了。”
“謝謝”謝靈運笑謝一番,又說常住的名額還有,就算沒有都要給葛道長加單,之前一百來人的修爲都一般般,所以葛道長是現在的住客之中的最強者,品德又好,能不歡迎麽?
這可是一條大魚他連忙讓純兒去叫玉芝師姑他們過來,很快師傅、師姑等人紛紛走來,突然響起一聲驚叫:“葛道長?”
“真是你”卻是季通所叫,他欣喜的沖了過來:“好久不見了啊”
葛道人也認識他,笑道:“呵呵,小子你怎麽在這裏?”
季通頓時口沫橫飛的講了起來,原來葛道人竟是他的救命恩人,那是在他小時候的事了,也不是什麽特别的大事奇事,他有一次腹瀉不止,幾乎夭折,餘杭的大夫都沒辦法了,還是路過的葛道人開了幾服藥,藥到病除。
以前他娘還要他給葛道人拜師,鬧過好幾次,葛道人卻一直說自己道術不精,又志在雲遊,所以不肯收。兩人也有數年不見了,沒想到現在在這裏重逢,還真是緣分呐。
聽聞之後,衆人都感覺親上加親,玉芝師姑也很高興,她也知道葛道人在杭州那一片很有善名的,如果他願意當方丈的話,倒是适合。
不過眼下不必急于提出此事,先安定住下再說吧,在衆人的歡迎下,葛道人就此走進十方院,愉愉快快的挂單去。
“哎”與此同時,一聲歎息響起,院外丈餘的山路上,一個衣着破爛、蓬頭垢面的道人轉身離去,拖着一條病腿,步伐緩緩,他自言自語的說道:“我也不是什麽道長,也沒什麽本事,還是不要賴在這裏了,占一個單位卻被人嫌,何必呢?走人吧……”
聲音雖然不大,謝靈運卻可以隐約的聽見,他回頭一望,疑惑的皺皺眉,就不一起送葛道人進堂了,追向那個蓬頭老道,喊道:“道長請留步,你是否想要入住我們十方院?”
蓬頭老道停了下來,因爲他渾身散發着一股酸臭,這讓周圍的百姓路人都掩鼻而走,還有人緊張的輕聲提醒:“小謝道長,别靠他那麽近啊,我看到他身上有蚤子……”
謝靈運隻是笑笑,全無厭惡的走上去,又問一遍:“道長是要投宿還是常住?”
“我不是什麽道長,就是一個沒本事的乞丐,實話告訴你,這身破道袍是我撿來穿的……”蓬頭乞丐歎道,面容看上去似乎四五十歲,雙目神光渾濁,一頭亂發的發質如同枯草,髒黑的牙齒崩了很多處,真不像是修士,也沒有任何修士氣息。
謝靈運打量着這個怪人,心中不是沒有“會不會是什麽高人故意裝成這副模樣考驗我們山門”的念頭,但很快就不再計較,無論如何,他一盡地主之誼就是了,認真道:“那也沒關系,心中有道就是道人,況且我們十方院三教九流都歡迎的,乞士來住也行,遵從叢林規矩就好。”
“不過你挂單之後,最好先去洗個澡,換一身于淨衣服再入住,不然你的鄰單恐怕會有意見。”他一笑,“我們山門會給你兩套衣服更換的。”
“爲什麽你們會歡迎我?”蓬頭乞丐一臉不解的神色,抓了抓頭發,臭味飄然更甚,又道:“小謝道長是怕我唱衰你們嗎?不會的,我這個人什麽都不好,就有一點好,那就是不會亂嚼舌根。”
“沒有那回事,一百五十個單位,先到者得,既然你來了,又想入住,就可以住,這就是原因。”謝靈運正色道。
蓬頭乞丐仍然不相信的樣子,這讓周圍的百姓們都生起悶氣,阿蠻、純兒幾人先回來了,聞言之後,阿蠻頓時怒道:“你這個死乞丐,好心讓你入住,你就疑三疑四的,說我們另有企圖;不給你住吧,你又說我們沒良心,那你想怎麽的?”
“阿蠻。”謝靈運搖頭叫了聲,看看蓬頭乞丐,道:“他之所以這樣,是因爲世俗眼光就是那麽對他,我們雖然好心,可他又看不到心是什麽樣,有些猶豫也是人之常情。”
“哼我不管了,這金陵又不是沙漠,去哪裏找不到河水,能爬上冶城山,去洗個澡卻不行?”阿蠻說罷,轉身走人。
看着沉默的乞丐,謝靈運鼓勵道:“她話粗理不粗,先生可能有過很多不幸的遭遇,但人活世上還是得積極面對,望先生早日振作精神。”
“罷罷,我入住就是了,小謝道長的話太深,我聽不懂……”蓬頭乞丐怕了他一般,一拐一拐的走向十方院,沿途之處,自然的分開了一條路,兩側路人掩鼻皺眉。
過得一陣,玉芝師姑聞訊過來問了究竟,她剛才已經見過那個乞丐了,回想起來,沉吟道:“我感覺,那個人不簡單……”
“他是高人?”謝靈運驚喜。
“有可能是高人,也有可能是我們的敵人安插進來的一個耳目。”玉芝師姑可沒有那麽樂觀,語氣凝重:“這人必不是普通乞丐,我們得盯緊一些。”
謝靈運默默點頭,如果方才自己對蓬頭道人不聞不問,或者将其趕走,那傳了開去真是自砸招牌,他哂笑道:“但我覺得他不像是敵人,就是一種感覺……我感覺他更像高人多一些。”
“但願如此。”玉芝師姑莞爾一笑。
果然不到一個時辰,一百五十個單位就被搶占一空,朝天宮不得不早早止單,讓後來的道人們望院興歎,單位沒了,投宿者不介意的話,在院子鋪個蒲團靜坐一夜還是可以的。
饒是這樣,容納人數亦是有限的,一百個蒲團靜位很快又被搶占一空……
從清晨到入夜,謝靈運都在十方院忙活,招呼完來客後,其他人都散了,而他卻入堂和一衆四方道友談天說地的聊了一天,可謂受益匪淺,心情自然很
當夜幕降臨,叢林有叢林的規矩,道衆們需要早早休息,他才離開十方院,回去西山那邊。
然而剛剛走出院殿,就有一道曼妙身影走來,盈盈的笑道:“謝公子,你賭輸了哦。”
借着皎潔的月光,謝靈運看得清楚,來人卻是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