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樹林被詭異的鬼語所籠罩,聲聲入耳,四人一鬼緊張地環顧周圍,是誰躲在暗處?
“來,來吧,跟随我們吧……”紛雜的話語帶有妖惑魔力,活人聽不清楚,何娟卻聽到了,繼而入了迷一般,又變回懵懂不清的狀态,竟然徑直的往左邊幽林飄去。
“何姑娘!”黃進慌忙去拉她,但對方是鬼魂,拉都拉不住。
“醒來!”謝靈運給她念咒加持,又是清心咒,又是六字大明咒,神光如電,附魂驅邪。這下何娟才如夢初醒,一臉迷糊的問:“我……我到地府了嗎?”
那些鬼語聲停了下來,他們本以爲能稍松一口氣,魅話卻旋即又起,并且更加的淩亂響亮……
何娟随之再次失神,這回她愣在原地,不管衆人怎麽叫喚,一動都不動。
謝靈運念法咒、黃進燃靈符、純兒提燈籠……也全都不起作用,顯然那妖人的修爲并不比他們要低,還懂得什麽拘魂妖法,鬼魂和陰神還是有所不同的,其中的細緻分别他們都弄不懂,現在真是乏術無策。
“如何是好?”黃進求助的看着三人,這就是請他們來坐鎮的原因啊!
“誰知道。”阿蠻仰起碧眸,她的性功全場最低呢。
純兒望向謝靈運,可他一時也沒法,真不敢用關帝門畫,一個不好把何娟吞噬了怎麽辦?他忽然聽見什麽,竟是一陣叮咚如清泉的絲竹音樂,悠揚優美,輕緩溫妙,讓人感覺十分惬意。
他見衆人神情不變,就知道隻有自己一人聽見這鬼樂,這時又有一把悅耳女聲傳來:“這位郎君,小娘幽杳,有請你過來左邊林中,隻十幾步之外。我們不想和你們起沖突,希望能與你談談此事,我們看得出,四人中是你作主。”
“你們是誰?來了幾個人?”謝靈運突然大喊,讓其他三人很是驚疑。
“兩個人,我們不是妖魔,隻是見那女子并無投胎的意願,想給她一條活路。”、“嗯,郎君你過來便知。”
另一把女聲響起,同樣的清揚,多了幾分活潑。
雖然很詭秘,但沒有邪氣,謝靈運能感受到她們那一絲善意,這種神光交流比什麽都真,至少此時此刻兩人真的不願開戰。應該是大家實力差不多,她們也不能不顧忌。
思慮再三,他點頭道:“那我就去跟你們談一談,不要有任何的攻擊行爲,否則誰都讨不到便宜。”當下他向三人解釋了下,道:“你們先守在這裏,如果我尖叫,阿蠻你就過來;純兒,黃兄,千萬别讓燈籠熄了。”
阿蠻哦的一聲,純兒颦眉道:“公子,小心啊。”
“沒事。”謝靈運往那邊闊步走去,話雖這麽說,他還是取出兕牛内丹先吞下,高度警惕,做足了防禦準備。
走過了一小段路,前方隐約有一處比較空曠的林地,撥開一束茂密的樹枝,謝靈運就見到詭麗的一幕。
隻見樹木環繞的空地上,十幾個華服少女正在輕步徊舞,她們皆有着俏美的姿容,腰纖如柳,身輕如燕,齊齊揮舞之間,擺裙飛裾,衣寬袖飄,好像千山漫雪,好像珠滾絮揚——
多看幾眼,那舞蹈越發的妖魅,一些動作超乎想象,飛天淩空,聚散聯翩,根本不是常人能爲,而且間有雲霧,不見影子……這些如花似玉的舞女,她們分明都是……鬼魂……
而在正中間,站着兩個身後有影的少女,她們碧玉年華,竟然長得一模一樣,顯然并非幻化,而是雙胞胎。
她們不但在這裏豔冠群芳,更可謂天香國色,讓他都爲之驚豔,那張同樣的容顔着實嬌娆,白雪凝瓊貌,明珠點绛唇,一頭烏黑的青絲都披肩散落,明眸送幽波,氣輕流怡音,十分的風華絕絕。
就連一身莊麗衣裳亦都一樣,彩花錦緞下,似乎密密層層,卻又恰恰能緊緻的勾勒出她們如一的高挺酥胸、蠻腰秀腿,反而流露着一絲妖而不蕩之風情;衣裙裏的纖手玉足明顯都戴着金钏,舉手投足間叮叮铛铛,又添了幾分柔媚。
左邊一女拿着一根竹笛,腰間挂着玉箫和小鼓,那鬼樂應是她所奏;右邊一女拿着一把秋扇,該是鬼女們的領舞者。
兩女渾身若隐若現着一縷縷鬼氣雲霧,時而流光,時而電發,有着一股前所未見的魅麗,她們并列而立就宛如并蒂蓮開,又有着一股撩人心神的異美。
“她們跳得如何?”右邊的少女蓦地笑說,一笑,皓齒如冰雪。
她周圍的少女們頓時紛紛嬌笑,一雙雙眼眸投來,十五六種各異的風情,盡皆入目。
靈談鬼笑!謝靈運不禁想到這個詞兒,點頭道:“很好。”這是實話,她們的歌舞如夢如幻,讓人看之不忘。
他也想明白了,這對巫女姐妹建了個鬼戲班,這些女鬼是以前拘好的,今晚兩女想要拘走何娟加進去……
她們的修爲很高,看着竟然與龍虎宗張英達之流差不多,比凝琳道妹都要厲害,已至抱一結丹境中前期。以二人的風範,他想了一遍宗派,旋即道:“你們是靈鬼派的人!”
“正是。”兩個巫女同時笑了笑,如出一轍,隻幅度有細微不同,右女更顯活潑。
“我叫幽杳。”、“我叫幽渺。”
謝靈運運轉山神沉下心來,以消融她們天然的迷魅。
所謂靈鬼又稱“鬼仙”,《悟真篇》的注釋是“陰神至靈而無形者”,抛棄肉身,陰神超脫,擺脫生老病死、六道輪回,逍遙天地之間,這樣就叫鬼仙。
這靈鬼派的宗旨就是不求純陽真仙、但求靈陰鬼仙。不過此派既拘鬼役魂、又奪舍借屍,向來被道門斥爲是最下等的道派,劃入旁門左道,甚至道士罵和尚不修命功,都說他們是“亡靈鬼”,其實是靈鬼派中人;和尚則反罵道士是“守屍鬼”,是立屍派中人。
因爲宗派風格被世所不容,數百年前靈鬼派逐漸南遷,入嶺南、再入南疆。
之前聽顧道長說過一些近況,此派到了南疆後,一方面抛了那些道德之談,一方面融合了諸多上古巫觋之風,通靈養鬼、歌舞遊戲,正邪難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全都不是什麽善男信女,包括眼前這對孿生少女。
“郎君,事情是這樣的,那姑娘我們看着挺喜歡,是個可塑之才,就想收爲班底。恰好她想做這輩子的自己,讓她跟随我們修煉,以後超脫成爲鬼仙,豈不美哉?何必勉強她去投胎呢?”
左邊那名喚幽杳的巫女循循善誘,語氣溫柔。
“在下謝靈運。”謝靈運挺起了眉頭,問道:“我不能讓何姑娘不明不白的跟了你們去,讓不讓她走,隻要你們回答清楚幾個問題,這些少女亡魂都從何而來?她們是否心甘情願?是否在遭罪受難?”
十五六個少女紛紛說道:“公子多慮了,我們要麽是病死、要麽是夭折,幸得杳姐姐、渺姐姐收留。”、“嗯,大家都很開心,雖然是做鬼,可是畢竟是自己。”、“我覺得跟姐妹們一起到處遊曆,不愁柴米油鹽,比生前還要快活呢。”
盡管她們滿臉真切,謝靈運哪敢輕信,又問道:“既然如此,爲什麽剛才要施拘魂妖法?”
幽杳微笑道:“還不是因爲你們在,世人一般都厭惡靈鬼派,我們也是怕得不了你們的理解,才想直接行事。”
“你們會驅使女鬼作戰嗎?以前有過女鬼被滅的情況嗎?”謝靈運繼續問。
“難道做活人的時候,就不會作戰?不會被殺?”幽杳反問了句,臉有哀傷,垂眸道:“以前确有姐妹被魂滅,不過更多姐妹還在。”少女們都有些黯然傷心,說着:“隻要我們修爲夠了,可以奪舍還陽的。”、“那樣還能見到家人。”、“這未嘗不是一條出路。”
謝靈運态度不變,聽起來似乎不錯,可誰知道那些女鬼的一言一行是不是受她們兩個操縱的?
見他還是這麽冷峻,幽渺忽然翹嘴一笑,輕搖秋扇,開聲說話了:“謝郎君,不瞞你說,之前我們已經侵入了何姑娘的鬼魂,勾走了幾道靈光。若然你非要阻止我們,那我們就不還她了,她缺了那些靈光,投胎?下輩子定會是個癡呆兒。”
“你!”謝靈運聞言大怒,這巫女姐妹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啊!問題她說的是真是假?
“妹妹,不得無禮!”果然,幽杳拍了拍手,那群嬌媚美女就莺莺燕燕的奔向了他,一聲聲撒嬌般的“謝相公”,她微笑道:“你把何姑娘給我們,定讓你和她們快活一場!在迷境裏,感受和真實沒有兩樣的。”
幽渺接着清笑道:“不然的話,别怪我們不念道友之情呀。”
妖女,這兩個才是妖女!謝靈運全然不懼,更全然不胎神誘惑,眼見那些豔鬼撲來,他連忙退向後面,仰頭吼道:“阿蠻,快來啊——”
“哎,郎君,你好生無情,我們爲了何姑娘好,又送你一場奢淫,你卻要打我們。”幽杳失望的歎息,幽渺似怨似嗔的道:“而有人害死她,還要搶她的屍去,你們就懵然不知。”
“什麽?!”謝靈運一驚,何姑娘的失足竟真是遭人謀殺?他急問道:“誰是兇手?”
“可惜何姑娘了,你們最好先别讓她投胎,想清想楚,該怎麽選擇。”、“今晚之事,我們會記下的,他日再算賬吧,再見。”
說罷,幽杳、幽渺都展露出一個令人寒栗的詭笑,突然連着衣物,全身從下而上的隐形匿影了起來;與此同時,那群女鬼也紛紛散爲一股股黑色魂煙,各飛回到了兩女身上,響起一串的钏镯叮铛聲——
一陣陰風吹過之後,依舊月明星稀、樹影憧憧,她們卻消失得無影無迹。
“來了,來了!”阿蠻揮舞着大錘子兇兇奔來,然而四下無人,鬼影都沒一隻……她一錘砸向謝靈運,氣道:“你叫什麽啊!”
“快!”謝靈運沒空跟她鬧,狂奔回到林路,向衆人急道:“我們得趕緊回去何家!有人要搶屍!”
衆人頓時都又驚又急,連問怎麽回事。
唯獨何娟仍然癡癡呆呆,好像真的被人勾走了一部分靈光,每家每派都有自己一技之長,哪是他們說解就能解的,幸好她會動了,叫她名字也會跟随,衆人當即帶着她,轉頭趕去何家。
還有一段距離,就已經聽到了何母尖厲的慘叫聲:“啊啊,阿娟詐屍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