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運決定還是使出老招數,運轉起了雲龍山神,把那股欲望硬壓下去,同時念起了《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以清心安神:“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三屍,速現,速現!”凝琳柳眉倒豎,星目圓睜,不給他絲毫抵禦的機會,《五千文箓》螢光大放,身子不動,卻劍指揮舞,一道道神光符力迫去,斬斷他的起勢苗頭!
“我要金銀财寶,我要山珍海味,我要妻妾成群……”
符力化作一陣陣迷魂之聲湧入腦海,謝靈運腳下一晃,要不是缽盂镯默默鎮邪,都無法堪堪穩住,但心中仍在止不住地浮想聯翩,在一個華麗大宮殿裏,擁着絕色美人,品嘗着美酒美食……
衆人的目光越發緊張,隻見他的神情飄忽不定,嘴巴顫抖,顯然心神就要失守!
符力還在繼續洶湧,謝靈運真的快扛不住了,殊死掙紮地在心裏大罵,以此提神:“三彭,你們他媽的,再敢出來蹦跶一下,不用到通竅一層了,我現在就斬了你們,給老子滾回去!”
“你奶奶,我要寶貝!!你媽媽,我要美食!!你妹妹,我要美女!!”三彭卻反而更加瘋狂,造反!它們要占據他的神識,占據他的身體……
“三屍,現——”凝琳又是一聲清叫,絕對不容他有所喘息,飛舞的卷軸又爆出一片青碧盛光!
師妹這回可真狠啊!看着謝靈運吐出大舌的模樣,衆人不由感慨,阿蠻捂住嘴巴,純兒呆了,劉子钰目不忍視……
心神可以說已經失守九成了,隻是他以雲龍山神死死的阻堵,還守着最後一道意識的清明而已。
不行,想逆轉就要找點什麽辦法,如果拿出關帝門畫、紅燈籠,都不會是這般局面,可是衆目睽睽,那樣無疑是不打自招……
還是得力拼啊,是氣力嗎?不,是心性,是魂力!他突然想起了一物,急忙一個轉身,在衣袖的遮掩下,從缽盂镯裏取出頑空師叔那本《頑空曰詩輯》來——
“咦!”衆人紛紛臉露驚訝,那是什麽,他的秘箓!?
謝靈運雙手發抖地翻看起來,掃過一首首詩詞歌賦,《知足歌》、《正己歌》……然而那股欲望已是侵心蝕骨,豈會被幾句“知足常樂”、“誠心正己”的大道理輕易降服?
《醒世歌》、《安命歌》……不好不好,都不好,大禹治水,堵不如疏……既然一時降不住這魔障,何不試着去正視它?孟子曰,好色好貨,亦可仁義!
如此心念電轉,他頓時找到一首《愛月歌》,細細地品讀,心頭旋即一片清涼——
他籲出了一口悶氣,仰頭望向夜空的皎潔明月,大聲唱道:“我愛月,我愛月,萬裏寒光俱照徹!”
“什麽……!”凝琳一怔,他竟還有這份清醒,但這是在?衆人亦都不解,吟詩高歌?
“玉盤金餅出天衢,亭台花竹都精絕。我今靜坐玩婵娟,另具乾坤真奇絕。”
謝靈運的聲音越發高昂,爽快的感覺隻有自己知曉,狂暴的欲望被消融被轉化,成了志氣,成了豪氣!他真是越唱越痛快:“猶如廣寒殿上遊,猶如水晶宮裏歇。清涼魂魄躍冰壺,湧躍精神朝玉阙。把酒狂歌氣浩然,但願銀蟾莫少别!”
一歌唱罷,心正念通,抒情爽志!
再無半點狂亂!
一念是魔,一念是神!
“哈哈哈哈!”他不禁放聲大笑,望向對面的清麗女道,目光澄澈,高聲疾呼道:“我愛月,我愛月!!”
“嘤唔!”被重重的反噬一擊,凝琳立時噌噌地退了兩步,《五千文箓》霍地卷回成了一卷軸,落到她手中,可花容已經失色,她滿臉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不覺失聲:“這也行……”
全力而爲的一道三屍顯現符,竟然被如此吞噬化解!
“怎麽!?”、“三屍的惑亂被淨明了……”、“哇啊。”衆人都瞪大眼睛,謝道友不用法寶法訣,隻憑一首詩歌,硬以自己的心性才情擊退了三彭……與其說他有些古怪,不如說他果然是個才子,是個君子!
“好!”盡管敗下此陣的人是山門師妹,劉子钰卻情不自禁地叫好,爲那首歌,爲這一記巧妙的應對,爲謝道友!
他的身心明明已被三彭占據,僅以最後一道靈光,來了場絕地反擊!
剛才的詩歌,正是财食色三欲的結合,有着财的玉盤、亭台、宮殿;有着食的餅、酒;有着色的花竹、婵娟、美景……
三屍惑亂、百般欲望,都被他結合爲一句“我愛月”,化作美好的賞月景象!化作一種大丈夫生當如此的浩然豪邁!
一首歌,盡抒心欲!
卻哪有一點點的歪風邪氣,哪有一點點的腥俗糜臭?
這就是……一鬥之才麽?
“嗷嗚,女道士,做鬼都不靈。”阿蠻傻了,偷笑凝固,也不知作何感想才好。純兒則激動不已,眸光癡癡,又見到公子揮灑才華的樣子,真俊,真該叫豆豆芽芽來看看……
凝琳還沒回過神來,心房是一片空白,隻回響着一聲聲“我愛月”……
其實此時亭邊正一片叫好聲,衆位淨明道友都很大度,毫不吝啬地稱贊,不過因爲宮裏的人正在守庚申,又身處山頂,他們都很注意聲高,沒有喧嘩。
“見笑了。”謝靈運笑着抱拳四下緻意,謙道:“多得此詩的詩氣,嘿嘿。”等以後回到金陵,一定要跟頑空師叔演一場公案,以表謝意。
劉子钰贊歎道:“謝道友,我是不曾想過這樣破符,今天真的學到了。”他又望望小師妹,雖沒說什麽,一絲責備卻明擺在臉上。
但凝琳的烏眸一直盯着謝靈運,當恍過神,非但沒有挫敗惱意,柳唇一翹,眼神似乎更興奮了,她點頭笑道:“這個回合是我輸了,有請謝道兄出招指教。”
衆人頓時更爲好奇,多了一股剛才沒有的期待,雖然才華了得,謝道友有招嗎?
“呃。”謝靈運眨了眨眼,真要用那一招麽?這事雖是鬧着玩,但也不是鬧着玩的,他認真道:“諸位,我也先聲明,我懂的法術真不多,接下來這一招呢也是機緣習得的,還沒用過,這次隻是爲了遊戲,絕無惡意,大家明鑒!”
“呵呵,謝道友你有招就使吧。”、“不需有何顧慮。”男道女道都是笑,小師妹都用上三屍顯現符了,他還能如何惡意?
凝琳饒有興趣:“來吧,你别殺了我就好。”
“如果大家看到不該看的東西,請自覺閉上眼睛。”他的話讓衆人愈加疑惑,阿蠻、純兒都一頭霧水,什麽招呀?
謝靈運深吸一口氣,爲了大義,事急馬行由!
他又一個轉身,從缽盂拿出自己抄寫的《萬法歸宗》,翻看了一會兒,點頭嗯嗯……
待溫習好了,他就來到凝琳的月下影子處站定,雙腳劃寫“風”字,朝東方吸氣一口,左手普通雷印,右手普通劍訣,随着渾身作動,開聲念咒:
“三元之下,形影攸攸,佳人舉步,往返遊遊,吾今由汝,無計可求,吹氣一口,裸體出羞。急急如律令攝!”
解帶咒!
此咒能迷惑婦人的心神,必須在夜間燈前月下、舉步有影之處使用,當控制其心,令其脫衣就脫衣,令其助道就助道……
與引鼠術、定身咒等并爲最初懂得的五個法術之一,謝靈運念咒七遍,全神貫注下,突然一口氣“呼”的吹向近在眼前的凝琳——
“啊!”秀發被風吹起,凝琳一驚,之前隐約聽到他的咒語,心思慌亂驚急,還有一絲絲莫名刺激,邪術!
衆人亦一片驚愕,是自己聽錯了嗎?這是什麽咒,裸體出羞……?
伴着狂風,一股浩大的魂力襲來,凝琳倒眉閉目,默念起了清心咒,取出一道辟邪黃符就要燃燒。
謝靈運哪能讓她燃符念咒,更是毫不給機會,雙腳踩住她的影子,使其神魂受壓,大喝道:“給我脫!!”說着,又是一口真氣吹去——
這些真氣帶着神光,盡帶渾身解數的力量!源源不斷的魂力、十二正經滿溢的靈氣、巨大的雲龍山神……
“啊!”凝琳再度失聲驚叫,雖然已十分重視,她卻仍是大大低估了對手,神魂被襲得猛然晃動!
來不及施符了,不然在完成之前就神魂失守,佩箓又摘了下來作賭資,她隻得咬牙迎上,如同扳手腕一般,比拼魂力!
這不是生死打鬥、不是正式切磋,否則可以閃躲,可以用命功,可以叫同伴幫忙,但現在隻能這樣。這些規則本來是爲了戲弄他而設的,沒成想似乎作繭自縛……
他的魂力怎麽會這麽多啊!難道不是煉己境?到底誰的修爲再高,而且壓迫力這麽強,就好像、好像是一座山壓下來……她想不明白,額頭已經布滿細汗,隻能繼續凝神苦撐,擋着那股咒力湧入身體!
夜長夢多,不能讓她緩過勁來,謝靈運福至心靈,大吼一聲:“我愛月!!”
這三個字有如夢魇,凝琳頓時微微一下失神,然後就恍昏過去了……
行了!謝靈運心中一喜,不敢拖遲,手指馬上對着她的道袍幾下比劃,令道:“今夜月色美麗,你我何不歡合一場?”
衆人就驚呆的見到,凝琳傻傻愣愣的“哦”了聲,竟然對他惟命是從,《五千文箓》墜地,她的雙手拉開腰帶,又往穿得十分嚴密的曲裾藍袍的交領去脫,剛一打開袍領,衆男道就急忙轉身不視,唯獨謝靈運看見她袍裏那件湖水藍錦緞肚兜,裹着的顫巍巍的酥胸……
“咳咳!”勝負已定,謝靈運也趕緊從她的影子跳開,喊道:“喂,凝琳道妹,醒啦!”
“啊!!”咒力解除,凝琳就清醒了,剛才一直的事兒卻是沒有忘的,羞叫響徹了亭台,她慌忙把袍領合上,又拾起腰帶緊緊綁回來……
“多有冒犯,多有冒犯!請道妹見諒……”謝靈運嚴肅作揖,臉上沒有半點孟浪之色,心裏倒有點嘀咕,小姑娘,貪圖刺激是很危險的,望你記得這次教訓吧。
寂靜,很難想象剛剛還一派叫好,淨明道人們面面相觑,怎麽謝道友……前後落差太大了,前一刻還是個才子君子,後一刻就……
阿蠻哼聲道:“果然是個淫賊。”那邊純兒連忙替爲解釋:“鬥法而已,公子先聲明,接着适可而止,哪有什麽淫哦。”她無聲又說了句,有人想被他施解帶咒,他都不樂意呢。
确實如此,所以衆人無法氣惱起來,但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鐵柱宮的秘箓沒有任何的邪術,這是頭一回碰到,真不知謝道友從哪裏學來的……劉子钰也嘴笨了:“這回合是……唔,謝道友勝。”
“大家尴尬什麽,我剛也沒裸體,你們可逼不了我去當烈女。”凝琳對衆人幾句笑語,令氣氛緩和下來,隻是她一扭頭看着謝靈運時,就湧起一些羞惱、一些異樣……
她認輸道:“這次鬥法是我輸了,謝道兄高明,那兩件法器歸你了。”
“謝謝。”謝靈運才不會跟她客氣,叫純兒去一旁石頭拿過那匕首和佩箓,微微笑的樣子像個奸商,一件普通、一件下品,聚寶盆的食糧啊!
鬥法結束,衆人複歸亭裏繼續守庚申,甫一落座,凝琳就好像有了新的主意,問道:“謝道兄,不知你們有沒有聽聞過‘贛巨人’?”
贛巨人?謝靈運聞之皺起眉頭,有印象,聽說過的,是在哪裏……
“贛巨人,最早記載在《山海經?海内經》:‘南方有贛巨人,人面長臂,黑身有毛,反踵,見人笑亦笑,唇蔽其面,因即逃也。’那個南方就是指江西贛南,但巨人向來罕見,隻存在于典籍裏頭。而近來傳聞有贛南民衆發現了有贛巨人的蹤迹,我們鐵柱宮、龍虎宗等山門都已經派出門人到那邊探查了,若然可能就捕獲巨人。”
凝琳說出緣由,明亮的烏眸裏,隐有挑戰之意:“我們幾人也準備啓程去贛南,見識見識,曆練一番,謝道兄,有興趣同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