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知秀出事之後,方知瑤來了晏城便暫且住在了晏城大街這裏的大宅之中。雖然比不得寶陵的方家祖宅,這晏城的宅子卻也不小。
時至深秋,晏城大宅中落葉如蝶飛舞,方知瑤坐在院宅的石桌旁,石桌上茶爐微滾,桌上堆着厚厚的賬冊,方知瑤正坐在桌旁認真看着賬冊。
方知秀從晏城縣衙趕到方家大宅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坐在漫天飛舞落葉之中的方知瑤神情平靜,目光清亮,待聽到身後響起的腳步聲時本能的擡頭往這裏看了一眼。待看到視野中的方知秀,方知瑤朝她點了點頭,便複又低頭繼續翻看賬冊了。口中也不忘說道:“晏城這裏錢莊的賬目我已經做平了,收拾收拾,我們回寶陵吧!”
方知秀停下了腳步,咬唇看着神情平靜的方知瑤一言不發。
方知瑤不知是沒擡頭沒注意還是根本不在意,沒等到方知秀的回話倒也不以爲意,頓了頓,接着說道:“二妹那個丫頭性子咋咋呼呼的,這些天早聽聞寶陵傳來了不少事情。到眼下沒鬧出什麽意外來倒也是她的運氣。我們該回寶陵了,待回了寶陵,你注意一下餘杭那裏的錢莊……”
“大姐!”咬唇看着她的方知秀便在此時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開口看向雖然被打斷了話沒有再開口,手裏動作卻不停的方知瑤,頓了半晌之後,方知秀終于再次出聲了,“你做這些爲什麽不告訴我?”
先前手裏動作一直未停的方知瑤直到此時才終于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擡頭向她看來,神情冷漠而平靜:“三妹,是他自願的,我沒有逼他。”
方知秀臉色卻愈發蒼白,整個人渾身發抖,哪怕是在晏城衙門的大牢裏呆了多日也從未有一刻比此時的臉色更是難看,她開口再次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爲什麽先前不告訴我?”
方知瑤雙手垂放在賬冊上,看着方知秀,想了想,認真開口說了起來:“你不能再在牢裏呆下去了。這件事越查越深,很有可能到最後不受我們控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不介意折損一兩個産業能換你出來。可眼下的問題是牽一發會動全身。你若身上不幹淨了,整個方家都會完。所以,你不能出事。況且,我們若是出了事,背後那件事也會被挖出來,到時候不止是方家,還有無數人可能要爲此喪命。三妹,你同二妹不同,她會頭腦發熱,你不一樣,應當明白我的意思。”
往日裏言簡意赅的方知瑤難得說這麽多話,耐着性子解釋道,“他不一樣,他一個人無牽無挂,更何況這件事本就是他做的……”
“夠了!”方知秀開口,看向面前的方知瑤,她神情冷靜,仿佛沒有什麽能影響到她的情緒。這樣冷靜的近乎不近人情的大姐,旁人看了或許會有些害怕,于她而言卻是熟悉。
是的,熟悉。長姐爲母,父母早逝,十三歲的年紀便接過了方家的産業,用這樣的冷靜保下了常人口中“絕後”的方家。
說是長姐爲母,卻更似父一般,對長姐所說的一切,她和二姐四妹總是沒有一句質疑便聽的。
可眼下,想到方才大牢裏見到的受了一身鞭笞之刑的周方,再看着面前神色平靜,沒有半分動容的方知瑤,方知秀隻覺得胸中一滞,難受的厲害。
“大姐,你有沒有心?有沒有想過我們?”方知秀看着面前的方知瑤,在牢裏關了數月也未落一滴淚的方三小姐此刻卻紅着眼睛,淚眼婆娑的看向方知瑤,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還是大姐的心都落在那個人的身上了?”
這話一出,前一刻還神情平靜的方知瑤臉色頓變。
“是被我說中了?”方知秀看着臉色頓變的方知瑤,心裏刺痛,有些後悔,可一想到受了鞭笞之刑的周方,卻又有種莫名的心頭一暢之感,“你爲他可以傾整個方家,卻要周方去賠了性命?”
林少卿和季世子在牢中的話言猶在耳:誅殺在任朝廷命官,按律當處淩遲等極刑。林彥,你寫的時候幫着多美言幾句,給他個痛快的吧!
憑什麽?方知秀看着方知瑤,聲音也忍不住揚了起來:“我自小到大不曾質疑過大姐的半分決定。可這個決定……我不服!”
“你不服?可你問過周方嗎?”在方知秀的言語之中,方知瑤已然恢複了初時的平靜,那麽多年,肩上的重任已經教會她無時無刻都要保持冷靜和理智了。
“我傾整個方家是爲什麽?周方又是爲了什麽?”方知瑤看着面前淚眼婆娑,半點不複往日冷靜的方知秀,默了默,歎了口氣,道,“阿秀,你說阿姐沒有心?我若沒有心何必推了寶陵的事,來晏城這麽久?”
方知秀垂眸有些後悔方才出口的話,言語如刀……可是,她不能讓周方就這麽沒了性命!
眼見方知秀抿唇不語,方知瑤沉默了一刻之後開口道:“更何況,殺陳萬山的……就是周方。”
周方确實是兇手,隻是動機沒有那麽簡單。
……
……
“這個周方确實是兇手。”林彥對着面前陳萬山的屍體,事發過去已經數月了,即便在冰庫保存,可眼前陳萬山這具屍體也已經不忍直視,看不出本來面目了。
“這一點不會有錯。”林彥說着看向陳萬山的屍體,歎了口氣,“不過案子之外的事顯然不是一個殺人一個被殺這麽簡單。”
季崇言點頭“嗯”了一聲。
林彥看着陳萬山的屍體,看了片刻之後又道:“也不是什麽大字不識的武夫看中了首富家的三小姐,爲愛和爲父殺人這麽簡單。”
季崇言聽的再次“嗯”了一聲。
這樣言簡意赅的“嗯”于旁人而言或許會難以理解他的意思,林彥卻是沒有這些麻煩的,理解不了可以猜嘛,猜錯了崇言自會阻止,怕什麽?
“那如此,我且先上奏回去紀大人那裏?畢竟這個案子也拖的夠久了!”林彥說道,“該結案……”
熟料話未說完,季崇言卻在此時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拖都拖了,也不急于一時了。”
今日這個“嗯”林彥猜的顯然不太對,他并不想就這麽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