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船還自帶了廚子,做的菜不錯,當然魚肉本也是最豐美細膩的時候,自然怎麽做都好吃。
吃了一頓讓香梨感慨“不知道爲什麽總是缺了幾分小姐做的菜那味兒”的全魚宴之後,衆人便回艙房歇息了。
大船上莺莺燕燕的彈唱也因着季崇言的到來停了聲響,衆人忙了一日,自是倒頭就睡,可睡到半夜裏,姜韶顔還是醒了過來。
無他,下雨了。而且雨勢還不小,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的砸在遊船上如擊鼓一般叫人難以入睡。當然,似香梨這等倒頭就睡的小丫頭睡的還是很香。
姜韶顔走下床,順手替睡在塌上的小丫鬟拉了拉被子,走到船艙邊的小窗旁開了窗。
因着外頭雨勢不小,姜韶顔便隻開了一條窗縫,透過窗縫,外頭混合着雨水湖水的潮氣迎面湧來。
在窗邊站了會兒,姜韶顔待要回去,忽聽一陣腳步聲響起。
外頭雨點擊打遊船甲闆的聲音不小,原本是很難聽清楚外頭的聲音的,可因姜韶顔睡不着開了窗,人又恰巧在窗邊。大抵是剛到船上,對方腳步聲有些許零亂,夾雜在噼裏啪啦的雨聲中很快便讓姜韶顔捕捉到了那不同尋常的聲音。
透過窗縫,她向外望去,隻見船艙兩側的甲闆上不少人經過,從她的角度隻看得到經過之人的鞋與鞋面上的一段。
黑底厚靴,勁裝的黑色長褲,同大雨無光的雨夜幾乎融于一體。
這等人不是那等大清早穿了一身夜行衣,萬分顯眼跑到方家去刺殺煙花周的刺客。
這些人走的極快,除了初時零亂的腳步聲之外,很快便調整爲井然有序,如雨夜裏的魅影一般從甲闆中經過,去了後艙。
後艙……姜韶顔忽地心頭一震:那不是放那具被打撈出的屍體的地方?
萬島湖裏那具屍體出現的莫名其妙,林彥雖是個兼祧的仵作,細節處或許還要等自帶的仵作從晏城衙門趕來查驗,可至少這屍體是怎麽死的還是查得出的。
那屍體在墜湖前就已經死了,死因是窒息,從脖頸處的勒痕看,應當是被人用長條狀的繩索或者卷成長條的布勒死的。
那個人死的顯然不同尋常。
但更不同尋常的是這些出現在這裏的黑衣人。
這條遊船隻一眼就可以看出主人非比尋常,玉面判官林少卿就在遊船上的消息想來也已經傳開了。東川王世子雖然風流了些,可不是傻子,遊船之上武藝高強的護衛不少,這些人卻敢登船,而且明顯是練家子,可見也不是什麽尋常人。
死的不尋常的屍體以及不是尋常人意圖破壞或者帶走屍體的黑衣人。
怎麽辦?姜韶顔心中一記咯噔,忽地記起臨睡前季崇言特意交待了一句“若是夜間有什麽事,記得叫我,我就在隔壁”,心中的不安蓦地一松。
雖然季崇言說這話時是看向段斐的,防着的也是段斐,可這個時候,那些人顯然更要防。
季崇言本不是什麽纨绔子弟,身旁的的盧和另一個不認識的護衛似乎也不是普通人。
越想心中越定,姜韶顔深吸了一口氣,猛地一腳踹翻了艙房裏的桌椅,一聲巨響之後,驚呼道:“來人啊!有耗子!”
這一聲尖叫着實驚醒了船上的大半人,這其中自然包括遊船的主人段斐。
得益于那位姜四小姐清泠泠的聲音,雖然不是最響亮的,卻是聽的最清楚的。
大晚上的從床上被驚醒過來,而且這理由居然是“有耗子”?
段斐翻了翻眼皮:那姜四小姐一拳都能打死多少隻耗子了?居然怕耗子?最重要的是他這遊船上怎麽會有耗子?
随着外頭腳步聲嘈雜聲越來越大,段斐不得不從床上爬了起來,喚了兩三聲“來人”之後,才有下人從外頭匆匆跑進來,不等段斐發火便忙道:“世子,不好了,船上遭賊了!”
什麽?遭賊了?段斐愣住了。
待得一番手忙腳亂的披衣撐傘趕到後艙時,後艙已然擠了不少人了。
當然,這是他的遊船,擠在這裏的也以他的下人護衛最多。
喚着“讓一讓”,段斐擠進人群,忍不住腹诽:難怪方才喊了兩三聲“來人”都沒人搭理他,感情是都跑到這裏來了。
在這條船上,說話能比他這個船主更管用的也隻有站在先前驚呼了一聲“耗子”的姜四小姐身旁的季崇言了。
林彥正蹲在地上檢查那具被放在後艙的屍體,一旁幾個看守屍體的護衛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這情形,一瞧便猜得到發生了什麽。
“死的這個難道很重要不成?夜半三更的居然還引人跑到船上了。”段斐忍不住嘀咕,看向姜韶顔,“姜四小姐,你看到那些偷盜屍體的了麽?”
這姜四小姐耳朵倒是靈敏,這麽大的雨都能聽到外頭的動靜。
姜韶顔搖了搖頭,道:“沒有,他們身穿夜行衣,”說到這裏,女孩子看向季崇言,頓了頓,又道,“的盧他們已經去追了。”
方才的一幕此時想起來,饒是姜韶顔自诩自己是活過兩世的人了,也有些心有餘悸。
未曾想到段斐的遊船上會發生這樣的事,小午和白管事被安置在了後艙。
彼時她賭的就是季崇言能帶人及時趕到。
畢竟在一群練家子面前,這一聲定然會引起他們的注意,去而複返也不過一瞬的功夫。
被她這一嗓子破壞了,即便不得不放棄,可回頭順手解決她并不是一件難事。姜韶顔想着将藏了藥粉的手藏在了袖子中。
先一步趕到的是那些黑衣人,不過還不待她動手,季崇言便趕了過來,沒有用到她配制的那些藥粉,之後的事便與她無關了。
“死的這個重要不重要我不知曉,不過這個人倒是突然叫我覺得有些熟悉。”姜韶顔看着地上的屍體半晌之後,突然開口道。
這屍體顯然死了已經很長時間了,撈上來泡久了渾身上下更是不成樣子了。
眼下到了半夜屍體雖說還是那副不成樣子的模樣,可那一束原本濕漉漉的頭發在大抵是林彥爲了方便驗屍順手幫他紮起來之後卻讓姜韶顔莫名的有種熟悉之感。
“香梨,”看了片刻之後,姜韶顔突然喚了一聲身後的香梨,問她,“你還記不記得那個曬幹棗核兒臉的黃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