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和三弟他們不折騰當然是一件好事,可是這麽多年了,半輩子都是如此了,不太可能會突然改了吧!姜兆有些疑惑。
姜家管事聞言臉色頓時一僵:就算知道這段時日伯爺事務繁忙,可到底還是會有記起來的時候了。
對上姜兆的詢問,姜家管事沒有說話,隻是從懷中取出一張帖子遞給姜兆。
那是安國公府老夫人發給京城各家老夫人的帖子,卻不似往常季老夫人發出的帖子那般搶手,而是大半長安城權貴家的老夫人幾乎人人都有。
這也是東平伯府以往能收到的爲數不多的帖子中的一份。
季老夫人每年入冬這個時候總會去長安城外的寒山寺禮佛祈福,同時也會給京城權貴家的老夫人都發了帖子,有功夫的或者同樣禮佛祈福的就會過去。不過比起季老夫人别的帖子那般一帖難求,這帖子接了真正去的人卻并不多。
畢竟這帖子說是禮佛祈福就是真的禮佛祈福,吃齋念佛整整好幾個月,曾經有老夫人想借着禮佛祈福的念頭爲自家家裏小輩搭線,卻被季老夫人訓斥了一頓。之後别說禮佛祈福了,别的季家帖子也沒了那位老夫人的份。
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便是這樣的。
既然是真的禮佛祈福,願意去的自然不多,往日裏日日大魚大肉,天天要吃香的喝辣的姜老夫人當然不是什麽誠心人,這帖子從來是接了不理會的。
今年……姜老夫人卻破天荒的接了帖子去禮佛了?
姜兆實在不敢不相信,他擰了下眉心,狐疑的看向姜家老管事,忍不住再次問了一遍:“娘真去禮佛了?”
不是他說,他這個娘要能靜下心來禮佛那才是一件怪事呢!再者,真是不管怎麽看, 姜老夫人都不像是那等肯虔心禮佛的人啊!
被詢問的姜家老管事心中苦笑:不說伯爺不信老夫人會去禮佛, 他也不信。
更何況老夫人同三老爺離開時還“特意”抓了他的孫子當了護衛,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管閑事,隻道他們說是去禮佛了, 就是去禮佛了。
想到被抓走被迫當了護衛的孫子, 姜家老管事自然不敢多問。
可有些事即便不問,也能感覺的到:譬如廚房裏老夫人最喜歡的那個燒的菜最對她胃口的廚子一同去“禮佛”了, 又譬如寶陵姜家别苑的白管事這些天來信委實來的勤快。
即便是不知道, 大抵也能猜得到老夫人和三老爺他們去寶陵了。
就老夫人和三老爺他們那等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怕是在他們眼裏, 除了長安城之外, 其他外鄉人都是鄉下人,寶陵這等江南小城自然也是鄉下地方了。這等鄉下地方,能叫他二位“屈尊降貴”的過去多半是同四小姐有關了。
這二位怕是過去找四小姐的麻煩了。
隻是這些隻是他的猜測, 老夫人和三老爺離開時可是抓了他的孫子,惡狠狠的告訴他是去“禮佛”了,他也隻能……
姜家老管事對上滿臉疑惑的姜兆,苦笑着回道:“老夫人他們自己說去禮佛的。”
對,是老夫人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去禮佛就不一定了。
可惜的是, 姜兆到底忙于外事, 對内宅之事所知不多,沒聽出話裏的意思。聞言想了想, 點頭道:“娘若當真能想通自然再好不過了。”
到了年關,衙門委實事務委實繁忙,姜兆暫且将姜老夫人的事放到了一邊, 問老管事:“阿顔近些時日可來信了?”
聽姜兆提到這個,姜家老管事才松了口氣, 道:“還不曾, 不過算算日子, 四小姐也快來信了。”
姜老夫人是不是真去禮佛這種事不若就由四小姐告訴伯爺好了。他到底隻是個做下人的, 有些事做不得。
姜兆聞言點了點頭,提到愛女, 面上也多出了幾分笑容,摩挲着手裏的茶葉道:“聽說阿顔去了寶陵對吃食上講究的很,這茶待到年關一并給阿顔送去好了。”
雖隻是個送茶的小事,卻也能看得出伯爺對四小姐的疼愛。還盼老夫人看在伯爺面子上莫要對四小姐做出什麽事來。要不然, 伯爺當真發了狠, 便是老夫人是他娘, 這件事怕是都沒這般容易善了的。
……
……
“阿嚏!”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的姜三老爺揉了揉鼻子,繼續擠在繡桌旁聽着老娘開口準備親自動手收拾一下死胖丫頭, 好叫死胖丫頭明白,到底誰才是姜家最說得上話的女人。
雖然意見被老娘“否決”了, 可姜三老爺作爲貼心老棉襖,還隻能在一旁坐着聽着。
這死丫頭的繡桌也太小了,擠五個人真是怪難受的!姜三老爺胳膊肘推了推一旁的姜二老爺。
被推了一把的姜二老爺沒好氣的瞪了眼姜三老爺:老三推什麽推?五個人就他一個人占的位子最大,被打了屁股腫的大, 占的位子大了不起啊!
隻是雖心中不滿,在老娘面前卻不好表現的太過, 姜二老爺不得已往一旁挪了挪, 把小柳綠往懷裏帶了帶, 縮了縮身子。
這舉動看的姜二夫人火冒三丈:姜宇這個狗東西, 當着她的面同這個狐狸精做什麽呢?心中憤怒, 姜二夫人也往姜二老爺身邊擠了過去。
姜老夫人才開了個口還來不及說正事,便見下頭四個擠來擠去的當即冷哼了一聲,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繡桌上:“你們……”
話未說完,便聽“嘭”地一聲,屋門被人一腳踹開,方知慧帶着護衛沖了進來,一見這五個人擠在四人繡桌旁的舉動當即氣笑了:“你們在幹什麽呢?這是準備合起來對付我家姜四不成?”
瞧瞧那繡桌都快叫他們壓塌了!
說罷方知慧伸手指向外頭的院子冷笑了起來:“這院子攪和成這樣是你們幹的?”
在方知慧沖進來的瞬間姜老夫人便變了臉色,待要喊人,眼角的餘光卻撇到了方知慧帶進來的護衛。
烏泱泱的一大片,而且瞧着個個人高馬大的,姜老夫人心中一個哆嗦:想到自己帶來的護衛,除了正兒八經她和老三院子裏的幾個之外, 其餘的都是臨時拉來湊數的,譬如門房大爺的小兒子,管事的大孫子等等, 這些人頂個屁的用。
哦不,也不能這麽說,攔一攔她那個木讷長子還是有用的。
眼下對上這方家的,姜老夫人隻看一眼,就知道是打不過的了。
這寶陵城首富方家在整個江南道商場上也有幾分名頭,幾個女人跟個男人似的,一個比一個不服管教不聽話。話說回來,這死胖丫頭到了寶陵轉了性子指不定還是跟這方家的學的。
這等地方地頭蛇錢财多的是,日常也把護衛養的白白胖胖的,打起人怕是一把好手,真要動手隻有挨打的份。
姜老夫人看着氣勢洶洶走進來一副找茬樣的方知慧很是識眼色的沒有立刻出聲,而是瞥了眼身旁的姜三老爺,神情警惕。
母子連心,姜三老爺見狀立時道:“娘,死丫頭應當不在寶陵。”
要是在的話,這什麽方家小姐也不會出面了。
方知慧聽了當即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姜四在不在無所謂。”
就姜家這幾個,她動動手指就解決了。
同帶了這麽多人的方家小姐硬碰硬?開什麽玩笑?姜老夫人起身,冷着臉看向方知慧:“方家小姐是吧?這裏是姜家,可不是你們方家,方小姐帶着人上門是來找茬的不成?”
居然倒打一耙?臉皮真夠厚的!方知慧不耐煩同她多廢話,擡手指向院中,揚聲質問:“院子裏弄成這樣是不是你們弄的?你們趁姜四不在,跑她院子裏來鬧事……”
“我們是要重修院子。”眯眼打量了一番方知慧,姜三老爺半點沒有前幾日被打棍子時的乖覺老實,轉着眼珠說道,“既要重修院子,那院子裏的東西推了重修有什麽問題?”
沒有問題……方知慧聽的頓時擰起了眉,沒有想到這位前幾日被打的沒有半點還手之力的姜三老爺這麽難纏,一時也有些發懵,卻還是本能的開口道,“我沒有聽姜四說過要重修院子……”
“這是姜家的内事,爲什麽要告訴你?”這一次打斷她的是姜老夫人,姜老夫人眯眼打量着面前的方知慧,這窮鄉僻壤的首富家裏的女人也不過如此嘛!
看着眉頭緊皺的方知慧,姜老夫人冷笑着出聲了:“你姓姜嗎?”
她當然不姓姜,不過即便不用特意知會姜四,也知道姜四不會讓面前這幾個混賬東西胡亂毀了院子。
“我們姓姜,這是姜家的内事,輪不到方小姐來插手。”姜三老爺摩挲了一下下巴,不以爲然的翻了個白眼,還以爲這同死胖丫頭交好的方二小姐有多厲害呢,原來也不過爾爾。
不過也正常,似這種内宅事,這位日常抛頭露面在外頭跟個男人一樣亂跑的方二小姐懂個什麽?他那好大哥姜兆不也拿他們和娘沒辦法嗎?
一句姜家内事足以喝退這位方二小姐了。
方知慧當然不是什麽一句話就能被說退的人:“我認識姜四這麽久了,她臨走前讓我看好姜家别苑……”
“你認識我們四丫頭這麽久是多久?有我們認識她十幾年多嗎?”姜三老爺不以爲然的同姜老夫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說道,“她在京城就是這樣,想法一天一變,有時候半天一變,沒個準的。”
“胡說八道個什麽?”這話聽的方知慧氣笑了,“姜四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你認識她才幾天,我們認識她可是十幾年了,不信你問她?”姜三老爺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看把這寶陵地頭蛇家的二小姐愁的眉頭緊皺,心中愈發得意,“要不你去問了她改日再來好了。”
死胖丫頭不在寶陵,這方二小姐便是真要去把死胖丫頭叫回來,跑一個來回,他們早先帶着東西回宅子去了。
胡攪蠻纏這種事最忌講理和要臉了,這種事他們這麽多年最是擅長了。
拿外頭那一套還有幾分規矩的行事規則套到這裏來,一般都是行不通的。就連他那個有幾分手段的好大哥姜兆也被他們這一出鬧的頭疼不已,更别說這什麽方二小姐了。
能無師自通的,他長到這麽大也隻見過死胖丫頭一個,不過眼下死胖丫頭不在,要對付一個方二小姐綽綽有餘。
“不錯,方家小姐,這是我們姜家的内事,跟你無關。”姜老夫人跟着開口說道。
她同老三配合的一貫默契,這一套除了初來寶陵時吃了個悶虧之外,其餘時候都沒輸過,兩人互相使了個眼色,姜三老爺上前攙扶住了姜老夫人,扶着姜老夫人向那位方二小姐面前走去。
既然來了,便不能叫這位活财神輕易走了。
……
……
在路上趕了一路,好不容易才趕到姜家别苑的煙花周看着被破開的大門,頭疼的敲了敲腦袋,腳下卻加快了向大堂趕去。
隻是還不待走到大堂,便看到一群姜家别苑的下人從大堂裏走了出來,姜家那個門房正湊在白管事身邊手裏拿了根剪斷的繩索問“管事有沒有大礙”。
“我們能有什麽事?方二小姐是自己人,可不會做什麽。”白管事想也不想便急的擺手道,“快,快去東苑看看,我方才聽到東苑有人發出了一聲慘叫……”
“什麽人的聲音?”話未說話,便被人打斷了。
白管事一擡頭,便看到了向這邊急急趕過來的煙花周。
煙花周急忙跑至他跟前,問道:“可是方二小姐……”
白管事搖頭:“不太像。”
應當不是方二小姐受傷什麽的。就方二小姐帶着那麽多的人,真要動起手來,姜家幾個再賴皮也不是她的對手,他怕的是另外一件事。
“我方才看到姜二老爺身旁的小厮匆匆跑出去了,我擔心他們幾個會使詐!”白管事說道。
方二小姐就算不是蠢人,可似姜家這幾個這樣的,方二小姐怕是此前便沒遇到過。姜老夫人一行人可謂是把内宅事同潑皮無賴結合在一起的表率了,再加上姜老夫人一行人的身份,這樣的人真要耍起賴來當真拿她沒轍,不然伯爺也不會吃悶虧了。
白管事有心想教一教,不過此時委實不是說教的時候。這等事看似小,實則麻煩的很,連伯爺都會吃虧,這些年輕的人,除了四小姐之外他還當真沒見過幾個能把這一群潑皮無賴收拾的這麽服帖的。
可眼下四小姐不在寶陵,方二小姐看似人多勢衆,要是吃起悶虧來,怕是反而要落了下乘。
事實證明,白管事果真經驗老道,同煙花周火急火燎的趕到東苑才進門便看到了躺在地上嚷嚷喊疼的姜老夫人,一旁的方二小姐一臉抱着雙臂站在一旁,憤憤道:“我隻是不小心碰了她一下,能摔成怎麽樣?”
這情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老夫人那一把原本想坑四小姐的碰瓷眼下坑起了方二小姐。
“大不了賠些錢就是了!”方知慧說着狠狠的“呸”了一聲,心中卻是憋屈不已。
她不在乎這點錢,可這般被這明知道不安好心的姜老夫人訛錢還是讓人心中不快的。
明明是來收拾這幾個的,怎麽吃虧的反而成了她呢?方知慧憋屈不已。
不過最叫她憋屈的還是姜四的小院子叫這幾個混賬東西毀了,要知道裏頭一花一草一石可都是姜四親自布置的。
心血最是值錢了,難道就任憑這幾個睜眼說瞎話不成?
“我的姑奶奶,”看着她風風火火高高興興的出門就知道要壞事的煙花周忍不住扶額,上前沒好氣道,“這就是你說的簡單?”
就知道姜四小姐的簡單跟她的簡單不是一回事。
“我哪知道他們會這樣?”看着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喊疼的姜老夫人,方知慧抱着雙臂哼道,“奸詐無賴不要臉,偏他們還姓姜,我要說什麽,他們就道是什麽姜家内事,讓我這個外人不要瞎摻和!”
方知慧說着看着在地上撒潑打滾的姜老夫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趁着姜四不在,猴子稱大王呗,胡說八道罷了!”
對,當然是胡說八道!煙花周無奈扶額,反問她:“那你能拿她怎麽辦?”
說罷他看向被人請進來的幾個寶陵縣衙的官差,官差身後還跟了不少百姓。
寶陵城是個鮮少發生什麽事的地方,如這等官差齊齊出動的時候必然是發生了什麽事,愛看熱鬧的百姓自是要跟過來看的。
一衆跟在身後的百姓一進門見到這陣仗,當即便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就知道這寶陵城的事離不開姜家、方家什麽的,果不其然,這一進來,兩家就齊了。”
這姜家别苑也在寶陵多年了,打從來了主子開始,寶陵城就徹底熱鬧起來了。
對于姜家的熱鬧,百姓也算一回生二回熟了,指着在地上撒潑打滾的姜老夫人,道:“這次這老夫人是碰瓷還是真的摔了?姜四小姐人呢?”
“我們四小姐不在。”白管事看着眼前這一幕也有些頭疼,他看向不遠處抱着雙臂憤憤的方知慧道,“是方二小姐同我們老夫人有些誤會,其實不算什麽大事……”
“吃裏扒外的東西!”話未說完,一隻鞋底便扔了過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讓白管事着實一驚,以至于忘了抵抗,卻反而陰差陽錯的隻擦到了些鬓角。
看着白管事一動不動,扔鞋底的姜三老爺啧了啧嘴,滿臉的失望之色:沒想到這老頭突然老實了,他這一下爲了扔這老頭扔個正着,特意預判了一下老頭躲避的方向,不成想叫他這個老實的反而躲走了大半的鞋底。
寶陵這地方果然有些邪門。
又是扔鞋底又是倒地叫喚的,跟在官差後頭看熱鬧的百姓有當日在姜家别苑門口看熱鬧的“老人”當即感慨了一聲“好生眼熟”。
那一日的事好似又重演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