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個什麽樣的人?
陛下是天子,高高在上,隔着垂簾,俯瞰文武百官。不過那是對于臣子而言的。
對于一個外甥而言的話……季崇言想了想,道:“陛下時常看着我懷念母親,說母親自小時起便懂事,雖出身趙家,卻半點沒有外頭那些大小姐的驕縱脾氣,美麗又溫柔。每每陛下出征回來,母親都會跑到門前來迎接……”
季崇言說這話時也有一絲怅然,昭雲長公主是季崇言心底的軟肋,不管什麽時候說起來都是帶着懷念的。
姜韶顔很認真的聽着,沒有打斷他的話。
“……母親想要嫁我父親時,他亦反對,可終究拗不過母親。母親堅信我父親會便好,那幾個月聽聞我父親确實如同變了個人一般,不過……”說到這裏,季崇言忍不住苦笑了起來,“不過他甚至都沒堅持到一年,便舊态複發了。”
昭雲長公主不管不顧的跳入火坑想賭一把“浪子回頭”,但很遺憾的是賭輸了。
季崇言說到這裏,忍不住歎了口氣。
姜韶顔垂眸盯着熬肉皮的小爐,頓了頓,忽地開口問他:“那陛下可曾提過趙小将軍?”
這話一出,季崇言的眉心便下意識的蹙了蹙, 不過旋即便松了開來, 道:“也提過,不過比起母親來也少很多。”
其實不是少很多,而是幾乎不曾提過。
“當年因爲小舅的死,舅舅同大靖皇帝反目。”季崇言解釋了起來, “而後便是起兵、造反, 這些事委實太過慘烈,不止舅舅鮮少提及, 臣子亦是如此。”
姜韶顔“嗯”了一聲, 頓了頓,又道:“前幾日聽白管事說陛下似乎找回了一個民間皇子……”
這件事其實已經發生好幾個月了, 他離京時就發生了, 季崇言點頭應了一聲,道:“舅舅于男女之事上看的極淡,先時膝下隻我大表兄一個, 如今倒是又多了一個。”
皇室血脈不可混淆,不過楊老狐狸找來的那個皇子便是他也找不出什麽破綻來,更何況那張臉委實同舅舅生的極像。
姜韶顔再次“嗯”了一聲,頓了頓,反問季崇言:“這麽多年陛下膝下隻大殿下一個,聽聞這個大殿下時常胡來, 如今多了個弟弟, 怕是要生出惶恐來了。世子這個時候離京,可是有意避開?”
季崇言看着姜韶顔, 目光晶亮,他彎了彎唇角,似是心情不錯:“姜四小姐果然懂我, ”他說着看向她,笑了起來, “京城眼下怕是亂的很, 我同林彥一道離京也有這個緣故。”
當然, 除了爲避亂之外, 也是想辦法借機查一查當年的真相,畢竟柴嬷嬷年事已高, 有些事,他總想找出個真相來。
不過此一行,能遇到她于他而言總是一件幸事。
姜韶顔垂眸若有所思。
季崇言看着女孩子的表情,想了想, 又道:“姜四小姐是在擔心東平伯麽?”
姜兆?姜韶顔聞言略略一愣, 随即心底湧出一股莫名的内疚之感:她其實此前并未想過東平伯的事, 大抵是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給她的印象太深了,總覺得東平伯姜兆這個人不會招惹什麽麻煩, 甚至有了麻煩隻要去尋東平伯,他也總能解決。
原本的姜韶顔或許會把一切當成理所當然, 自小到大也習慣了,畢竟一個疼女如命的父親并不會在意這些。
可于如今換了個芯子的姜韶顔而言,卻很難把一切都當成理所當然。
對原主有個這樣的父親,她其實是羨慕的。
是以聽了季崇言這樣的話, 姜韶顔點了點頭,道:“确實有些擔心爹爹的。”
“東平伯爲人通透, 也有幾分手段, 若非他想, 旁人很難逼迫他做什麽, 姜四小姐放心就是了。”季崇言想了想, 說道。
這話雖說未嘗沒有安撫的意味在裏頭,卻也是事實,姜韶顔點了點頭。
季崇言見狀便沒有再提這些事,轉而将目光轉到女孩子熬煮的小爐之上:“這是……那灌湯玉尖面裏的湯嗎?”
他确實不會做菜做飯,不過玉尖面這種東西裏面有什麽一目了然,廚房裏的香梨和小午一個負責面皮一個負責肉,那麽如今看着小爐熬煮的姜韶顔負責的應當就是裏面的灌湯了。
姜韶顔點頭,手裏裹着布揭開砂鍋的蓋子讓他看裏頭熬煮的肉皮,道:“其實便是肉皮這等旁人不吃的東西,價錢也便宜,不是什麽金貴物件。”
季崇言見狀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笑了起來,道:“物件本身不金貴, 可姜四小姐花在這物件上的工夫卻足以使其變得金貴起來了。”
小白菜真會說話!姜韶顔聞言莞爾, 同時又忍不住好奇的問出了那個早想問出口的問題:“季世子,我其實一直有些好奇你對我如此另眼相看的原因。”
季崇言聞言頓時擡頭向她看了過來。
姜韶顔說這話時神情坦然,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對季崇言道:“是因爲讨厭季二公子嗎?還是因爲别的什麽我不知道的緣由?”
以季崇言的身世相貌,想同他交好的人怕是能在外頭排起長隊,可他偏偏同她交好。
若隻是因爲吃的話,也大有那等技可通神的烹饪高手爲他做吃食。
或許季崇言喜歡吃,可姜韶顔覺得這應當隻是錦上添花之物,而非真正的原因。
“況且,我又生成這樣,”姜韶顔說着,扯了扯自己的衣衫,很是坦然,“走在大街上倒是同你一樣的引人注目,隻是這注目可不是什麽好事。”
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外表,這一點姜韶顔也知曉,是以也不怪多數人的“以貌取人”,至于内裏,也隻有相熟了才能了解了。
而她……來寶陵前可從來沒見過季崇言,何來相熟?姜韶顔很是不解。
季崇言聞言倒是挑了下眉,似是有些意外,待要開口時,赤兔的聲音自不遠處響了起來。
“世子。”赤兔出聲喊道,手裏拿着一封信,高喊,“絕影來信了!”
這般沒眼色的手下除了赤兔可沒有旁人了,季崇言無奈的揉了揉眉心,起身看向擡頭向他望來的姜韶顔,開口,聲音柔和:“姜四小姐不必妄自菲薄,我覺得你生的很美!”
說罷同她道了一句“我去去就來”便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