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怪,哦,不,是季世子手握空拳放在唇邊輕咳了一聲,笑着上前喚了一聲“姜四小姐”,而後朝她伸出了手。
這一連串的動作做的行雲流水,姜韶顔望着那隻伸出的手遲疑了片刻,擡眼看向面前的季崇言。
他目光清亮,神情坦然,再考慮到自己和他的長相對比,姜韶顔默了默,向他伸出了手,而後便察覺到手肘被人隔着衣服略略一握,自己便被帶上了竹樓的最後一層。
将姜韶顔帶上竹樓的三層,季崇言随即松開了手,滿臉歉意的對姜韶顔道:“姜四小姐,得罪了。”
姜韶顔搖頭,臉色有些微妙和慚愧。
雖然面前這白菜性子古怪了點,茶了點,騷氣了點,可賣相還是極好,素日裏也不缺人惦記。方才到底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說到底也隻是嘴饞了些,惦記她這一手做美食的手段而已。
一番十足的心裏建設之後,姜韶顔很快便釋然了。
不比一層、二層竹樓上坐的滿滿當當的鄉紳富戶, 視野最好的三層竹樓之上隻林少卿和季世子兩位。今日不單季世子身上的衣袍有了變化, 就連林少卿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季世子的“提點”,還是這一身官袍着實無關什麽審美不審美的,總之一身官袍的林少卿看起來倒是頗有幾分少年卿相的威儀了,比上次那邋遢樣好了不少, 姜韶顔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季崇言的目光随着姜韶顔落到了一旁穿着一身官袍的林少卿身上, 默了默,突然覺得柴嬷嬷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下次見姜四小姐還是給林彥換身衣裳吧!
姜韶顔立在視野開闊的三層竹樓上看了片刻, 卻沒忘了正事,她的目光很快便落到了竹樓正中那張堆滿“金銀玉寶”的押注圖上。
她邁步走了過去, 而後很快便被一堆金銀玉石之中一柄純金的匕首奪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很多時候純金都會被人同“土氣”歸類于一起, 可這柄純金打造的金匕首的刀鞘與刀柄之上卻俱是精工細琢的鈴蘭花紋,誇張的金飾不但半點不浮誇,反而還有幾分貴氣奢靡, 似曾相識的感覺瞬間鋪面而來,下一刻,便聽到季世子略帶欣喜的聲音自耳畔響起:“姜四小姐果然好眼光,一眼便看到了我押注的彩頭。”
姜韶顔抽了抽嘴角,心道物似主人真是誠不欺我也。
這季世子的所用之物跟他的人一般,惹眼的很。
不過這押注的彩頭……姜韶顔看着匕首下的“吉祥”二字陷入了沉默。
她記得這條龍舟, 畢竟在一衆興緻恹恹的龍舟中, 這條龍舟裏的選手興緻尤爲高漲,就是都年紀大了點, 好幾個都花白了頭發。
這是一條頗有幾分“夕陽紅”特色的龍舟,姜韶顔有些猶豫,這劃龍舟畢竟是體力活, 押吉祥号能赢嗎?
不過……姜韶顔瞥了眼密布河道兩畔的兵馬,想了想, 默默的掏出荷包裏的銀票跟投在了季世子的吉祥号上。
跟着莊家, 穩赢的。再者, 瞧旁人都不敢跟投季世子的吉祥号, 難道還不能說明最後獲勝的會是哪條龍舟麽?
這還真有點欺負人呢!姜韶顔毫無心理負擔的想着。
龍舟賽大家都看過,畢竟長安城的龍舟賽年年辦, 年年聲勢浩大,可如此舒服的占據這般好的觀景位置還是此前不曾有過的,香梨、小午并一同上來的白管事興緻皆不錯。
不過比起香梨和小午樂的傻高興,白管事到底要想的多些, 他看着同四小姐站在一起的季崇言忍不住暗暗感慨:此刻他們倒是當真有幾分“一人得道, 雞犬升天”的意味了。
這季世子如此相貌之下沒想到居然是個貪食的, 怎的以往卻沒聽說過這等傳聞呢!
正想着,那個名叫追風的護衛背着口大鍋走了上來, 這大鍋不是尋常的鐵鍋,橙黃的顔色似是銅鍋, 銅鍋正中還隔了層蜿蜒的闆,遠遠瞧着倒是頗有幾分陰陽太極魚的意味。
真是口漂亮的鍋,跟這位鍋主人一個樣子。不管内裏如何,這賣相是端的極好的。
背着口大鍋的追風将背上的大鍋放了下來, 姜韶顔“受邀”一同來看這口漂亮的大銅鍋。
且不說這大銅鍋與她現代看到的火鍋幾乎一般無二,就說這層蜿蜒的隔闆, 至少在大周這個時代來看, 不可不謂之漂亮, 這位季世子又一次證明了自己獨到的審美。
“宮中的禦廚說這等小鼎不能串味, 我想着隔一隔, 一次隻煮一物未免可惜。”季世子解釋了一句自己審美的來源。
雖說初衷不同,不過這“鴛鴦鍋”既然來了,豈有不用白不用的道理?
姜韶顔眼底發亮,想到曾經吃過的火鍋,口水便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開口對季崇言道:“宮中禦廚的說法确實有些道理,不過圓覺師太那清湯古董羹要的便是串味,萬物彙于一鍋,蔬食的新鮮脆爽同葷食的渾厚互相交融在一起,一樣的湯底不同的味道……”
女孩子即便五官被臉上的肉擠壓的有些難以辨認,卻依舊能看到那亮如星子的眼睛,看的出是真的喜歡。
“這清湯就似是個清水芙蓉般的美人,雖然清,細一嘗其味卻不遜于其他千嬌百媚的美人, 自有一番風韻……”
還是頭一回看到拿清湯古董羹同美人相比的,林彥搖了搖頭, 心中卻忍不住感慨這位姜四小姐于烹饪之上是真的喜歡。
不過也隻有真的喜歡,才能搗鼓出這般花樣繁多的吃食吧!
而且這美人的比喻……林彥看了眼一旁眼底發亮的季崇言, 心道:這姜四小姐此時的模樣在崇言心裏也是不遜于其他千嬌百媚的美人呢!
原本以爲還要費上一番口舌,沒想到很快便聽到了季崇言的一聲“好”。
姜韶顔怔了一怔,将剩餘的話盡數吞到了肚子裏,在季崇言那張熟悉卻又不熟悉的臉上頓了片刻,尤其在掃到眼尾那顆豔麗的紅痣時,她默了默,垂下了眼睑。
除了騷氣、茶氣了點,到底是她送了長命鎖又“看”着長大的白菜,有時候當真不得不承認,确實對她胃口的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