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南遷不行,調兵吳三桂的關甯鐵騎也定不下來,那麽剩下來唯一的做法隻有派遣大臣出征迎敵了。就在此時,内閣大學士李建泰就毛遂自薦了。他說要動用自己家族的财産募兵,以此來抵禦李自成的大順軍。而崇祯皇帝一聽說李建泰不需要朝廷調撥軍饷,立刻是大喜過望,立刻任命其給閣老督師,允其出征。
其實李建泰的家鄉是在山西曲沃縣,由于大順軍早就攻克了西北幾省,那裏的信息也已完全阻斷,朝廷根本不知道李建泰家鄉的狀況。更不知道李建泰的私财也早已化爲烏有。之所以還相信李建泰的說法,也許就是崇祯皇帝還抱着僥幸的心态吧!
而李建泰本人,也是根本沒想過與大順軍作戰。之所以他會自告奮勇,不過是他想早些離開京城這塊死地,不願意爲崇祯皇帝和大明朝陪葬而已。
但是不管怎麽樣,有些表面功夫還是要去做。李建泰經過幾天的籌劃,勉強拼湊了一支五百人的軍隊,因爲事先說好了不要戶部糧饷,也就不攜軍糧辎重,整裝待發。
接着,崇祯皇帝正式任命李建泰以輔臣督師,加兵部尚書銜,“代朕親征”,并任命了李建泰薦舉的原禦史衛桢固等人爲該部監軍、中軍副将等職。但對于這支形同玩笑的部隊如何行止,怎樣迎敵,以及如何調度其他各軍在何處組織戰役等等。朝廷都是一片茫然,隻是大概确定了一下李建泰部出京後向南運動。因爲當時估計李自成的大順軍主力可能是要從京南真定、保定一路向北進攻。
對于這支開玩笑一樣的軍隊,崇祯皇帝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寄予了厚望。他爲李建泰的出征舉行了最隆重的“遣将禮”。在這天清晨先派驸馬萬炜到太廟祭告了祖先,而後親自在正陽門(俗稱前門)行禮。從紫禁城的午門直至正陽門外東西兩側都布滿了衛士和旌旗儀仗,場面壯麗莊嚴。
内閣、六部、五府、都察院等衙門的文武大臣侍立在兩旁。崇祯皇帝端坐中央,對李建泰說了許多慰勞嘉獎的話。而後設宴,崇祯皇帝親手爲李建泰酌酒三杯,并把盛酒的金杯賜給他。酒後,崇祯帝當席親筆撰寫《欽賜督輔手敕》,用印後鄭重地交給李建泰。
在敕書中授予李建泰在外對于各級文武官員自行誅殺賞罰和一切機宜自行調度的莫大權力,并說:“願卿早蕩妖氛,旋師奏凱。進爵鼎彜銘功。朕仍親迎宴賞,共享太平。”
宴罷,内官在鼓樂聲中爲李建泰披紅簪花,迎出尚方寶劍。李建泰叩首再拜,下了城樓帶上一彪人馬啓行。崇祯皇帝一直在城樓上目送着李建泰的隊伍走遠了,才擺駕回宮。
李建泰這次出征,儀式之隆重在崇祯一朝是史無前例的。但以李建泰之庸才,帶領着五百零散人馬。想要挽狂瀾于既倒,實在不啻于癡人說夢。一番煞有介事的隆重不過是自欺欺人,給自己壯壯膽子罷了。
李建泰帶的一隊殘兵也确實絲毫無所作爲。剛剛出城就先受到缺糧的威脅,後來不得不在各處“就地籌糧”,實際上就是縱兵劫掠,沒有平“賊”,自己先成了賊。
直到最後,聽說劉芳亮部已經占領了廣平。離自己隻有咫尺之遙,李建泰連忙率部向北逃竄,縮守保定不敢出頭,最後終于向大順軍投降了。不過這一些也都是後話了。
而今天,大順軍相繼開到平陽、太原的消息又傳到了京城。崇祯皇帝頓時有些坐立不安了,仿佛天即将塌下來,更加惶惶不可終日。于是他特地召見了吳三桂的父親吳襄和戶部、兵部堂官,再次讨論放棄甯遠,調兵入衛的問題。
而在紫禁城外勳貴和大臣們等候時,坐在龍椅上的崇祯皇帝卻是如坐針氈,可是他還是要忍受住吳襄的口沫亂飛。而吳襄正在颠三倒四地說着一通廢話,圍繞的中心意思,無非是“祖宗之地尺寸不可棄。”
吳襄是多年統兵關外的老将,家資田産都在關外,所以他當然不肯放棄遼東,也不肯把關甯鐵騎調至關内。再加上現在吳三桂的關甯鐵騎是奇貨可居,是唯一一支能很快速地調至京城的官軍。因此,老奸巨猾的吳襄肯定想在崇祯皇帝身上多索要到一些好處。
終于,崇祯皇帝聽得不耐煩了。他揮手打斷了吳襄的話,附身問道:“賊勢甚爲緊迫,你兒子的方略足以制平嗎?”現在的崇祯皇帝也隻是關心吳三桂的關甯鐵騎到底管不管用的問題了。
聽到崇祯皇帝的問話,吳襄是大嘴一張,信口就來:“臣揣測賊占據陝西、山西,未必來攻京城,即使來也要先遣一部試一試。如果逆闖自來送死,臣子必能生擒獻于陛下。”
誰說隻有文官會信口開河?像吳襄這種長期混迹大明官場的武官照樣會牛皮哄哄。對于這一套他們都是熟練工,先用大話哄騙住崇祯皇帝和朝廷,當從朝廷騙到糧饷和好處以後,做不做得成功事?那就以後再說了。反正是手中有兵,心中不慌。朝廷也奈何不了他們。
不過現在的崇祯皇帝也不是很傻很天真了。隻要智商正常的人都明白:李自成擁有百萬之衆,橫掃了西北幾省?能擋住大順軍進攻京城的腳步已經很不錯了,哪裏來的生擒李自成的可能性呢?所以崇祯皇帝自動地把吳襄的牛皮略過,隻問道:“吳長伯有兵幾何?”
對此,吳襄倒沒蒙蔽崇祯皇帝,他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按兵冊應有八萬,但實際上隻有三萬餘人。”
一聽之後,崇祯皇帝就有些奇怪了。難道關甯鐵騎這麽強悍嗎?三萬就可抵擋一百萬。于是他接着問道:“這三萬人都骁勇敢戰嗎?”
沒想到吳襄的回答簡直讓崇祯皇帝要吐血。他答道:“若三萬人都是戰士,平賊早就大功告成了,真能作戰的隻有三千人而已。”
于是崇祯皇帝就大失所望地說道:“三千人怎麽當賊百萬之衆。”
而吳襄就立刻解釋說:“此三千人不是普通戰士,而是臣襄之子,臣子之兄弟。臣自受國恩以來,自己食粗粝,而三千戰士都吃細酒肥羊;自己衣粗布,而三千戰士都穿绫羅綢緞,因而能爲臣效死。”
其實吳襄所說的就是明朝特有的家丁制。當然,他所說的三千家丁是有些誇張,在遼東鐵騎最興盛的時期,李成梁也隻不過擁有八千家丁。而到了現在,随着遼東明軍的一次次慘敗,再加上關外土地大多落到滿清的手中,吳三桂絕對拿不出這麽多糧饷去蓄養作爲自己私兵的家丁的。
不過吳襄也沒有說謊,當時家丁的戰鬥力與一般明軍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别。例如:李自成大順軍的百萬之衆,其中能作爲核心使用的也隻不過是他那老八隊,也就是老營的四、五萬人馬。
相對而言,清軍和汝甯軍的各線部隊的實力就相差很小了。像清軍,他的核心就是白甲兵和紅甲兵,總兵力也就是三千多。但是清軍八旗的六萬多人馬的實力也不差,其他蒙八旗和漢軍旗的戰鬥力也是差強人意,和明軍相比也是強軍。
而汝甯軍,他的核心當然是教導協和親兵隊近萬人。但作爲汝甯軍主力的六大鎮和水師陸戰隊的實力也不差。其餘的三鎮、三個獨立協和商行護衛等部隊就是二線部隊了,不過他們也比一般明軍強上許多。
然而當吳襄這一番真假參半的話一說,竟然讓崇祯皇帝很是動心。他倒真希望吳三桂是能讓大明王朝起死回生的活神仙。
于是崇祯皇帝接着問道:“那吳長伯入關所需多少糧饷?”
沒想到吳襄回答道:“部隊在關外的莊田要賠償,十幾個月的欠饷要補足,關外的六百萬百姓(其實隻有十來萬人)要安插,算起來至少需要一百萬兩銀子。”
吳襄的眼光是相當毒辣,他已經看出了崇祯皇帝是病急亂投醫了,所以趁機開始了大敲竹杠。
可這答案讓崇祯皇帝是大吃一驚。接着他就像被抽調了脊梁骨一樣,癱軟在了龍椅之上。現在戶部庫房中的存銀還不到四十萬兩,崇祯皇帝的内庫(皇帝的私房錢,當然皇宮裏嫔妃和太監的私房錢就很多了,但崇祯皇帝不可能去索要)裏也是空空蕩蕩,這叫崇祯皇帝從哪裏去湊出這筆銀子呢?
癱軟了好一陣,崇祯皇帝終于有了些恢複。他有氣無力地揮揮手,讓吳襄先行退下了。長時間的交談,使得崇祯皇帝也是身心疲憊。他也沒心情去召見那些剛召集起來的勳貴和大臣們了。于是就簡單地下了一道聖旨,讓候在紫禁城外的勳貴和大臣們捐金助饷,并且強行規定了各家捐輸的數目,接着就打發他們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