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的秦良玉是滿腹心中話要傾訴。她接着把炮口指向了五省總理楊嗣昌。于是秦良玉接着說道:“況且督師是楚人,不願有一賊在楚,用全力将賊『逼』往西來,不啻以蜀爲壑。督師用心如此,連三歲孩子都知道。邵公不趁此時争山奪險,搶占地利,令賊不敢前來攻我,反而等着挨打,這真是自取敗亡之道!”
而在當時,四川官紳們都認爲楊嗣昌是楚人,所以故意将張獻忠趕入四川爲患。不管楊嗣昌本心是否如此,由此可見,四川官紳們對楊嗣昌有着強烈的不滿,所以整個圍剿農民軍的行動,其實已經有裂痕了。
對于秦良玉的話,陸遜之深以爲然,可他深怕自己的說服力不夠,于是在答應回去後就将秦良玉的意見轉達巡撫外,陸遜之又試着問道:“夫人所言者不僅邵撫台前程攸關,亦全蜀安危所系。可否請大駕親到重慶一趟,與撫台當面一商?”
沒想到秦良玉是立刻婉拒:““老『婦』正在忙于練兵,以備一戰,實在不克分身。請先生轉達鄙意即可。”
秦良玉是位很驕傲的人,她是萬分重視禮節,對自己女子的身份相當敏感。當年吳世恭就是在意中稱呼了她一句“老太婆!”,就被秦良玉撸了個茄子『色』。因此。任何漠視她身份的行爲都是秦良玉的逆鱗。
而在這年四月下旬,秦良玉和邵捷春都到了夔州。當秦良玉拜見過邵捷春,因巡撫沒有回拜,她便帶着親兵們馳回防地,連辭行也沒有。所以這時候,這位老太太心中還有氣呢。
因此,陸遜之如今很擔心張獻忠與羅汝才合兵以後,會越過夔州西來,使四川腹地飽受兵戎之苦。所以他要盡自己的力量勸這位著名的女将認真出力,使張獻忠等不能過夔州一步。
于是陸遜之一改文官在武官面前的傲慢,欠身恭維道:“總鎮大人平生戰功烜赫,名馳海内。四川乃大人桑梓之邦,上自朝廷,下至愚夫愚『婦』,不注目大人的旌旗所向。将大人看作是川東屏藩,全蜀幹城。賀人龍率領的數千秦軍已在開縣鼓噪,奔往陝西,大人可有聞乎?”[
秦良玉回答道:“我是昨天晚上才接到塘報。”
陸遜之說道:“督師和撫台因獻、曹二賊合兵,夔、巫軍情甚爲緊急,疊催賀鎮進駐夔州、大昌之間。以爲張應元的楚軍後盾。不料賀鎮将士因欠饷鼓噪歸秦,緻使川東守軍益形單薄。所以今日是否能堵住獻、曹二賊深入四川,惟恃夫人與張令将軍兩支勁旅耳。”
……
這倆人就這麽客氣了起來。花花轎子人擡人,到了最後,秦良玉也要給陸遜之面子。于是她最後答應道:“倘若邵公肯使老『婦』與張令将軍開赴夔、巫,先發制敵。則四川大局或者不緻糜爛,督師‘以川爲壑’的想法也将落空。”
陸遜之回到重慶以後,立刻将秦良玉的用兵方略禀報巡撫。恰好楊嗣昌的監軍萬元吉從夔州來了一封十萬火急書信,催促邵捷春趕快在夔州屯駐重兵,防止張獻忠和曹『操』聯兵“西逃”,批評他想同時守住大昌境内的各處隘口是分散兵力。
萬元吉還在書信中轉告他楊嗣昌幾句很有分量的話:“今流賊入川九股,相繼就撫者七,惟獻、曹二賊敗逃巫山、大昌之間,局促窮山,勢若遊魂。倘殘寇窺鄖陽,走襄陽,左帥良玉當之;窺夷陵,走荊州,我自當之;窺夔關,走四川,蜀撫當之。殲滅巨寇,在此一舉。國家封疆所系,各撫、鎮切勿疏忽!”
邵捷春同親信幕僚們經過一番仔細磋商,第二天親自到秦良玉營中勞軍,并同良玉商量石砫兵的開拔日期。因爲糧饷困難,石砫兵和張令的川兵都不能即時開拔。過了五天以後,這兩支人馬才從重慶附近出發。而同一天上午,張獻忠突然向巴霧河東岸的軍事要地土地嶺發動了猛烈進攻……
八月二十五日清晨,張獻忠率領着兩千步兵突然出現在土地嶺的東邊,而将大部分人馬隐藏在一座山後的密林裏。守土地嶺的楚軍将領張應元和汪雲鳳同張獻忠和羅汝才打過多次仗,較有經驗,也還勇敢;得到禀報之後,立刻商議應敵之策。
張應元他們都知道張獻忠用兵狡詐,身邊還有一個徐以顯詭計多端,猜想獻忠必定用一部分兵力從正面進攻土地嶺,牽制官軍兵力,而在鏖戰正酣時潛用一部分兵力去搶渡巴霧河,隻要奪到巴霧河的兩岸渡口,土地嶺不但失去了重要『性』,而且後路也被截斷。
根據這個估計,張應元他們決定派出副将羅文垣和參将胡汝高率領一千精兵固守渡口,由主将張應元率領三百精兵和兩千新兵守土地嶺,居中指揮,而由江雲鳳率領一千七百精兵出寨迎敵。官軍所倚恃的是居高臨下,先占地利,并且從七月上旬到此駐守,已經休息了将近五十天,真正是以逸待勞。
沒想到張獻忠先是将一千五百人馬分作兩隊,輪番進攻,使官軍不得休息。接着趁張應元兵員疲乏,鳴鑼收兵之時,派遣了二十歲的李定國去奪取官軍倚靠的那個雄據隘口的小山丘,一戰而建功。
張獻忠攻破土地嶺,目的不在占領這個地方,也不是要馬上渡過巴霧河,而是要先消滅官軍的一支重要力量,打破楊嗣昌的軍事部署,挫傷官軍方面已經餘剩不多的銳氣,同時大大地振奮農民軍士氣。
張獻忠還希望,一舉而打一次大的勝仗,可以堅定羅汝才跟随他深入四川内地的信心。攻破了土地嶺之後,他的目的已達,所以立即下令停止搶渡巴霧河,避免傷亡更多的将士。
接着,張獻忠在土地嶺休兵三天,将奪得的大批糧食、騾馬和各種軍資運走,随後他自己也回到大昌和巫山交界的大山中,派出一支騎兵去歸州界上迎接羅汝才。雖然羅汝才已經聽從了他的勸告,發誓不再投降,但是張獻忠對羅汝才不敢完全相信,所以必須趕快将羅汝才接回,在楊嗣昌來到夔州之前,一起奔往川北,尋找機會回到陝西,免得被包圍在夔、巫之間的萬山叢中。
可當十天後,羅汝才趕到時,張獻忠卻意外地得到了羅汝才截獲的官軍的一封塘報。而在這封塘報中,張獻忠他們得知:秦良玉親率三萬石砫将士從重慶今夜東來,馳援大昌和夔州,約于二十二日可以開到。[
九月,張獻忠和羅汝才的農民軍突擊大甯境内的要沖竹菌坪,秦良玉和張令率部阻截。張令中箭陣亡,所部潰敗;秦良玉的白杆兵負隅死戰,幾乎全軍覆沒。
老太太帶着少數殘卒逃回老家,從此固守鄉土,不再出兵作戰。秦、張兩部失利後,其餘川軍更加不堪一擊。張獻忠和羅汝才經達州(今達縣)、巴州(今巴中)一路向西,于十一月中旬渡過嘉陵江,攻克了川北重鎮劍州(今劍閣)和梓潼,轉而向南直『逼』成都。
張獻忠、羅汝才流動入川,造成明朝上下一片混『亂』。楊嗣昌不得不離開襄陽大本營,于八月起親自入川追剿。但他的行營和本标辎重沉冗、人員龐雜,在四川泥濘的山道上進展遲緩,根本追不上迅疾如雷電的農民軍,在各處負責堵截的川軍又力抵擋。
農民軍在四川長驅直入,如過人之境,編了個歌謠說:“前有邵巡撫(邵捷春),常來團轉舞;後有廖參軍(四川監軍道廖大亨),不戰随我行;好個楊閣部,離我三天路。”楊嗣昌一面抱怨川軍能,“蜀兵之脆,将領之愚,至不堪言”,一面急調湖廣、陝西各路部隊入川。
但左良玉抱定了不損失自己實力的主意,對接連八次命令拒不執行,後來幹脆帶上部隊進入陝西興安(今安康),遠遠地避開農民軍。陝西的賀人龍等部也拖拖拉拉,不想入川作戰。最後被『逼』奈終于入川,打了幾次敗仗,就再也不敢同農民軍正面接觸。
而朝廷中四川籍的官員和四川的地方官卻爲了張獻忠的這次入川大肆诋毀楊嗣昌,說他爲了保護自己的家鄉(楊爲武陵人,明代屬湖廣省)故意驅敵入蜀,以鄰爲壑。
楊嗣昌連日在山間奔簸,得到的卻隻有前線不斷失利的壞消息和四川官紳的惡言惡語,真是氣極敗壞。他把失敗歸罪于川、陝等處的官軍,攻劾他們堵剿不力。
爲此,對楊嗣昌絕對信任的崇祯皇帝把邵捷春逮捕治罪,最後斬首于西市。陝西總督鄭崇儉被革職,後來也被問成死罪。但就在明朝方面一團混『亂』的時候,張獻忠和羅汝才卻連克什邡、隆昌等川中、川南州縣,于十二月初攻陷了川南的重要城市泸州。接着又返師向北,破仁壽、『逼』成都、陷德陽,繞道川北東渡嘉陵江,在崇祯十四年初拿下巴州、通江,最後沿着長江北岸勝利出川,重新回到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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