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把窗戶微微地打開了一條縫,一股冷氣立刻帶着幾片雪花卷了進來。崇祯皇帝伸手抓住了一片雪花,那片雪花立刻在他的手心化成了一滴小水珠。崇祯皇帝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下雪啦!”
身後的王承恩立刻上前把窗戶關上,接着躬身對崇祯皇帝說道:“外面天冷,皇上還是到火盆旁待着。您瞧屋内也隻有一隻火盆,皇上就是要節省開支,也不能夠把自己的身子凍壞啊?再加兩隻火盆!”
崇祯皇帝搖搖手,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朕知道王伴伴關心朕!也知道節省不了多少精碳。可朕要做出一個表率啊!國難當頭,庫房空虛,朕也要勤儉爲國啊!”
說完以後,崇祯皇帝又拿起眼前的《廷議注》看了起來。
在前些日子,崇祯皇帝召集了所有的内閣、六部、九卿等重臣商議了國内局勢。首先就是對導緻了車廂峽之變的陳奇瑜革職拿問,任命洪承疇爲新任五省總督。
接着,在重臣們的廷議中,決心趁着關外的後金暫時沒有動靜,集中所有的力量,徹底圍剿掉縱橫中原的農民造反軍。
這次廷議是明廷政策的一次重要轉折。在以前,不管農民造反軍鬧得有多麽歡騰,可明廷依然把其當作了地方叛亂來對付。可這次廷議以後,明廷将會把農民造反軍提升到與後金軍一樣的地位,把其做爲心腹大患來看待了。
爲此在廷議中,崇祯皇帝和兵部、戶部諸臣制定了一個龐大的增兵增饷方案,打算在六個月内結束這場己經長達七年的叛亂。
這個方案計劃從四面八方抽調士兵七萬五千人,馬一萬五千匹。饷銀七十七萬兩。這是現階段明朝可以動員的最大兵力和财力,可以說是動用了大明的家底。此時的崇祯皇帝己經下定決心,要勒緊褲腰帶,畢其功于一役。
而這也标志着明朝的戰略重心從後金轉變成了農民造反軍。
在此次計劃中,五省總督洪承疇将帶兵由西向東進攻,山東巡撫朱大典将帶山東兵由東向西進攻,而河南巡撫玄默居中策應,其餘地區的地方官員各守其境。
崇祯皇帝仔細地看着這份《廷議注》,考慮着自己有什麽遺漏的地方。突然他擡起頭,對侍立在一旁王承恩說道:“快派人到張尚書那裏去說一聲!再掉二千關甯鐵騎入關。秦将軍的三千白杆兵出川,務必畢其功于一役!”
王承恩急步跑到了殿前,招過來一個小太監仔細地吩咐了下去。可等他一轉身,卻看到崇祯皇帝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王承恩立刻向屋内的一位宮女做了一個拿東西的手勢,接着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崇祯皇帝的身邊。把火盆放在了崇祯皇帝的腳下。宮女很快拿來了一件錦裘,王承恩小心地爲崇祯皇帝蓋上了。
屋内立刻陷入了一陣寂靜。隻有香爐中的靜心香冉冉地冒着青煙。可沒多久。崇祯皇帝就身子一動,他發覺了身上的錦裘,就立刻坐正,有些自嘲地說道:“沒想到坐着坐着,朕就睡着了。”
王承恩立刻躬身問道:“皇上太累了,是不是到後面的軟榻上小歇片刻啊?”
崇祯皇帝笑了笑說道:“打了一個盹。已經好受許多了。還有一些奏章沒有批閱呢。”
接着崇祯皇帝拿起了邊上的一本奏章,可還沒有打開,他忽然問王承恩道:“你說朕是不是一個好皇帝啊?”
王承恩被驚得立刻擡起了頭,他看到了崇祯皇帝二十幾歲的人。鬓角邊上卻已經有了幾絲白發。王承恩立刻覺得自己難以忍受,鼻子一酸眼中冒出淚,情緒一下子失控了。
王承恩立刻繞道崇祯皇帝的跟前,跪下嚎啕道:“皇上怎麽不好啊!省吃儉用讓袁崇煥打鞑子,可他卻把鞑子都放到北京城來了。百般信任陳奇瑜,他卻把關在籠子裏的陝匪給放跑了。可皇上過的是什麽日子啊?都穿上打補丁的龍袍了,那些外臣要想怎麽樣啊?天天通宵達旦地處理國事,那些外臣還想怎麽樣啊?皇上什麽都沒做錯,就是那些天天叫喊着忠君愛國的文臣都是白眼狼。嗚嗚——!”
“唉!”崇祯皇帝阻止了王承恩的胡言亂語,“也不能夠這麽說,這也是朕識人不明啊!”
“怎麽識人不明啦!”王承恩今天是豁出去了,“老奴不懂國事,那些道道确實說不明白,可當時是誰衆口一詞推薦的袁崇煥的啊?皇上口谕讓那些文臣千萬注意了,不能夠讓陝匪渡過黃河,可陝匪最後過了黃河沒有啊?皇上聖旨給陳奇瑜安排戰策,可陳奇瑜聽了皇上沒有啊?讓他注意詐降!他倒好,無能誤國啊!嗚嗚——!”
崇祯皇帝苦笑了幾聲,不過王承恩的話确實說到了崇祯皇帝的心坎,崇祯皇帝也感到心中好受了許多,他歎了一口氣,感歎道:“國難思良臣啊!”
王承恩立刻跪着擡起了頭:“皇上,您可不能消沉啊!想當年,太祖爺爺與陳有諒百戰不撓,在鄱陽湖一戰中奠定了大明江山。成祖爺爺靖難時,以少勝多力克南京。皇上現在隻是一時背運,憑着皇上的雄才大略,勤勉治國,一定會否及泰來,成爲一名中興之君的。”
崇祯皇帝又苦笑了一聲,歎道:“朕也不想成爲什麽中興之君了,隻要把大明朝治理好,把他平平安安地交到慈烺(太子朱慈烺)手中,朕就心滿意足啦!”
見到崇祯皇帝還是沒有提起精神,王承恩“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身子也頓時軟倒在了地上。
……
同日。盧氏巡撫行營中。
河南巡撫玄默陰沉着臉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過了好一會兒,他身邊的幕僚王師爺說道:“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吳汝甯搞得鬼啊!”
玄默上任以後,就一直帶着河南的明軍與農民造反軍作戰,治内的政務也沒功夫去多理會。可是漸漸的,玄默卻發現了一個很怪異的現象。
整個河南的中部和北部都是一團亂相,可就是河南南部的汝甯和歸德是一片詭異的風平浪靜。據當地的官吏禀告,那裏是安居樂業,完全是一副盛世的景象。而且很奇怪的是,席卷整個河南的流匪,卻怎麽樣也不肯到那裏去。
玄默也知道,當地有三支強軍,分别是李總兵的葉縣營、吳白丁的汝甯營和趙指揮的歸德衛。可這三支強軍就是不肯挪窩,當有亂匪靠近那裏的時候,這三支強軍立刻就會露出了獠牙,狠狠地把那些亂匪啃得屍骨無存。接連創造了汝州大捷和南陽大捷的輝煌戰果。
可是當亂匪遠離時,這三支強軍卻象是打盹的老虎一樣,對身邊的豺狼是視而不見。倒也不是完全視而不見,當時吳白丁的汝甯營就猛追亂打剿滅了豹子頭亂匪。
當聞聽汝甯營一改作風出境征戰,當時的玄默還欣喜着汝甯營改了性子,因此把那些殘害百姓、濫殺無辜的奏章給壓了下來。可是到後來才知道,那豹子頭亂匪是因爲搶了吳白丁的商行,才會遭此厄運的。
而這次玄默征調李總兵的南陽營,又是屢招不能,玄默就知道這裏有問題了。說實話,玄默對這三支強軍是一無所知,隻知道他們被長期地拖欠着糧饷。
玄默也翻閱過這幾年戰兵糧饷發放賬本,發現有個很奇怪的現象,李總兵的葉縣營還好一些,可吳白丁的汝甯營已經拖欠了幾年。雖然天下戰兵拖欠糧饷的情況是很嚴重,可其他的戰兵都是多少能夠發一些,象汝甯營這樣一文都沒有的倒也少見。
而趙指揮的歸德衛上繳的軍戶糧銀也未按災情減免。更爲奇怪的是,在前些年吳白丁和趙指揮還上公文到巡撫衙門和布政使衙門哭叫幾聲,可這些年他們就沉默不語了。
玄默也是老官場了,他知道這一定是這三支強軍與巡撫衙門和布政使衙門鬧了極大的矛盾。
可平日裏鬧些矛盾不要緊,要調兵打仗的時候,這三支強軍按兵不動可就要了老命了。于是玄默也曾經特批給汝甯營八千兩饷銀,想要彌補一下彼此的關系。
可沒曾想到情況是依然如故,玄默就有些動氣了。他在當時陳奇瑜的中軍帳中就得知了這三支強軍是聯盟的關系,因此就想把這隻虎頭給完全馴服。
那誰是虎頭呢?玄默當然認爲是“名将”李祿了。于是他就從南陽府押送糧草的官員那裏去主動了解,想知道李祿本人和葉縣營的一切情況。
可結果卻使得玄默大爲震驚,南陽府的官員根本就不知道葉縣營的任何情況。隻是模模糊糊地告訴玄默:李總兵和吳白丁在葉縣一同做着私鐵礦的生意。
玄默一下子就明白自己的方向搞錯了。他回想起來當時在陳奇瑜的中軍帳中,吳世恭跳過了李祿和趙銘這倆位官銜高的武官,主動向陳奇瑜答話的情況來。
玄默又分析了一下這三人的關系,趙銘是原先吳世恭的将主,而李祿也一直稱呼着吳世恭“妹夫!”,而李祿和趙銘之間倒沒有什麽關系,那麽這隻虎頭就一定是吳世恭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