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這種事,不是張口就能來的。
世界上最難做的有兩件事:
一、将别人口袋裏的錢,弄到自己口袋來。
二、将自己的思想,裝到别人的腦袋裏。
恰恰造反,就必須完成這兩件事。
一是有錢,二是大家都同意。
大家憑什麽同意跟着你一起造反?
是官做的不香了,還是逼沒地方裝了?
那魏國公知不知道這個理呢?
他當然是知道的。
他既然都知道造反是世界上最難的事,爲什麽還要這麽玩?
難道他家的門被他的腦子撞了?
不不不,在他的腦子裏,他這不叫造反。
朝中有奸臣,欺瞞天心,遮蔽聖聽,我這是在幫皇帝陛下誅奸臣,我這是清君側啊!
我魏國公可是爲了大明社稷江山啊!
魏國公擡頭看了看鍾山方向,朱元璋的明孝陵就在那裏。
太祖啊,您放心,臣一定不會讓那些奸臣賊子得逞的!
此時,反貪總府衙門。
駱養性正坐在那裏喝茶,手裏的香煙不離手。
最近北京有人賣這種手指粗細的香煙,駱養性是常客,來南京之前,他就準備了一大盒。
屋内煙霧缭繞,駱養性一邊享受着香煙的味道,一邊給皇帝寫着奏疏。
當然是關于今天審問的結果,并且爲了顯示自己的功勞,還添油加醋了一番。
“報!”
“講!”
“曹廠督和李樞府被抓了。”
駱養性霍然起身,神色陡變:“可有看錯?”
“千真萬确。”
駱養性掐滅手裏的煙,說道:“收拾好所有的東西,撤!”
“是!”
駱養性走出去,正要騎上馬,反貪總府衙門已經被圍了起來。
“駱大人這是要去哪兒?”
一個年輕人走上前,這是一個穿着富貴顯赫的年輕,一身紫金長袍,頭戴白玉冠,手持三尺寶劍。
面目俊朗,眉宇間透露着高貴,話說之間高傲而不可一世。
他是魏國公的長子徐文爵,不用想,曆史上,打開南京城投降滿清的也有這貨。
駱養性笑道:“這位是?”
“忘了介紹了,逼人徐文爵,魏國公之子。”
“原來是小公爺,失敬失敬。”駱養性打了個哈哈,“小公爺是來找李樞府的麽,他好像在裏面,我還是要事在身,就不打擾了。”
說着,駱養性帶着人就要走。
但去路被人封死了。
“小公爺這是何意?”
“我今日就是來找駱大人的。”
“你找本官作甚?”
“請駱大人去喝茶。”
“若是本官不去呢?”
“由不得駱大人了!”
“你知不知道本官是錦衣衛指揮使,加封左都督銜,皇帝陛下禦賜。”
“我這樣做也是爲了駱大人好。”
駱養性面色鐵青,他不再說話。
兵部尚書呂維琪上了自己的馬車,他一路朝吏部尚書鄭三俊府中行去。
鄭三俊準備睡覺了,聽說呂維琪求見,猶豫了一下,才穿好衣服。
“鄭部堂。”
“呂大人深夜到訪,有何要事?”
“鄭部堂收到魏國公的請帖了麽?”
“收到了。”
“打算去麽?”
鄭三俊歎了口氣,說道:“我老了,大晚上的,要睡覺。”
“時局動蕩,公田案牽扯甚廣。”
“牽扯再廣,也不能亂動!”
“聽說張溥在南京。”
“他在南京如何?”
呂維琪又道:“魏國公邀請了他。”
複社門下可是有三千多當世仕子的。
這些人都是讀書人,有的人已經在地方上擔任要員。
他們遍布東南各省,掌握了強大的輿論權。
呂維琪知道,鄭三俊打算在這件事中保持中立了。
鄭三俊在南直隸的威望絕對足夠,南直隸的官員任命,都要經過他這一道。
而北京城那邊,周延儒、王永光等人,都在全力推動新政,對權力的重新構造,勢在必行。
鄭三俊和王永光、周延儒等人的矛盾爆發是遲早的事。
而南京的兵部、勳貴和樞密院的矛盾,雖然沒有爆發,但隻要不是瞎子,都知道接下來雙方絕不會平靜。
主要是現在朝廷推行考成法,南京也必須實施,這樣南京的官員必然也會納入到強制管理中。
松散習慣了的人,能适應考成法?
呂維琪沒有說話,他心裏也在猶豫。
這時,下人上來上茶,茶香四溢。
鄭三俊突然臉色一凝,沉聲道:“這茶哪裏來的,爲何我從未在府上見過?”
那下人被鄭三俊的語氣吓到了,連忙跪拜道:“老爺,這茶是夫人讓奴婢上的,奴婢不知。”
“鄭部堂,這茶好像是……”
鄭三俊沒有說話了,喝完茶,呂維琪先告辭。
出去的時候,呂維琪心裏疑惑起來:鄭三俊家裏怎麽會有皇家貢茶?
呂維琪還是記得很清楚的,這種茶,萬曆年間,他在北京紫禁城裏喝了一次。
鄭三俊将自己的妻子王氏叫來。
“這茶葉是怎麽回事?”
“老爺,這茶葉好喝麽,是我……”
鄭三俊怒拍桌案:“我問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老爺,你發這麽大火作甚,隻是一個茶葉而已,再說了,我知道你愛喝茶,所以……”
“到底哪裏來的?”
王氏有些害怕了:“這是别人送的。”
“誰?”
王氏不知道鄭三俊爲何如此反常,心裏更加害怕,支支吾吾說道:“是……是魏國公府的……”
鄭三俊面色刷的一下白了,沉聲道:“除了茶葉,他們還送了你什麽?”
“還有一些茶園,不多,就十幾畝茶園,都是用來種茶的,我要給他們錢,他們不要……”
“田契拿來我看!”
“老爺……”
“快去!”
不多時,王氏便将田契拿來了,鄭三俊一看,差點原地去世。
這他媽的哪裏是茶園的田契,這分明是河南公田的田契!
鄭三俊氣得将桌上的茶杯砸了。
王氏吓哭起來:“老爺,你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鄭三俊一把年紀了,差點沒有直接氣死,将這些田契扔過去,“你自己看清楚這是什麽!”
那王氏一看,立刻臉都變了:“這……這……這和他們給我看的不一樣,這不是……”
但是那上面有她的簽名和畫押。
“這是河南的公田,是朝廷的公田,你知不知道因爲這些公田,連河南布政使都被砍了腦袋!你知不知道這一次的公田案和黃冊案死了多少人!”
“你這是要将我們家推到萬劫不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