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奎安死了是死了，但定罪還得定罪。

第二日一大早，大明快報在北京城賣脫銷了。

這件事的傳播速度非常快，驚人的快。

通寶錢莊被查封，劉家被抄家。

戶部照磨所照磨張奎安畏罪自殺，判沒收家财，家人一律戍邊。

惡意用假銀票的魯慶德被以及劉得才、劉得志被判斬首示衆。

此消息在北京城掀起了軒然大波。

雖然伴随着信用危機，可卻是一次對銀票的免費推廣。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爲什麽銀票會被針對？

無非就是利益的問題。

傳統錢莊利益受損，官僚集團的利益受損。

這一次的銀票案，實際上到張奎安自殺，線索已經斷掉了，往後查根本查不出來。

可實際上往後查，即便查出大魚來了，意義也并不大。

爲什麽這麽說？

殺一條大魚，也不能阻止傳統勢力對票号的打壓。

銀票的誕生，對利益集團最大的損害便是交稅的規範化，一旦普及，耗羨便是終結，其中巨額的灰色收入将斷崖式下跌。

請問，銀票真的隻是某一些官員或者錢莊老闆反對麽？

不不不，它會遭到整個帝國官僚集團的仇視。

所以，非殺一兩人能解決。

隻能說現在以雷霆手段來回擊，震懾人心，讓某些人老實一點，不要做的太過了。

政治遊戲，大多數時候都是瘋狂試探，在中間找平衡點。

王承恩送來了今日上午在北京城賣脫銷的報紙，崇祯看來後，也沒有說什麽。

直到下午的時候，孫承宗将昨日說的督察司的計劃呈遞了上來。

北京城現在安排600督察司人員，按照街道和坊的布局來劃分，各自在街道布點。

而督察司的總署衙門便設立在大明門附近，與六部、三院等相鄰。

崇祯沒有什麽好說的，孫老頭将這些都寫得清清楚楚。

看完後，便遞給方正化，讓司禮監簽字蓋章。

這件事便這麽辦了。

等孫老爺子剛離開，曹化淳便來了。

“如何？”

“去票号兌換錢的人，比昨日多了一倍。”

崇祯面色平靜，但内心卻長舒了一口氣。

看來經曆這件事，民間不但沒有對銀票喪失信心，反而更多人會用了。

事實便是如此。

朝廷要推行一樣東西，便要拿出該有的強勢态度來。

很快，二月的時候，便有大量農民來票号貸款買田。

“大明快報的進展如何？”

“回禀皇爺? 目前順天府二十三縣的報社都已經建立起來。”

“好? 将票号貸款買田的政策在大明快報刊登出來，一定要宣傳下去? 落到甲裏。”

“是！”

“去将宋應星給朕找來。”

崇祯心裏盤算着? 現在銀票案被鬧得風風雨雨，甚嚣塵上? 某些人自然也便老實了下來。

至少這個階段，不會再頂風作案了。

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 無數雙眼睛都在暗處盯着。

此間牽扯的利益太大? 他們絕不會就此放棄。

如果朕是他們，朕是怎麽做？

等待時機，等待票号出現漏洞。

票号可能出現的漏洞，除了假銀票以外? 還有什麽？

例如票号官員的貪污? 例如承諾的利息錢不給，買田放貸出去的錢收不回來。

這些都會造成民間恐慌。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銀票還有一條很長的路要走。

眼下要利用好剛剛建立起來的信心，在順天府加大銀票的流通。

錢隻有流通起來，那才叫錢。

流通越多? 民間約普及，才越壯大。

不多時? 宋應星便來了。

“臣參見陛下。”

“宋愛卿，你過來。”

崇祯站在順天府的地圖前? 他看着順天府的各縣。

“銀票現在已經在慢慢投入民間，現在順天府有大量的農民? 有買田的需求? 但是他們手中沒有錢? 皇家票号可以向他們貸款買田。而這件事，需要農務司，紮根到甲裏，去做宣導。”

“陛下，這裏面牽涉到了農民，還牽涉到了要賣田的地主，票号願意借錢給農民，農民自然樂得其中，可是這地主就未必願意接受銀票了。”

“銀票可以入稅，他們能用銀票繳納稅賦，這比直接納糧要方便太多。”

“若是……”

“宋愛卿不必多慮，朕自有打算，你就此去辦便是。”

“臣遵旨。”

宋應星領了旨意便下去。

崇祯知曉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農民用銀票跟地主做交易，地主不願意用銀票，即便可以納稅，地主也不願意。

因爲很多地主都在偷稅，不交稅。

你說銀票可以抵稅，我沒有這方面的需求，我要它作甚？

崇祯自然有辦法。

這不是剛剛新政出來了麽？

稅務總府，要在各個縣建立獨立的衙門，将稅收從知縣手中剝離出來。

而接下來，便是在整個順天府全面重點整頓農稅的時候了。

也就是說，你是地主，你也得交稅，哪怕你有功名，那也得納稅。

隻要将稅務整頓清楚了，這地主們不就願意賣更多的田了麽？不就對銀票有需求了麽？

所以，其實整個二月和三月，朝廷有兩個重點工作。

一是理清楚順天府的稅務衙門。

二是通過貸款農民，來向民間釋放銀票，增加銀票的流通和普及。

而事實上，還有第三件事。

什麽事？

進一步肅清順天府的吏治。

當好的政策出來了，必須得有監察保駕護航才能真正落地。

崇祯推算了一下，今年七月，遼東必有大戰。

七月之前，喀喇沁部必先内亂。

外部環境将要在今年出現大震動。

留給他整頓内部的時間不算多。

至少在這幾個月，要将順天府全面整頓清楚，将新政的模闆，在順天府過一遍，後面好做複制。

宋應星剛離開，果然，崇祯便收到了從關外喀喇沁部送來的消息。

萬丹偉征和固魯思齊布已經徹底撕破臉皮，現在建奴的使者正在慫恿束不的整頓喀喇沁内部。

崇祯走到地圖前，他盯着地圖看了很久。

這盤棋該如何下？

今年七月開始的大淩河之戰，是一場具有遼東戰略定局的大戰。

而七月之前，喀喇沁内部的動蕩，看似與遼東兩回事，其實是聯系在一起的。

皇太極要在接下來幾年全面西征蒙古，就必須遏制袁崇煥在大淩河築城。

一旦大淩河如曆史上那樣戰敗，将失去對八旗精銳的掣肘，皇太極便可調動大量精銳部隊劍指喀喇沁部。

到時候，即便是萬丹偉征有反叛之心，也絕對抵擋不住八旗的大規模進攻。

如此一來，北方戰局将一敗塗地。

所以，此關鍵有兩點：

一、堅決支持萬丹偉征，維持喀喇沁部的矛盾，如果能在七月之前，加深矛盾，挫敗固魯思齊布這樣的親建奴派是最好的。

二、準備大淩河之戰，此戰一定不能像曆史上那樣一敗塗地。

若是能完成這兩樣，今年對外的嚴峻局面，将大大緩解，至少給林丹汗的歸來赢得大量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