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66不知道爲什麽眼前這個女人會這麽傷心。
女人是自己的母親,可自己又不是死掉了,隻是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而已,這是好事,因爲自己被挑選爲獵荒隊替補了。
這意味着自己再也不用挨餓,可以吃飽飯,可以睡在有暖氣的房間裏,可以獲得更多補給。
這是其他同齡人不敢想的。
加入獵荒隊有風險嗎?固然是有,但是和回報相比,這些風險又算得了什麽呢?
将來,自己或許能通過考驗,成爲獵荒隊正式成員,受到鎮上其他人的仰望和羨慕,甚至可能還會和世界政府人員有所交集。
一想到這些,Z66的内心就仿佛升起一團火。
Z66認爲自己是幸運的,他已經二十歲了,在鎮上,這不是一個小年紀了,要不是牟铎隊長的隊伍突然失聯,很可能回不來了,自己根本就沒機會被征召爲獵荒隊替補。
Z66推開了女人的手,他很興奮,沒有跟女人斤斤計較,也沒有因爲她的難過而影響了自己的心情。
雖然自己沒有義務照顧她,但畢竟自己跟眼前這個女人是有血脈聯系的,Z66不想把關系鬧得太僵,他隻是回到這間石屋,收拾自己要帶走的物品。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警報聲在鎮上響起。
Z66愣了片刻,起身一把推開門,沖到了屋外。
沒了門窗阻隔,警報聲在耳邊更清晰了。
Z66看到不少跟自己一樣還處在茫然中的鎮民,一些鎮衛隊正在跑向收容所。
遠處,素養更高的獵荒隊員則已經取上武器,三三兩兩朝廣場集結而去。
幾聲呼嘯從石屋旁掠過,Z66看去時,兩台動力裝甲正拖着尾焰穿過這片生活區。
Z66很快反應過來,鎮上出事了!
寄生體襲擊!?
Z66第一時間想到這個可能。
這不是小事,哪怕來襲的隻是低階寄生體,也很容易給鎮上帶來傷亡。
于是Z66很快回身進入屋内,拿上了自己的步槍朝廣場趕去。
鍾塔廣場。
那裏不僅是鎮上視野最開闊的地方,也是發生突發事件時,戰鬥人員的應急集結點。
預料中的槍聲和爆炸聲沒有傳來。
Z66心裏産生疑惑,如果有寄生體來襲,鎮上的巡邏隊這會應該已經與其交火了,絕不可能這般平靜。
想到這裏,Z66緊了緊手裏的步槍,他曾和獵荒隊一起去過資源點,不過那時自己僅是作爲搬運工,陪同獵荒隊進行現場采集工作,也是在那趟任務裏,Z66第一次聽說到罪孽。
結合眼下鎮上忽然響起的警報,Z66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不安。
當Z66和其他聞訊而來的鎮民快步趕到廣場後,看到的卻是令他瞪眼呆住的一幕……
一片不大的靠近小鎮大門的鍾塔廣場裏,一輛大型裝甲車停在空曠的廣場中央,車輛周圍,兩台動力裝甲爲首,十幾名獵荒隊員手持武器,戒備的瞄準着這輛闖入的裝甲車。
準确來說,是瞄準着站在裝甲車前的一個男子。
這個男子手裏,提着一顆頭顱……
Z66一眼就認出了這顆頭顱的主人。
那是自己認識的,平時羨慕無比的,鎮上獵荒隊副隊長——魏塍平的頭顱。“啪。”
圈内空地上,葉瀾對着獵荒隊扔下了魏塍平的頭顱。
腦袋在石質地面上滾了幾下,撞上一具無頭屍體後停下了。
血濺得到處都是,場面血腥。
但全副武裝的獵荒隊内,卻沒人敢喘一口大氣。
除了聽見鎮衛隊拉響的警報才陸續趕來的鎮民和Z66外,一些之前就在廣場附近的人,大多都親眼看到了葉瀾是如何殺掉魏塍平的。
而眼界和消息更靈通的獵荒隊員們,更是不敢動手,原因很簡單,眼前這個從裝甲車上跳下來的男子,無疑是一名超級戰士……
超級戰士在紅區意味着什麽,這些獵荒隊員心裏都很清楚。
更何況在這輛裝甲車車身上,有一塊白色岩石印記一樣的圖案,一些年輕的獵荒隊成員或許不認識這個印記,但資格較老的幾名獵荒者和鎮衛隊隊長都認識這個符号。
這是白岩避難所的标志。
換言之,眼前這輛車,很可能來自距離這裏最近的3号避難所!
“仇穆在哪?”
葉瀾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圍着裝甲車的這一圈獵荒隊員聽到。
自己眼前這十餘名獵荒隊員的年齡都不大,其中隻有兩名資曆較老的小隊長。
在魏塍平死後,這兩人也算是這群人裏最有經驗的了。
一周前牟铎離開時,幾乎帶去了獵荒隊的大半精銳。
留守在泥山鎮的,能有用的,除了副隊長魏塍平外,也僅有這寥寥數人了。
跟3号避難所采集小隊主外,城防所主内一樣,泥山鎮也有自己的鎮衛隊,但這些衛隊成員大多來自獵荒隊替補,以及鎮上爲數不多的身強力壯的青年。
若要論起戰鬥力,鎮衛隊根本比不上這會圍在裝甲車周圍,手持槍械站在第一排的獵荒隊員。
當然,葉瀾并不在意這些,從罪孽點脫離後,自己的實力至少已經恢複到了紅月大陸時的八成,莫說普通槍械了,就算動力裝甲也絕不可能傷到自己。
所以當信手格殺了魏塍平後,葉瀾便接着詢問仇穆的下落。
而後者,正是泥山鎮現任的首領——一名準超戰。
“哼,葉瀾,别跟他們廢話,我們直接沖進去,抓住這個姓仇的!”艾娅道。
“你現在是暫替隊長,你來做主。”這是大夫的聲音。
葉瀾沒有穿戴動力裝甲,大夫和艾娅二人的說話聲,是通過裝甲車前部的喇叭傳出的。
頓時,人群一陣騷動,在這些人臉上,葉瀾看到了畏懼和麻木。
而獵荒隊成員和鎮民一樣,一方面心生膽寒,另一方面被那兩名資深者攔下,正是因爲這樣,在場沒有人敢開第一槍。
葉瀾看着圍住自己和裝甲車的獵荒隊員及鎮衛隊,沒有多言。
從牟铎的記憶裏,自己已經看到了泥山鎮的過去,葉瀾覺得自己同時也看到了這裏的未來。
魏塍平死後,他的屍體周圍并沒有出現赤色光團,這說明自己在牟铎和桑婉筠身上碰見的情況是特殊的。
葉瀾推測這可能和罪孽點有關。
讓葉瀾真正心悸的,是對殺人這件事……自己好像少了些抵觸。
是的,抛開紅月世界裏那些怪物,及來到這個異世後遭遇的寄生體不談,無論是墜機前的“前世”還是現在,葉瀾都沒有主動傷過人,更别提殺人了。
盡管早就知道紅區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但葉瀾還是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殺人。
現在,一條生命在自己手上結束了,葉瀾有猶豫過,但他不後悔,因爲魏塍平該死。
如果說罪孽點的經曆讓自己懂得了什麽,恐怕就是本心與堅守……
拉蜜爾的執念消散了,沒有絢爛的回憶,沒有情感的寬恕,有的,隻是無盡慘烈的輪回和仇恨。
最初,也正是在這股執念中,誕生了罪孽。
仿佛一種宿命,永遠也解脫不了。
在罪孽點崩塌的前夕,拉蜜爾在自己面前逐漸化爲光點顆粒時,葉瀾明白了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道理。
拉蜜爾的一生都沒有答案,也許她早就知道答案,但不願承認。
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在尋找答案?
從墜入紅月大陸,到穿過時空裂隙,來到這個世界,碰見白柳大夫等人,一步一步,自己也在尋找着内心答案。
在自己的“前世”,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受困于世俗的桎梏,被現實的引力拉扯着下墜。
來到這個世界,自己忽然擁有了力量,氣血的力量。
在末日裏,這股力量代表着權威,代表了尊嚴……
葉瀾從小骨子裏就有一股俠氣,他看不慣不平之事,看不慣醜惡之人,若是在以前,自己會有這樣那樣的顧慮,自己有家人,有事業,不可能随心而爲。
但現在,自己孑然一身,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再失去的了。
甚至以後,都可能無法再重回地球,見到家人。
那麽爲什麽不遵從本心呢?
所以葉瀾來了,當看到牟铎記憶的那一刻,葉瀾就決心要來泥山鎮了。
無他,這世間的醜惡,自己看不慣。
“告訴我,仇穆在哪?”
葉瀾又問了一遍,看向面前獵荒隊員裏,唯二的那名資深者。
這名資深者看上去約莫三十來歲,留着胡須,身上作戰服領子的紐扣還沒來得及扣上。
他目光閃躲了下,但還是很快謹慎的應道:“大人,您是3号避難所的人?我們兩個據點本就有所聯絡,不至于……”
說到一半,這名資深者看了眼地上頭身分離的魏塍平,咽了咽口水,“不至于鬧到殺人的地步吧?看大人到來的時間,該是收到我們首領的救援請求才對,莫非是牟隊長他們還活着,惹到了大人什麽?”
這名資深者會這樣想也理所當然,在他看來,從鎮上向3号避難所發出求援信号,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了三天,既然眼前這個陌生又強大的男子不由分說直接殺死了副隊長,隻可能是途中遇到了獵荒隊伍,并和隊長牟铎産生了沖突。
也正是因爲如此猜想,在親眼看到葉瀾輕易斬殺魏塍平後,他及時攔下了想要開槍射擊的鎮衛隊。
畢竟和鎮上這些傻楞不同,這名資深者要想得更多,在接連損失優良有生力量的情況下,泥山鎮的實力其實已經遭到了削弱,如果這時再和3号避難所起沖突,用屁股想也絕不是件好事。
更何況眼前這個陌生男子,明顯就是一名超級戰士,除非自己嫌命太長,不然是萬萬不可能得罪對方的。
但這名資深者如此想,卻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有他的眼力和考量。
當這名資深者正欲再次開口時,一聲槍聲響起……
人群裏,Z66扣動了手裏步槍的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