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不是我的生活,我想念的人,我所經曆的事,我不想舍棄的記憶……它們,都不是這樣的啊!)
自己這二十餘載的人生,一路走來的記憶,縱然其中有酸澀、恨苦,但它們絕不是灰暗和冰冷的……
“你小子,高考志願填好了沒?多聽聽老師的建議,爸也不求你上什麽名牌大學,但讀書總歸是有用的,書到用時方恨少,别給自己留下遺憾就行,老爸永遠支持你!”
“你好,葉先生是嗎?這裏是江城市立醫院,葉勝軍是不是你父親?好的,對……請盡快過來,你父親出車禍了,現在情況很不好,需要直系家屬簽字。”
“兒子,記住你是個男子漢,你妹妹還小,要多讓着她些,别讓女孩子哭……還有,多照顧着點你母親,她也不容易,跟了我這半輩子,咳……”
“對不起,爸爸看不到你們成婚的樣子了。”
“哥,今天是我生日,你忘了吧?你一定是忘了吧!哼,罰你給我切蛋糕,不,我要大的那塊。哥你得從中間切,不是,唉,是這樣……哈哈,有沒有驚喜到?是我讓蛋糕店藏在裏面的,快打開看看,别,你可别謝我……”
“葉瀾,我來是想好好跟你道别,家裏人要安排我出國了。恩,很好的學校……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鼓勵,我當然會回來啊,所以你會等我嗎?”
“葉先生,你的工作經曆我們很滿意,很高興與你公事。”
(好想再見到你們啊。)
葉瀾哭了,黑暗裏,一些眼淚從他眼角流下。
自己在這紅月世界的數月,時間好像已經過去了好久好久。但過去的回憶并沒有丢失,反而日久彌新,記憶碎片在自己腦海中仿如每天不斷擦拭的佛珠,在這一刻無比明亮清晰起來。
一股酥麻感閃電般遊過全身,延向四肢百骸,葉瀾感到心口處産生了一絲溫熱。
他睜開了眼睛。
……
泥濘中,隻見那巨大透明骷髅的骨手裏,葉瀾的身體開始迅速膨脹,很快成長爲了一個五六米高,渾身噼裏啪啦閃着雷電光芒的巨人。
和透明骷髅十幾米的高度比起來此刻葉瀾還是要小上一圈,但在周身恐怖雷電的泉湧下,葉瀾一把捏住桎梏自己的骨手,試圖用力将其掰開。“啪嗒……啪嗒。”
地面上,幾十具屍骨看到葉瀾再次活動起來,便踩着紅泥呆滞的向這邊湧來,密密麻麻圍在透明骷髅腳邊伸手抓扯着。
再遠些的地方,有更多腐爛屍骨在移動,它們速度不快,但數量衆多,加上這醜陋惡心的樣子,光是看上一眼都叫人頭皮發麻。
葉瀾沒有理會它們。
此刻的葉瀾渾身純白一片,除了保持了人形外完全看不出他本來的樣子。
在自己和這透明骷髅身體接觸處,乳白色雷電持續劈打在對方體表那遊離的黑色霧氣上,每一次溢出的攻擊氣勢場,都會将周圍大片正欲靠近的屍骨碾成齑粉。
“咔嚓。”
一聲脆裂聲響起,透明骷髅的骨手被掰開了一道裂縫。
掙脫而出的葉瀾渾身閃爍着雷電,一腳踏在透明骷髅手臂上,踩着它的臂膀沖抵到它頭前,電光火石間,一柄火焰戰刀形成在葉瀾手中。
(這股力量我根本不能很好的控制……姑且,把它叫做靈魂之力吧。我的氣血上限還在下降,與這透明骷髅僵持的幾秒,上限就燃燒掉了兩成,氣血消耗近一半,隻是和青炎形态比,這種力量真的該是人類能擁有的嗎?)
腦中的思考并沒有影響到葉瀾此時的動作,在自己變成光之巨人後,他仿佛本能的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如何把優勢最大化。
雷電閃爍間,葉瀾一腳踩上了這具透明骷髅手臂,身體前傾,手裏凝聚出一團電漿炮彈丢了出去,不偏不倚的砸在對方臉上,當離子電流爆開,光芒充斥之間,透明骷髅體表的黑色霧氣與乳白色的電漿糾纏起來。
這時葉瀾沖到其面前揮動火焰戰刀,附着上雷電的戰刀終于是斬斷了這極韌綿綢的黑色霧氣,一刀劈在了透明骷髅臉上。
伴随大片晶體碎裂開來,掉向地面,這具透明骷髅立時發出了一種恐怖的吟叫,痛苦掙紮起來,而自己攻擊之下的雷光裹着紅炎,不斷灼燒着它的面孔。
葉瀾借着沖勢躍過透明骷髅頭頂,落到了它身後的一片紅泥上,自己身上雷電翻騰,逼退了試圖靠近的屍骨。
(是因爲我擊傷了這具透明骷髅,這時空裂隙在縮小,它這是要關閉?)
葉瀾注意到天上的變化。
先前透明骷髅顯現的位置本就非常接近山坡盡頭,此時葉瀾跳過它身體,距離天空上那道時空裂隙其實已經很接近了,但葉瀾遲疑了……
因爲他聽見身後透明骷髅轉身和嘶啞吟叫的聲音,同時感受到了身體瀕臨極限的警告。
(氣血上限不足五成了,餘量則馬上就要耗盡,維持這光之巨人的消耗太大,但我現在還不能解除它……青炎形态下我的攻擊斬不斷那黑色霧氣,也無法對透明骷髅造成實質傷害,所以這光之巨人形态才是我能保命的根本,一旦氣血耗盡,我絕對不是這透明骷髅的對手。)
(但是現在就要走嗎?這道時空裂隙看上去正在閉合,我如果現在走自然是走得掉,氣血的損傷大不了再花上個一年半載去修複,總是能恢複過來,可是這有人類城市的時空裂隙還會出現嗎?如果它再也不出現該怎麽辦?自己難道在這荒涼的紅月世界待一輩子?)
(可若我無法穿越這道時空裂隙,無論是在穿越途中遇險,還是自己壓根無法通過這裂隙,我都死定了,因爲氣血會耗盡,到時候不僅是身後這透明骷髅,便是紅泥裏那些腐爛的屍骨也能置我于死地。)
“所以啊……”
葉瀾擡頭看向頭頂上這道時空裂隙,渾身雷電閃爍。
(父親,我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
一團電漿炮彈爆開在已經轉過身來的透明骷髅身上,雖不能徹底擊破附着在它體表的黑霧,但猛烈密集的離子閃電還是使得這透明骷髅的動作僵硬起來,一看它就很不好受。
另一邊,在丢出這團電漿能量後,葉瀾隻感到體内氣血被掏空,他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縮小下去,借着最後一股勁,葉瀾一路踩着閃電飛奔到時空裂隙下方,然後縱身一躍,朝着即将閉合,已經隻剩下一條縫的時空裂隙中沖了進去。
當體内最後一絲氣血耗盡,葉瀾雙目恢複清明,身體變回了本來的樣子,他隻看到自己距離那夜幕下的城市越來越近,然後便失去知覺,自由落體一般墜落下去。
最後出現在葉瀾眼裏的,不是紅土淤泥上那些腐爛的屍骨和邁開步子追趕上來的透明骷髅。
而是一輪皎潔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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