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四
雷聲隆隆作響,白雷在雲間跳動,雨水落下,昏暗的天空下,青煙冒起,一山谷的大驿站邊,地上到處都是腳印。
雨水密而不大,綿軟落下,遠處的地方,一騎着機關馬,戴着鬥笠,穿着青色袍子的男人朝着驿站過來。
驿站的老闆馬六拿着一隻還冒着熱氣的羊腿,正啃着,旁邊擺着一碗酒,以及一個籮筐,裏面有不少碎銀子。
“客人,住店加吃東西,五兩銀子一日。”
蕭淵駕着機關馬到這個依山而建的五層高的驿站旁的馬廄中,把機關馬停下後,走到遮雨棚下,拿下鬥笠從兜裏拿出了五兩銀子,扔到了籮筐裏。
“來人給這位客人找間房。”
一名睡眼朦胧的小丫頭走了出來,看起來十六七歲,紮着仙女辮,看起來挺可愛的。
“客人跟我來。”
馬六瞥了一眼男人,這人看起來雖穿得一般,面龐也有些髒,隻是眉宇間透着一股貴氣,雙眼炯炯有神,看起來不一般,肯定不是普通人,更不像是這魔門三郡裏的那些魔門之人。
看起來人已過了中年,但眸子卻很清澈随和,馬六放下羊腿,起身走過去問道。
“朋友,登記下吧,打哪來,叫什麽。”
蕭淵随意的說了一個名字和地方便随着這叫魯兒的小丫頭進去,此地是長河郡的河北面,通往良奇州的一條山谷。
還有六七十裏就可到長河郡的最後一座城市盡河城,蕭淵一路來,打聽了不少事,魔門三郡有一些變化,他沿途已經放出了天谕州道衙府打算清剿魔門三郡的風聲。
一進去便是一個凹地堂,裏面擺放着桌椅,不少人圍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四周都有一排排小隔間,雖挂着簾子,但男女之音高亢的傳出,女人誘人的呢喃聲,男人厚重的喘氣聲。
一些露着肩,隻裹着一塊布的女子坐在小隔間前,有的在和客人談笑着,有的默默的抽着煙杆,每一個小隔間外都擺着一個裝水的木桶,供這些女子清洗。
來到這個驿站的大部分人,都是長途跋涉過來的,而客店提供的一切服務能使人愉悅,緩解疲勞。
“公子,要挑一位嗎?不貴的二兩銀子一次,如果帶上樓過夜的話,隻要十兩銀子,帶一位呗。”
魯兒笑嘻嘻的道。
“不必了。”
蕭淵拿出了一點碎銀子,遞給了魯兒,她欣喜的謝過,又忍不住多瞧了蕭淵幾眼。
凹堂對面是一上樓的大樓梯,兩側過去便是客房,樓梯一直延伸到五樓。
魯兒過去的時候,被一桌的其中一位客人一把抱過攬在懷中,一隻手攬入衣内,摸索起來。
“喲,長大了不少啊,什麽時候上工,我一定第一個來捧場。”
魯兒調笑道。
“大爺,六爺說現在沒位,讓我等等。”
蕭淵走過去,鬥笠的雨水滴答落在地上。
“我還得帶這客人去房間,大爺。”
男人松開魯兒,随即遞給了魯兒一粒碎銀,魯兒開心的謝過收下。
來到三樓,魯兒帶着蕭淵去了右側,打開一間房後,房内的一切都不錯。
“客人有什麽不滿就直接說,要吃東西我可幫你端上來,有一碗熱羊肉,兩個小菜,一疊花生米和脆豆,還有一壺酒。”
“勞煩了。”
蕭淵放下包袱,魯兒又瞥了蕭淵一眼。
“大爺,看你不是我們魔門三郡之人吧,倒像是中原來的。”
蕭淵沉默不語,并未回答,看着魯兒離去,蕭淵躺在軟床上,他隻想休息一日,明日再走,等到盡河城查探一番後,蕭淵租一隻飛妖直接回去。
這一路來,蕭淵見了不少人和事,這魔門之人還是和以前那般,不少惡人惡事充斥在魔門三郡内,隻是這裏的人早已司空見慣。
不一會魯兒端着一個盤子過來,放下後蕭淵望了一眼,分量十足。
“要飯嗎客人,加菜的話客人你可以看看。”
魯兒指着盤子内刻着的菜名,蕭淵随意又要了幾樣,加了兩壺酒,魯兒笑嘻嘻的要離去,蕭淵卻叫住了她。
“魯兒,最近是否有良奇州的官人來過?”
蕭淵一問,魯兒就走過去關上門,蕭淵又拿出了一兩銀子遞過去,魯兒利索的收起放入衣裏。
“大爺,有不少咧,單這幾日内就有好幾撥,上個月也有。”
“你與我詳細說說。”
魯兒随後嬉笑道。
“客人我還是幫你把菜拿上來,你剛叫的東西還要加三兩銀子。”
蕭淵點頭給了銀子,随後魯兒下樓了,神色中閃過狡黠,魯兒下樓後,馬上跑到門口,來到馬六跟前,一五一十的說了房内客人問的事。
馬六抹着下巴,狐疑的望着遠處,随即道。
“盯着他魯兒,他問什麽都給我好好記下來。”
“知道了六爺。”
馬六在魯兒要離開時,又一把拉過她來,伸着手。
“六爺,他隻給了茶錢。”
望見馬六眉頭一橫,魯兒隻得把蕭淵多給的一兩銀子拿出,馬六拿在手裏道。
“珠翠過幾天就要走了,她的那屋就給你了,一天二十兩。”
魯兒心情不好的嗯了一聲,她低着頭想了想道。
“六爺,能不能少一兩。”
“喲嚯,還跟我讨價還價了?”
魯兒急忙搖頭轉身離開,她望了一眼大凹堂右側的一排屋子,門口的地方坐着一臉色煞白的女子,她便是珠翠,看起來已不似過去那般光彩,聽其他的姐姐說她生病了,身體一年年越來越差,已打算回鄉了。
珠兒去了後廚,給了廚子三兩銀子,他們在做蕭淵加菜之際,魯兒回了自己的小屋裏。
一個有些老舊的梳妝台,以及一張小床,魯兒打開梳妝台,裏面前些日子買好的胭脂水粉,現在能派得上用場了。
魯兒欣喜的笑着,此時房門口,剛剛的女子走進來,她今天到現在還沒有生意。
“珠翠姐。”
魯兒喊了一聲,珠翠掩着小嘴輕咳幾聲。
“魯兒,你欠六爺的錢還有多少。”
魯兒有些意外,随口道。
“大概還有幾十兩。”
珠翠進來後關上門,坐下後又咳了幾聲,魯兒端給她一杯水。
“這種生意别做了魯兒。”
魯兒有些不解。
“不做這生意,我能做啥?”
珠翠笑道。
“不如跟我一起回鄉,我家裏還有人,魯兒你年歲還小。”
珠翠很早以前就注意到魯兒,她人挺熱心的,這裏的姑娘們都挺喜歡她,她也經常會幫這些姑娘們端茶倒水,還會時不時給他們弄點後廚裏剩下的菜,她人也聰明機靈,珠翠還有一個弟弟,她其實是想把魯兒帶回去,嫁給弟弟,也好過在這種地獄裏受苦。
珠翠直接和魯兒明說了,魯兒一時間有些詫異。
“你考慮下魯兒,我弟弟人不錯的,雖已多年不見,但我知他人不錯,不會虧待你的魯兒。”
魯兒小聲嗯了一聲,一陣後她去後廚端着蕭淵加的菜上樓了。
蕭淵已喝完了一壺酒,魯兒放下酒菜後,便站在一旁,蕭淵舉手擺開道。
“姑娘,不嫌棄的話,坐下來一同吃,慢慢說。”
“不用的大爺,奴婢站着就可。”
魯兒說起了上個月和這個月來,有不少良奇州宗門府的人路過,他們多是談論着一些魔門各大宗門的事,魯兒期間聽到不少送禮以及商談什麽的,也不知是什麽。
蕭淵表情凝重,他端着酒一口飲下,心中已有了底。
“大爺,還有什麽要問的。”
蕭淵瞥了一眼魯兒,心中想起了師弟的那位妻子喜兒,頓感無奈,這魯兒聲音聽起來已不像剛剛那般歡快,短短的半個時辰而已,魯兒便一臉愁容。
“魯兒姑娘,有何不快嗎?”
魯兒疑惑道。
“沒不快啊大爺。”
蕭淵細看了一眼魯兒,她剛把銀子放入胸口内的小包裏時,是可見衣物隆起一塊的,現在卻沒有。
“失禮了。”
蕭淵舉着二指,輕輕一掃,魯兒隻覺一抹勁風拂過胸前,有些驚異。
“拿着。”
蕭淵從懷中又拿出了一兩銀子遞了過去,魯兒這一次并未收。
“客人你剛已給過了。”
“不是被人拿走了嗎!”
魯兒猶豫之間,收下後再次謝過,愁容也消了一些。
“大爺,奴婢告退了,有需要可以按那邊的機源盤,奴婢馬上就上來。”
蕭淵嗯了一聲,在魯兒離開後,蕭淵喝了一口酒,感覺心中不快,過去此等事他蕭淵一定會出手。
蕭淵望着自己布滿了老繭的手,隻覺内心有些無奈,世上那麽多不平事,他管得過來嗎?
管不過來!
蕭淵年輕時,總是遇到不平事便會出手,不爲名不爲利,記憶尤爲深刻的便是師妹一家人的慘狀,蕭淵第一次怒而拔劍,屠盡了那夥賊人。
想到此處,蕭淵不禁又想到了陸擇羽,忍不住無奈的笑了笑。
“師弟該又惹事了吧,師妹現在該頭痛吧。”
在救了殷韻後,蕭淵便把她一直帶在身邊,師妹過去也愛惹事,隻是每次惹事,蕭淵都會爲她出頭,但在一些不對的事上,蕭淵一定會教訓師妹。
此時過道上一陣聲音,房間門被敲響,蕭淵打開門後,是馬六,他帶着幾名修道者。
“戚公子,敢問真的是戚勤公子嗎?”
蕭淵微微點頭,這戚家是魔門三郡内的一大戶,蕭淵和他們關系匪淺,之前也拜會過,就直接借用了戚家公子戚勤的名字。
“幾位有何事。”
“小子,你根本就不是戚勤,我與戚家常年生意上有往來,與戚勤曾數次把酒言歡。”
蕭淵面露笑意,馬六收起了笑容。
“怎麽,諸位即便我用了假名,可礙着諸位了?”
蕭淵一改平和,一股傲然之勢,讓門口的五人收斂了些。
“也不是礙不礙事,畢竟戚家是有名望的,這位公子,你冒用戚家公子的大名,要是惹出事來,也不好吧。”
“在下不會再用這名。”
蕭淵原本是想要掩人耳目,畢竟戚家常年來都在幾個郡内來回做生意,特别是這盡河城,是經常來的。
“給我注意點,要是我知道你敢用戚公子的名義做任何有損他名聲的事,我可不輕饒。”
外面魁梧的修道者嘀咕了一句,蕭淵淡然一笑,而就在此時,一陣悠揚悅耳的琴聲傳來,琴聲婉轉卻透着一股凄味。
“老闆,是何人在彈琴。”
“是珠翠姑娘,要下去聽聽嗎。”
蕭淵點頭,在門口幾個人大眼瞪小眼的注視下,走出房門,但幾個人卻攔着過道,似是要給蕭淵難堪。
蕭淵向前一步,霎那間四人隻覺仿若被巨浪沖擊一般,直接飛起貼在了牆壁上。
馬六人已經連連退步,隻感覺到眼前之人的靈氣充盈,到了讓人望而生畏的地步,他吞咽一口。
四人臉色驟變,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因爲他們都感覺到這男人一瞬露出的殺氣,似是要把人絞死般。
“老闆!”
蕭淵喊了一聲才散去靈氣,馬六吞咽一口,急忙颠腳跑過去,他雙腿發軟。
“是的大爺,有.何吩咐。”
“我不惹事,也不怕事。”
馬六急忙恭敬的連連點頭,旁邊的四個修道者已癱坐在地上。
走下樓後,蕭淵見凹堂邊上,一張桌前,一白衣女子抱琴彈奏,看起來氣息微弱,頭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周圍的人也并非在安靜聽琴,依然談笑着,桌上一個籮筐裏,隻有幾粒碎銀,蕭淵聽着琴聲快步下樓,走過去後坐在了女子身邊,拿出了一錠銀子放了進去。
女子看到蕭淵此舉後,點頭微笑示意。
隻是蕭淵此時看到了這把有些古樸的琴上,有一枚道紋,似是在哪見過,就好似星辰般,隻是蕭淵一時想不起。
一曲結束,女子捂嘴咳嗽起來,蕭淵叫了一壺酒來,女子似是要休息一會繼續彈,蕭淵也打算靜靜聽,這琴聲絲絲入扣,節奏很好,看得出來,女子是常年彈奏,練就了一手好指法。
“多謝公子。”
珠翠說着,起身微微鞠躬。
蕭淵道。
“姑娘的琴聲沁人心肺,實在美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