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拂過低矮灌木,葉片唰唰作響,天空陰霾,細雨飄灑。
一座由圓形巨石堆砌起來的高大建築外,擠滿人,這是一個大型的市場,隻是市場上販賣的東西,隻有一件,人!
“大人,你看看吧,這個孩子雖然有些瘦,但很健康的。”
一名蓬頭垢面的婦人看着一對路過的修道者,男子左眼下有蝶紋,女子則是右眼,每年紫蝶宗最盛大的收徒盛會開始了。
今年更是有不少人帶着孩子過來,多是女孩,曠日持久的戰争剛結束幾個月,整個良奇州遍地哀嚎,連年來對臨塵州發動的侵略,并未如西陵家預期一般,能讓每一位良奇州之人,都能富足。
反而因多年的戰亂,讓原本安康的良奇州千裏枯骨,加上臨塵州索要的戰争賠款,對良奇州更是雪上加霜。
而在這樣的世道下,女孩對于很多家庭來說,是無用的,良奇州二十八郡的人,都會帶着女兒在這天來到位于中心地帶的黒原郡的紫蝶城來。
遠遠的可看到黑色的原野上一座巨大的城市,那邊是紫蝶城,而這裏則是紫蝶宗訓練弟子的地方。
紫蝶宗有十八個門,其中枯葉門因其中一門功法特殊,适合女子修煉,所以每年收徒的時候,會收大量的女子入門。
一個女孩的價格通常在三十兩銀子左右,素質好一點的能到上百兩,市場上太多面黃肌瘦的女孩,她們的年紀都在五到十二歲之間。
紫蝶宗數十名枯葉門的師傅正在四下看着,會舉着二指直接按在女孩的眉心,感受靈氣的流暢度。
大部分師傅看一眼便離開,程輝剛從戰場上下來,因受了重傷,才剛剛痊愈,門主要求他在宗内開始培養弟子。
“老程,這個給我行嗎,别和我搶了。”
一名女子笑盈盈過來,程輝歎口氣,微笑點頭,眼前的女孩靈氣流暢度不錯。
“師妹,别老程老程的叫。”
旁邊的女子名叫程穎,是程輝的師妹。
程輝從早上開始挑選,已挑到了十二個女孩。
已經轉遍了市場,挑不到什麽好貨色了,就在程輝打算回去之時,剛剛堅稱自己女兒健康的婦人走了過來。
“大人,要不你用試靈石看看好嗎。”
程輝再次望了一眼這瑟瑟發抖的女孩,睫毛上凝着細密的水珠,眼睛發紅,程輝不打算用試靈石,畢竟一塊質地純淨的試靈石,隻能用最多十次,造價不菲,需要百兩銀子。
這女孩程輝已看過,靈氣流暢度不好,以程輝的修爲,隻需簡單查探便可知曉素質,雖說可能會有漏網之魚,但有天賦者萬中無一。
“我剛已看過了。”
程輝不打算和婦人糾纏下去,此時女孩走到程輝面前,噗通一聲跪下,抱住了程輝的腿,幾名同門馬上呵斥起來。
程凝擡頭望天,并未理睬輕輕一動,女孩仰翻在地,婦人不敢再糾纏,隻是抹着淚。
“你這個賠錢貨,爲什麽會生了你這麽一個賠錢貨。”
程輝停了下來,他回望過去,女孩并沒哭,婦人憤怒的抽打着她,她隻是蜷縮着,默默的忍耐,這種事見怪不怪。
“好了好了,别打了。”
程穎走過來,從兜裏拿出了一塊巴掌大小,黑色的石頭。
“老程,你剛讓我一個,我還你一個。”
程穎是知道的,師兄其實是個心軟之人,看到此情此景,今晚回去又不免難以入眠。
婦人連連道謝,程穎把石頭放在地上,讓女孩伸手摸着,漸漸地試靈石上出現了一抹白,這是最普通的靈根,就在程穎打算拿回試靈石的時候,白中出現了一絲隐隐的紫色。
“師兄,撿到寶了。”
程輝下意識地看過去,紫色正在白色中漸漸擴散,在場的師兄弟們都驚呼了起來,雖二彩靈根算不上什麽稀罕事,但顔色的不同代表着資質的不同,紫色靈根可是極少出現的,曆來能夠在江湖上威名遠播的修道者,都有紫色靈根。
而就在程穎興奮之際,紫白交織中隐隐出現了一抹金色,衆人驚呼了起來,金色正在蔓延出來,這可是有登仙資質者才會出現的金色。
程輝激動不已,咔擦一聲,試靈石崩裂,程輝這才知道,原來是師妹的試靈石已經最多剩下一兩次了,才會大方的拿出來。
不一會的功夫,其他門的師兄弟也過來了,然後便争相的吵鬧起來,都希望帶走這女孩,多是說着自己教出來的徒弟有多少高位修道者。
程穎火大起來。
“你們講不講道理,這可是我用試靈石試出來的,你們早幹嘛去了?”
眼看争端即将起來,因爲都屬同宗,不可能用金錢來決定,也不可能窩裏鬥,婦人此時笑開懷。
“大人們,能給多少錢?”
有人嘀咕了一句,這種有天賦者,最少也要上百兩金子。
婦人當即利索的伸着手,而程輝面帶難色,自己現在手頭沒那麽多錢,看着别門的人險惡的嘴臉,程輝有些怒了。
“行。”
程穎說着,墊腳湊到程輝耳邊道。
“放心好了師兄,你師妹我是小富婆。”
“多謝!”
一陣欣喜至極的笑聲響起,不少來賣女兒的人都羨慕不已的看着婦人手裏的一百兩金票,程輝立好了字據,婦人按下手印,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熱鬧散去,程輝蹲在女孩面前,望着她濕潤的眼眶,輕輕撫摸她的額頭,淚水在睫毛上凝成細密的淚珠。
“就叫你凝兒吧,今後你就叫程凝,我是你的師傅,程輝。跟我走。”
程輝伸着手,地上的程凝一動不動,程輝覺察到她應該是餓了幾天了,抱起她來,輕飄飄的,程輝感覺得到這個女孩在劇烈顫抖。
“害怕嗎!害怕就對了,證明你還活着。”
這是程凝大小聽到的最不可思議的一句話,活着意味着什麽,她不懂,隻是知道現在有些暖。
二十日後
收來的徒兒們都面色好了很多,穿着清一色的黑色夜行衣,程輝帶着二十七名弟子,來到了宗門修煉場的中間。
所有新收的弟子都站在中間,一車車良奇州的烈火鵝被拉了進來,這是生活在濕地上的一種好鬥暴躁的鵝,身體強壯,将近四尺。
激烈的鵝叫聲連成一片,随後門主告訴了所有徒弟,這些鵝會被放出來,而他們需要做的隻有一件事,用手邊的匕首殺死它們。
總共四百零九名弟子,對應四百零九隻烈火鵝。
看着一張張驚懼的臉龐,二十日來,除了每天修養外,師傅們都教過這些女孩們最基本的使用匕首的方法,已經練了十多日。
“開始!”
随着門主的一聲令下,一車車烈火鵝被放出,它們開始瘋狂啄人,但師傅們都站到了場外。
一些女孩們拿出了匕首來,驚恐的喊叫聲響起,很多人跑了,面對個頭要比他們大多數人高的烈火鵝,大部分女孩都是害怕的,她們跑到場邊的鐵栅欄邊,躲避着烈火鵝的追擊。
但還是有人做到了,奮力的把匕首刺入了烈火鵝的胸口,随後撲倒烈火鵝,拔出匕首後,向它的脖頸上割去。
越來越多的女孩效仿起來,有人被啄傷,有人在哭喊,鮮血染紅了地面,這種烈火鵝的啄咬并不緻命,但卻能把人的肉擰下來。
越來越多的烈火鵝倒下,殺死了烈火鵝的女孩便能出去,場面變得越來越血腥,程輝靜靜的望着自己的徒兒,已經有十六人做到了,唯獨那個徒兒中資質最好的程凝,還蜷縮在栅欄邊上,匕首就放在身邊。
這樣的厮殺很快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烈火鵝雖然暴躁力氣大,但靈活度不夠,而且弱點很明顯,鋒利的刀刃對于它們來說是緻命的。
一整天裏,臨近黃昏時,場中隻有一隻在悲鳴的烈火鵝,以及一個依然無動于衷的弟子。
“老程,怎麽回事啊,你有好好教她嗎?”
師妹的疑問讓程輝有些面子挂不住了,其他的幾個師兄弟們也說道起來。
一些年長的弟子們開始清理這些鵝的屍體,都是拿到後廚去,今晚做成美味。
月亮高懸
程輝剛吃過飯,來到栅欄場外,程凝還坐着,那烈火鵝已經找了個地方歇息,夜間更是這種鵝視力不好的時候,但程凝卻呆坐着。
程輝不會插手,這是紫蝶宗弟子們必過的一關,沒有人可以逃走或放棄,唯有死亡。
第二日的清晨,程輝望着凍得瑟瑟發抖的程凝,她蜷縮在避風的土堆邊,匕首就丢在遠處。
門主親自過來了。
“師弟,你這弟子”
“師兄,不管幾天,都隻能如此。”
程輝并未求情,他隻是望着這個面帶倔強的徒兒,她剛剛八歲,連一些六七歲的都做到了,唯獨她不肯做。
夜晚
程輝看得出來,程凝臉色很差,程輝扔過去了一個裝水的葫蘆,程凝拿着葫蘆喝了一大口。
第三日
饑餓對于程凝來說,是常态,五六天甚至六七天,沒什麽差别。
程輝依然站在場邊,他知道再怎麽下去,程凝連拿刀的力氣也沒有,這樣别說殺死烈火鵝,這泥地裏還是有一些蟲子花草,烈火鵝每天覓***神還充足着。
一人一鵝會經常對視,隻是誰也沒有攻擊誰。
第四日
看着嘴皮開裂,布滿血絲的程凝,程輝依然隻是站在一旁。
不少人好像看笑話一樣,每天都過來,連弟子們都說程凝是膽小鬼。
第五日
程凝時常昏睡,清醒的時候很少,這天還下起了小雨。
程輝再也忍不了了,門主也過來,讓程輝先把程凝帶回來,畢竟她是有極爲罕見的三彩靈根者。
“師兄,如果放任的話,以後我在其他師兄弟們面前,在弟子們面前,顔面何在?”
程輝雖這麽說,還是打着一把傘,來到程凝面前,她蜷縮着劇烈顫抖,面色慘白。
“不餓嗎!”
程凝微弱的點頭。
程輝笑了,他蹲在程凝面前,一揮手,遠處的匕首飛了過來,插在程凝眼前。
“拿着匕首,爲師會幫你鎖住那鵝,你隻需要抹了它的脖子即可。”
程凝搖頭。
程輝怒從心生,但随即便歎了口氣。
“告訴師傅,爲何不想殺它?”
程凝上下颚打顫,哆嗦着說道。
“爲什麽.它沒錯.爲什麽要殺”
程輝閉上了眼,他沒想到弟子倔強到這種程度,程凝身上很熱,程輝摸了摸她額頭,已經發燒了。
場邊的不少人都覺得不可思議,那些前些日子嘲弄程凝是膽小鬼的同門們,不再說話了,那些師傅們也覺得有些異樣,如此強韌的忍耐力,加上如此卓絕的天資,的确可以成爲一塊好材料。
“凝兒,拿起匕首。”
程凝閉上眼,程輝一把抱起程凝,拿起匕首,抱着她一步步走過去,烈火鵝有了反應,它激烈的攻擊,卻被程輝輕松的鎖住。
程輝把匕首安在了程凝的手裏,拉着她的手,程凝奮力的抗拒着,隻是一丁點力氣都使不出。
一抹嫣紅在程凝的眼前劃過。
“無論對錯,殺與不殺,皆在命令!”
程凝意識有些模糊,她望着倒地的烈火鵝,眼眶中流出了淚水,望着自己。
已經夠了!
暈厥前,程凝似是聽到了這烈火鵝對自己這麽說,聲音中充滿了感激。
“萬物皆有靈!”
陸擇羽望着程凝,淚水從右眼中滑落,拉成一條直線,殷韻不知這個丫頭經曆了什麽,但看她悲傷至極的表情,以及剛剛說的話,隻能無奈歎息。
“師弟,你去睡吧。”
看到陸擇羽早就困了,殷韻已經把瑤香帶了過來,她還在茫然的走動,現在她看着就行,陸擇羽打着哈欠,直接就地躺下,不到一會就睡着了。
風起來了,殷韻望着程凝,表情上透着決絕與不甘,她見過不少這樣的人,特别是那些在紛争中的人,在殺與不殺中,一次次的做出抉擇,有人很輕松就過了這個關口,因爲早已麻木,而有人卻無法麻木,隻能用命來定義自我的行爲。
程凝很顯然是屬于後者,殷韻笑了起來。
“現在已經無人逼你了,爲何還在糾結,找回自我是很難的,早點認清自我,你們兩個也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