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風悠揚剛打坐結束,他背着雙手悠閑的漫步在林中灑滿月光的小路上,風悠揚心情大好,短短數日,他的窺天境又進一步了。
閉上眼,風悠揚的腦中是整個盤岐宗的全貌,清月高懸,風過竹林,落花流水。
叮
風悠揚眉頭微皺,這靜怡的情景到了後山便蕩然無存,妖們在喝酒談笑,好不熱鬧,而瑤香也在其中,俨然一副邪教頭頭的樣子,站在桌上振臂高呼,似是在給那些妖們講着何種妖法,台下的小妖們聽得心潮澎湃。
一睜眼,風悠揚歎息道。
“劫數啊劫數!”
對于妖,風悠揚談不上讨厭,也談不上喜歡,妖生性涼薄,雖自己的授業恩師是一隻大妖,隻是在風悠揚看來,不能以點蓋面,師傅那種大妖是萬中無一的。
明明是妖,卻以人的身姿過了一生,風悠揚懷念的笑着,過去師傅還在世時,一路随着師傅仗劍江湖的日子,年輕歲月一去不複返。
風悠揚曾随着師傅一起踏遍六州,和師傅一路行俠仗義,隻是他對此并不認同,這也是風悠揚一生中最大的困惑,隻可惜師傅已無法爲他解惑。
俠與義一直以來都是盤岐宗的宗旨,風悠揚繼承衣缽,收徒後也并未摒棄俠義,而是認真的把師傅身上所看到的這種俠義傳到了弟子們身上,唯有蕭淵一人完整的體現了。
其他的徒兒多少都有些毛病,風悠揚的師傅是妖的事,是在師傅登仙失敗的最後一刻,風悠揚才知曉,這對風悠揚的打擊其實還是蠻大的,近些年來,他越來越懷念師傅了。
一陣輕微的窸窣聲,風悠揚停下腳步。
“閣下,不妨出來一見如何?”
一條黑影蹿出竹林,風悠揚乍一眼便知眼前此人是妖,一身材颀長的白面書生,看起來弱不禁風,披頭散發的,妖氣流動孱弱,但妖氣卻很強,似是剛親曆過生死。
“陸擇羽呢!”
風悠揚狐疑了片刻,馬上想到蕭淵說的事,立刻明白來人身份。
“閣下可是邪崎?”
邪崎點頭緩步上來。
“千年前我認識你師傅。”
風悠揚有些驚歎,确實師傅身上到處都是疑點,隻是風悠揚并未去細思,因時間不允許,師傅究竟多少歲,何時修成人形,又因何會收人爲徒。
邪崎這些年雖被封着,但他卻能聽得到方圓數十裏的人言,所以對世上的事還是知道不少,當年盤岐宗會被圍攻,一方面是那些魔門之人想要鏟除盤岐宗,一方面是盤岐宗的張志清是妖,并且登仙失敗了。
人想要群起而攻之,總得需要一個理由借口,才能讓天下人信服,張志清登仙失敗時身爲妖的身份暴露了,在魔門三郡的數百魔門圍攻盤岐宗時,中原正派不但不聞不問,甚至還有趁火打劫者。
邪崎望着風悠揚,感覺得出來,他的功法道術早已超凡入聖。
“風悠揚,聽聞你當年逃了。”
“是!”
風悠揚毫不避諱,他大小就懂一個道理,以卵擊石,不跑就等死,當年盤岐宗有上千人,但與數百魔門的幾十萬人相比,少得可憐,力戰了數數月後,盤岐宗元氣大傷,弟子死了七八成。
風悠揚當時勸幾位師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但師兄弟們卻打算宗在我在,宗完我亡。
風悠揚知道,他們想替師傅張志清正名,他教出的弟子絕不是貪生怕死之徒,也不是傳聞中害人的妖創立邪宗。
現如今道衙府對盤岐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态勢,與這場曠日持久,聲勢浩大的這戰鬥有關系,畢竟如若不是盤岐宗,魔門三郡早已殺回中原,他們也根本沒機會布防,雖失去了這天錫郡,但魔門之人卻無力再踏足中原。
回想起當日,風悠揚不禁感慨起來,他當時戰到了最後,如若不是大師兄護着他,他已身死,最後大師兄交代了一切,風悠揚果斷逃了。
而大師兄爲了不讓盤岐宗的基業被毀,準備了一些真真假假的道術功法,早在戰事開始前就布置好,藏于一些地方,爲的便是讓這些想要劫掠的魔門之人找得到,不至于對真的藏書樓動手。
那些盤岐宗裏的兵器珍寶材料,沒了就沒了,但那些盤岐宗師兄弟們的功法道術,可是耗費了所有人的心血才搜集創造出來的。
最後盤岐宗被劫掠一空,大師兄也苟活了下來,成了廢人。
“大師兄!”
風悠揚望着不遠處坡腳瞎眼走來的陳大,恭敬的喊了一聲,鞠了一躬。
陳大沒有回話,他隻是望了邪崎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悠揚,我已不是宗門之人,不要再這麽叫我,我現在隻是個宗門管事,負責做飯買菜的。”
風悠揚知道,大師兄很氣,因爲師父離去後,他并未守住宗門,讓師兄弟們慘死,門下弟子無一幸免。
在風悠揚逃離的二十年裏,陳大一直守着山門,每天都在打理空空的宗門,把被大火焚燒過,倒塌斑駁的宗門又修了起來。
風悠揚還記得帶着弟子們回來時,看到的景象,令人震驚,特别是蕭淵,當即便震怒的提劍去了魔門三郡。
自此十年,蕭淵憑着一把殘陽,殺得魔門之人雞犬不甯,才有了之後的天錫郡的太平盛世。
風悠揚自覺運氣很不錯,逃到中原的他失意了一段日子,每天以青燈苦酒爲伴,好長一段日子,他都渾噩的活在江湖對盤岐宗的嘲笑中。
風悠揚自身的修爲也停滞了,他做夢都能夢見師傅,以及那些在宗門歲月裏的事,直到某天他遇到了一個在街上與人毆鬥的小孩蕭淵。
或是腦中出現了師傅的背影,幫了這小孩一次,結果這小孩就纏着自己,要跟自己學本事。
風悠揚煩不勝煩,隻得教了這小孩幾招,他天資聰穎,很快就學會了,風悠揚覺得奇怪,拿出試靈石一試才知,這小孩竟有罕見的五彩靈根。
教與不教,一念之間,風悠揚收了蕭淵爲徒,此後在行走江湖的過程中,蕭淵又救了一家破人亡的大戶,從一夥人販子手裏救了年幼的殷韻,那是蕭淵第一次殺人,才十一歲。
想到這些往事,風悠揚仰頭望天,他隻覺自己太過幸運,早些年家裏窮困時,遇到了師傅,宗門被滅逃離後又遇到了六個天資卓絕的徒兒。
現在在自己功法道術難以精進時,又收獲了陸擇羽這個徒弟。
“我也不知徒兒究竟何時回來,估計是在路上貪玩了吧。”
風悠揚話音剛落,一股香氣彌散在空氣中。
“師傅,燒雞。”
風悠揚苦澀的面龐上露出了笑容。
“哎呀,徒兒你可算回來了。”
陸擇羽笑呵呵的舉着燒雞,風悠揚晚上很少會吃東西,食有時,他的一生都十分自律。
“師傅,你可千萬别讓大師兄不教我做那些小玩意的做法。”
風悠揚尴尬一笑,隻得接過燒雞,畢竟是這個弟子頭一次給自己帶東西,哪有不接之理。
“今晚就破例一次好了,徒兒咱們好好小酌一杯。”
陸擇羽擦擦嘴。
“喝酒啊,我最在行。”
風悠揚隻覺眉頭一緊,此時邪崎走來。
“陸擇羽,能聊幾句嗎!”
陸擇羽回過頭,拖着下巴思索了好一陣。
“你誰啊?再說了,我沒空。”
邪崎臉色微變,風悠揚咳嗽一聲。
“擇羽,你之前不是與他交過手。”
陸擇羽仔細看了半天,才回想起來,随後繞到邪崎身後。
“沒尾巴啊。”
“是嗎,手下敗将,不記得也罷!”
邪崎轉身蹿入了林子裏,陸擇羽撓撓頭,感覺很奇怪。
“對了徒兒,我讓管事弄點菜,咱們好好喝一杯,你先去看看那幾位姑娘可好。”
陸擇羽不明所以的問道。
“爲什麽?”
“讓你去看看你就去看看,聽爲師的準沒錯。”
陸擇羽也沒多想,他四下看看,随後往前一步,人已不見蹤影。
邪崎此時跑到了林中,隻手按着一棵樹,怒意寫在臉上,因爲對方根本不把他當回事,他隻想要找陸擇羽确認清楚,他究竟爲何不殺自己。
“對于你來說,擊敗我隻是微不足道之事嗎!”
水霧蒸騰
位于盤岐宗東面的一座小盆地中,有一口溫泉,溫水常年不斷,是個泡澡的好去處,而且這溫泉還有療傷的奇效。
溫泉旁是一排竹樓,竹樓直接連到溫泉邊上,一竹竿上,挂着一些衣物,喜兒靜靜的靠在溫泉中,不時把水往身上澆。
水面晃動,霧氣蒸騰,喜兒時不時嗅嗅,身上還是一股腥味,這味很重,這幾天喜兒總是感覺身體在塗抹了那種藥物後,異常的癢。
而這種癢癢感讓喜兒頗爲敏感,她接受了殷韻送的東西,用過兩次覺得挺不錯,望着水面喜兒想着陸擇羽,隻是他到現在還未回來。
腿傷也快好了,喜兒打算給陳伯打下手,她感覺陳伯人很好,特别親切,喜兒心想。
以後每天買買菜,做做飯就好了,我的廚藝應該能過關!
喜兒本身是丫鬟出身,從六歲開始就做菜,畢竟梁詩允是個難伺候的主,口味鹹淡,辛辣,酸苦要是拿捏得不好,就少不了挨打。
吃了幾日陳伯做的菜,喜兒覺得自己的廚藝肯定能過關,今天不需要拐杖已可以走了,隻是還有些疼。
喜兒拿着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臉頰,猛地水面上出現了一晃動的人臉,喜兒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看到是陸擇羽。
難道我産生幻覺了!
一條馬尾辮落在喜兒肩頭,喜兒驚愕的回過頭,随即驚喜,四目相對。
“你在幹嘛呢!”
“擇羽!”
喜兒驚呼起來,臉頰绯紅的低着頭,陸擇羽坐在一旁,摸了摸水,望了一眼喜兒。
“傷好了啊。”
喜兒微微點頭,笑意滿滿,她左右望望。
“擇羽,要不要下來泡泡。”
但陸擇羽卻走向了一旁挂着喜兒衣物的地方,一把抱過衣物來,嗅了嗅。
喜兒既嬌羞,又意外。
“都臭了!”
尴尬不已的喜兒急忙起身,雖還是害臊,卻連忙道。
“待會我會洗幹淨,擇羽.”
“我幫你洗。”
陸擇羽興沖沖的拿過一旁的一塊搓衣闆,喜兒大驚失色。
“擇羽,你不能洗。”
“爲什麽?”
陸擇羽不以爲然,跑到一旁的一口井邊,開始打水。
“擇羽,你堂堂一男兒,怎麽能做這些婦人之事!”
喜兒一瘸一拐的過去,陸擇羽已經開始搓了起來,連那些貼身衣物一起,看得喜兒急了起來。
“巧姐也說過,哼!憑什麽不能洗。”
陸擇羽嘟着嘴,以前吳巧巧洗衣服,陸擇羽非要去試試,結果她生拉硬拽,甚至生氣了都不準陸擇羽洗。
“不好!”
陸擇羽望着搓衣闆上的衣物,已經碎成了渣,他剛剛一愣神的功夫,沒控制好力道,搓得快了。
喜兒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心中又氣又惱,淚水不住的溢出。
“這個,這個我陪你一套。”
陸擇羽急忙說道,喜兒搖着頭,她隻是覺得詫異,因爲過去從小到大,都從未見過那些男子洗衣服,陸擇羽這麽做,觸到了喜兒身爲女人的底線。
“是這樣的,我之前看大師兄的妻子,就是甘三娘,她怎麽照顧我大師兄的。”
喜兒愣住了,抹着眼淚。
“我不是答應過要照顧你一輩子嘛!我給你洗衣做飯很正常啊,照顧人不就是這麽幹。”
陸擇羽在甘家三天裏是看在眼裏的,甘三娘怎麽細緻入微的照顧大師兄,他感覺自己長進了,還學的了一些東西。
“明天我給你縫一件,刺繡裁衣這種事,我一看就會。”
喜兒不知是該感動,還是該繼續哭,但随即破涕而笑,陸擇羽順勢抱起她。
“你腿還沒完全好,我抱你回去,對了你住哪!”
喜兒靠在陸擇羽懷中,指向了遠處,陸擇羽看着身後被自己搓成渣的衣物,心想。
原來洗衣服那麽難啊,那麽薄的衣物,輕輕一搓就壞了,看來我功夫不到家,得繼續好好研究,才能學會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