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看輕輕點頭,溫柔地道:“不錯,米公公你曾經幫助過我很多。不但幫助我在朝廷中站穩腳跟,更利用你的人脈,幫我組織起‘有橋集團’,讓我能夠成朝廷之上一股舉足輕重的勢力。所以,我是很感謝你的。但是呢,這所有一切事情,你也已經做完了,對不對?所以現在,你不能再給我帶來更多利益了。也就是說,你沒有用了。
若僅僅隻是如此,其實我還不會殺你。但很要命地,現在你那可笑的忠君愛國之心,開始妨礙我了。所以米公公,非常抱歉,我早已經和左武王商量好。在新的朝廷裏面,我将将會得到比現在更多,站得比現在更高,權勢比現在更重。米公公,你向來很關心我的,向來都非常照顧我的。所以,這次你也肯定會像以往那樣不遺餘力地支持我,對不對?哈哈,所以米公公,請借人頭一用。”
無比自私,無比冷酷。怎能相信,世間竟有如此恩将仇報之人?米公公氣憤填臆,陡然豁盡殘力,一下子甩開了方應看的手臂,“噔噔噔~~”往後連退三步,把自己的胸膛從血河古劍之中拔出,開口咆哮道:“方應……”剛剛哮出兩個字,身體一歪,連同“朝天一棍”嗆啷落地,再也沒了氣息。
方應看哈哈一笑,潇灑自如地随手虛劈兩下,将血河古劍劍上所沾染的血迹甩去。随之轉身過來,向左武王拱了拱手,道:“禀報主公。我這個内奸僥幸不辱使命,成功把逆賊給殺掉了。”
“多指橫刀七發,笑看濤生雲滅”。這一句話,說的就是近年來江湖中極負盛名的六大新起之秀。其中的“笑看”,所指者就是“談笑袖手劍笑血,翻手雲覆手雨,神槍血劍小侯爺”方應看。他在這六大新起高手當中,排名雖隻第四,實質修卻屬六人之冠。再加上有方歌吟方巨俠這位大靠山,又得皇帝信任重用,正值得意昂揚,意氣風發,當真好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然而……
這樣一位前途無量的少年王侯,竟然暗地裏和左武王勾結,并且在眼下如此關鍵時刻,來個倒戈相向,下手殺了米公公米穹蒼?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卻教人怎能相信這真是現實了?刹那間,現場衆多人馬,無論敵我,皆瞠目結舌,大感茫然不知所措。
唯一沒有感到意外的,就隻有左武王。他高聲大笑道:“好,神通侯你做得好!擊殺逆賊米穹蒼,是大功一件。王向來賞罰分明。既然神通侯建立如此奇功,王豈會吝惜獎賞?這便加封你襄陽王,實封食邑萬戶,子孫罔替。”
封爵之言一出,方應看雖極力壓抑,但旁觀衆人皆明顯看得出,他眉宇間赫然洋溢了掩飾不住的喜色。更沒有絲毫遲疑,他當衆向左武王單膝下跪行禮,畢恭畢敬地大聲道:“謝聖上封賞。微臣自當鞠躬盡瘁,聖上效犬馬微勞,赴湯蹈火,死而後已。”
謝賞既畢,方應看昂然起身,旋踵回首,面向廣場上仍占大多數的禦林禁軍,高聲道:“左武王雄才偉略,才是真命天子。趙構昏庸糊塗,私心自用,不配君。禦林軍聽命,立刻放下武器,早早棄暗投明,新君效命。各有封賞,人人得享富貴。若敢冥頑不靈拒不從命,一律難逃劫數!”
有宋一朝,異性封王之先例雖然也曾經有過不少,但大多都是死後追封。世襲異姓王者,隻有北周柴榮的後代。那是因宋朝江山乃從柴家手中篡奪得來,所以表面上不得不對柴家後人稍顯優待。除此以來,能夠在生時即獲封王者,便隻有一個童貫。因宋太宗趙光義曾經有過遺言:誰能替大宋收複燕雲十六州,便封誰王,絕不食言雲雲。
童貫那場仗,事實上打得稀爛無比,最後還是花錢把燕雲十六州從金國女真人手裏買回來的。但不管如何,他總算完成了收複燕雲的大業。所以得以封王。可惜他這個王還沒當兩天,就是靖康之變。大宋别說保不住燕雲十六州,保不住黃河以北之地,就連汴梁也都保不住。童貫這個王,當然也變成一場空了。
現如今,左武王還未登基,趙構才是正宗的皇帝。所以左武王當衆封方應看王,其實隻屬一張畫在紙上的大餅。但這塊大餅,卻是趙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給出去的。單單了這個希望,便已經足夠讓無數人起而之一搏了。再且,有了方應看這麽突如其來的倒戈一擊,左武王要成就大業,看來絕對并非空談。方應看這個新鮮出爐的襄陽王,似乎倒真有機會名實俱全,不是昙花一現呢。
在場衆人,雖盡是大宋子民,但除去左武王之外,他們可都不姓趙。若然是金國女真鞑子入侵,則他們抛頭顱灑熱血,那是絕對不會皺一皺眉頭。但現如今左武王和趙構這兩個姓趙的自家内讧火拼,其實與他人無關。左武王當了皇帝究竟會如何,大家誰都不知道。可趙構這軟蛋皇帝畏金如虎的表現,那是天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所以……難道真的有必要了這個昏君,就把自己的命葬送掉嗎?
這種種念頭,換了片刻之前,禦林禁軍衆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想的。但現如今,這邊的三大巨頭當中,米公公被殺,方應看倒戈,隻剩餘一個元十三限。但試問,獨木又怎能支撐得起大廈?雖然還有迷天盟的關七,但他畢竟屬于江湖草莽,禦林禁軍對于這些江湖草莽的态度,向來都是“可用而不可信”。如此一來,就不得禦林禁軍的衆多士兵軍官們,不多生出幾個心眼了。刹那間,近千禁軍士卒人人面面相觑,緊握武器的雙手,卻不自主地垂了下來。
形勢陡然變化,顯得一片大好。然而絕滅王心目中,卻隻感到滿滿的不是滋味。适才一戰,絕滅王雖然占了上風,小勝一招。但若要當真把米公公擊殺,則絕不容易。哪怕能辦得到,絕滅王也必須付出相當代價。甚至很可能将會留下永不能痊愈的傷勢。
如此強大的敵人,即使是敵人也罷,但在絕滅王心目中,毫無疑問,米公公絕對是值得尊敬的。但,這樣一名強大而值得尊敬的敵人,竟然輕而易舉,就死在方應看這種内奸的暗算之下,怎能令絕滅王不感憤怒莫名?這還罷了。最重要者,卻是左武王與方應看私底下相互勾結,這種事情,絕滅王事先卻完全不知情。這是什麽?難道說……
絕滅王不敢再想下去,亦不願想下去。他猛地轉身回頭,目光淩厲如冷電,咬牙道:“王爺,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方應看他……”
“相玉,不必多心。”左武王舉目直視着絕滅王,眉宇間不見絲毫異色。他以傳音入密功送聲道:“方應看此子,年紀輕,武功高,野心大,乃是可用之才。王要成大業,自當百川彙海,唯才是舉,故此方才把他納于麾下。于此子在咱們這次‘改天行動’當中,具有舉足輕重之位置,事機若然不密,極易導緻全盤皆輸,所以王才沒有前告知相玉你。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相玉想必也能夠理解才對。”
絕滅王微微搖頭,道:“自古籌謀大事,以守密最重要。子曰:亂之所生也,則言語以階。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王爺既未告知相玉,當是另有考慮,相玉不敢多言。但方應看這個人……”
絕滅王嘿聲冷哼,緩緩道:“哼,趙構這樣重用他,米公公那樣信任他,他竟然說背叛就背叛了,竟連絲毫猶豫也無。這種吃裏扒外,唯利是圖的小人,王爺如何能夠重用于他?今天他能夠了利益而出賣趙構投靠王爺,日後怎知他不會同樣了利益而出賣王爺另投他人?所以這種無德無行之人,是絕對不能用的。王爺,請三思啊。”
左武王自信地微微一笑,道:“相玉的擔憂,當然亦不無道理。但王用人,不問德行,隻問有無價值。有價值,王就會加以重用。至于說他日方應看有可能同樣背叛王……哈哈,相玉你盡管放心,王膽敢用他,就有把握能夠駕馭得了他。而王又豈會給他機會,讓他來背叛王呢?哈哈,哈哈哈~”
左武王與絕滅王交談,彼此皆使上了“傳音入密”之功,再無第三人能夠聽得到他們的說話内容。但最後這一陣大笑,左武王卻是真正放懷縱聲,全無絲毫掩飾。他意氣風發,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向廣場上的羽林禁軍放眼環顧,大喝道:“王乃天命所鍾,必将克成大業,中興大宋。所以順我者昌,逆我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