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蠻夷就是蠻夷,再怎麽學文明人也罷,骨子裏那股野蠻勁沒有兩三代時間,如何能驅除得盡?故此被左武王和那黑袍人諷刺了之後,他不是出言辯駁,而是立刻厲聲大喝,用女真話命令道:“第五戈東,去把那兩個老家夥的四條手臂統統砍下來!”
第五戈東領命起身,拔劍出鞘。不分說便縱身搶出,向左武王一劍斬落。劍光如虹,聲勢懾人。可見其劍術之精,已是一流名家水準。在陳勝看來,即使當日《笑傲江湖》世界裏的嵩山十三太保,也要比這第五戈東更遜色兩籌。不過……
左武王集百家絕學于一身,雖然名聲不顯,但其真實修,決不在諸葛先生或元十三限之下。第五戈東修哪怕再強三倍,也休想能夠勝得過左武王。所以陳勝絕不會左武王之安危而擔心。反而精神一振,全神貫注運起“日月雙瞳”的劫術,視快如慢,緊盯着左武王。須知道,左武王十三兇徒幕後主宰,陳勝和他遲早難免一戰。難得有眼前這個大好機會,正可以一窺左武王之虛實,如何能夠放過。
奔雷一劍,快得近乎肉眼難見。可是電光石火之際,隻聽得“洪~”一聲轟鳴,熾烈熱流無中生有,直烤得酒家内所有人均感唇幹舌燥,猶如置身地獄烘爐。這熱流并非來自左武王,赫然竟來自那黑袍人。
黑袍人整隻左手發出刺眼紅光,猶如燒熱的鐵水。卻連看也不看,輕描淡寫便反手一掌淩空拍出,不偏不倚,恰好迎上了第五戈東手中利劍。這名“九兵衛”的胭脂虎駭然驚呼,卻已經來不及了。
清脆破裂聲中,百煉精鋼所鑄造的長劍破碎成千百塊,反過來順着掌風倒插入第五戈東體内。他身如炮彈般向後倒退飛撞,“噼裏啪啦~”接連撞倒了七、八張桌子,好不容易方才停下。軟軟癱倒地闆之上,腦袋一歪,就此氣絕,再也不動了。再看第五戈東的胸膛,其心髒部位赫然出現了一個五指宛然的手掌印。掌印深陷肌肉之中,猶如炮烙。但……“日月雙瞳”看得明明白白,黑袍人的手掌,根就沒觸及過第五戈東身體。也就是說,這是一記劈空掌。
第五戈東絕對不是弱者。能夠一掌就把他打死,這份修,堪稱驚世駭俗。縱使比不上諸葛先生和元十三限,也不會相差太多了。這黑袍人卻又是誰?何竟能有如此高深事?
“《赤焰烈火功》,果然厲害。相玉,你的掌力又有進境了。”左武王贊賞地端起酒杯,向黑袍人敬了一敬。黑袍人則斂氣收勁,淡笑着舉杯回敬。旁邊完顔亮則又驚又怒,咆哮道:“竟敢殺王的人?南蠻子,你們活得不耐煩了!哈殺、那霸、魯魯如刀,給王殺了他們!”
左武王乃趙構堂兄,雖然被投閑置散,但終究也是大宋宗室,豈能說殺就殺?然而那些陪伴在側的官員,都是秦桧黨羽,一個個畏金人如虎,跪舔都還來不及,哪裏膽敢出言勸阻?三名“九兵衛”見同夥被殺,更一個個當場就紅了雙眼。哈殺拔出一柄形狀如野獸獠牙,精光四射的短刀;魯魯如刀抽出一根比自己身高還要再長兩倍的軟鞭,甩出響亮鞭花;那霸氣運勁,雙拳當胸互撞,赫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聲。三人同時殺氣沖天,分三路向左武王及那黑袍人包圍上去。
黑袍人冷笑兩聲,忽然放下酒杯,舉掌往酒桌之上一拍。聲音極響,但奇怪的是桌子上所有杯筷碗碟,均絲紋不動。就似他這一掌當中,其實根毫無全無半分力量。然而桌子上的酒壺,卻屬于例外。掌力到處,壺蓋自動跳開,壺中酒水如噴泉般湧出,随之被黑袍人揮手一撥,千萬點水珠當即迎面潑向哈殺、那霸、以及魯魯如刀等三名九兵衛。
黑袍人能一掌擊殺第五戈東,武功修之高,已毋庸置疑。三名九兵衛自然對之絕不敢有半分輕敵。可是他若再催《赤焰烈火功》殺敵也還罷了,這區區酒水,卻如何能夠傷敵?
能!隻因說時遲那時快,徹骨寒流已然四散冒湧,赫然滴水成冰,将那千萬點酒水盡數轉化銳利冰箭。宛若滂沱暴雨,無情地暴起攢射。三名九兵衛同時之駭然,急忙舞動兵器意欲抵擋。未料手臂剛剛一動,就覺渾身血氣也遭凍結,竟連舉手擡足也覺無比困難。
不過一眨眼功夫,三人身上已然被這無數冰箭刺了個千瘡百孔。傷口中鮮血尚未淌出,竟又再凝結成冰。雖然因力分則弱,又是三人分擔傷害,所以哈殺、那霸、魯魯如刀三名九兵衛,均未層因此斃命當場,但也已經身受重傷,再也不能動武。隻聽得“撲通~撲通~撲通~”接連三聲響過,三人先後屈膝跪倒,兇相盡消,隻剩餘一片凄慘模樣。
論火勁冰勁,其實陳勝都自信能比這黑袍人更強。不過,這卻隻因《天地霸拳》當中,有“火雨蓋”與“蒼茫冷”兩招而已。嚴格說來,這兩招還是同一體系的。所以使用霸拳心法宗,綱舉目張,任意轉化冰火,并不難。但這黑袍人先發烈火,後催寒冰,兩招卻各自源于不同武學。其真氣在經脈中催動運轉的路徑與方式,亦截然有異。故此可知,黑袍人是兼修了兩種各走極端的武學。
冰火不能相容,即使是大唐世界中,煉虛大宗師級别的突厥武尊畢玄,在他修煉了《炎陽奇功》之後,也萬萬不能再修煉宇文家絕學《冰玄勁》的。但眼前這黑袍人,卻居然能人所不能,将冰火共彙于一身,如此修,不但可敬,更十分可畏。他究竟是誰?
“《冰魄寒光勁》,凝水冰,一舉殲敵,快哉快哉。隻是可惜了這壺好酒,全給那三隻蠻夷糟蹋了。”左武王先贊後歎,随之淡淡道:“西湖美景,豈容蠻夷沾污?兀那金狗,速速帶着你的人給王滾。今日不過小懲大誡,若再讓王聽見你大發厥詞,定斬不饒!”
女真鞑子生活環境野蠻原始,故此仍殘留野獸天性。那就是強者尊。左武王尚未出手,黑袍人輕描淡寫就把四名九兵衛都給廢了,如此修,在完顔亮看來,幾乎都可以和自己家裏那位皇叔祖相媲美了。試問他卻如何再敢放肆。
當下完顔亮怒哼一聲,更不管下屬那那群南宋官員,轉身就走。哈殺、那霸、魯魯如刀等三人受傷雖重,不過好歹還能走路。見自家主子走了,連忙跟上。那群南宋官員則面面相觑,七手八腳擡了第五戈東的屍體,忙不疊鼠竄而逃。片刻之間,盡數走得幹幹淨淨。
左武王也不管這群人。他回過頭來,目光卻是投向了陳勝,微微一笑,道:“這位朋友,适才那蠻夷胡說八道,朋友亦有憤然之色,可見也是我輩中人。難得相逢,不如就過來共飲一杯如何?”
左武王便是不邀請,陳勝也必定不會放棄這個難得機會,一探十三兇徒幕後主腦之虛實。如今對方既然主動相邀,那麽當然更加正中下懷了。他長身站起,笑道:“叨擾了。”端起酒壺走來,給左武王和那黑袍人各自滿斟一杯,道:“剛才那女真鞑子好生無禮。就了王爺所,在下敬王爺與這位兄台一杯。”
那黑袍人端起酒杯,饒有興緻地向陳勝掃了兩眼,道:“閣下既然已經知道這位是左武王殿下,居然還敢以這種語氣對王爺說話?閣下的膽子,看來真大得很吶。”
陳勝淡然一笑,道:“萬物一般,衆生平等;王侯走卒,一視同仁。王爺乃豁達之人,想必不會在意什麽身份高下之别的,對否?”
左武王舉杯一飲而盡,颌首道:“朋友此話,大有禅機。唉~在那女真鞑子眼中,若你我不懂武功,則縱使王侯之尊,又和乞丐有什麽分别?又何須以之作繭自困。來,朋友請坐。不知朋友高姓大名?”
陳勝坦然就坐。淡淡道:“在下陳勝,江湖上一介無名匹夫而已。有僭了。”
“哦,陳勝?難道閣下就是斬殺金兀術和官家所派欽差的‘撥雲開霧鋪血途’?”左武王和那黑袍人同時之一怔,從其眉宇間神色看來,内心顯然頗受震動。
毫無疑問的,昨天晚上十三兇徒針對嶽飛的行動,正是左武王所親自下令。而向來無往而不利的十三兇徒,被陳勝一口氣就幹掉了八人。這個壞消息,左武王肯定也早已經從剩餘那五名十三兇徒口中知曉了。剛剛發生了那種事,雙方驟然又在這西湖邊的小酒家之内相遇,刹那間,左武王與那黑袍人心下都同時想到了四個字: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