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雷恨已不能再忍。他的恨意已全被激發。他第一時間咆哮怒吼,心中更下定決心,要蘇夢枕徹底消失,連一塊肉,一片骨頭都不許留下。所以他一出手,就發出了江南霹靂堂“封刀挂劍”雷家的絕學——《震山雷》!左拳右掌,同時向前急推。旁觀的陳勝則不自主地發出“咦~”一聲低呼。雙眼發亮,猶如一名老饕看見了新奇美味的菜式。
憑着氣機交感,陳勝赫然發現雷恨這一招的威力,并非來自他拳頭或手掌,而是來自他雙手之間的醞釀。先抑後揚,厚積薄發,驟然如排山倒海,萬濤裂壑地湧卷而出。威力之強,足以與七八個手榴彈捆在一起同時爆炸的程度相媲美。雷恨的修不過堪堪剛入先天,和沈落雁相比,并不占什麽特别優勢。然而他這麽一招炸雷發出,哪怕有三、五個沈落雁同時聯手,也絕對抵擋不住。他這一套武技,聲勢固然浩大,威力也确實不俗。甚至乎,已經不在昔日大唐世界四大閥主之一的宇文傷以下。
天下間若說起“暗器”兩個字,人們首先會想起蜀中唐門,然後就是江南霹靂堂。唐門暗器以毒著稱,而霹靂堂暗器則以火藥著稱。主持霹靂堂的雷家高手,最初其實也是練刀練劍的。但到了後來,他們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苦練,也無法在刀劍上勝得過别家高手,所以毅然“封刀挂劍”,鑽研擁有強大爆炸力的新武學。其中最強悍的幾種武學,就是《五雷天心》、《五雷轟頂》,還有這《震山雷》。
封刀挂劍,在沒有《五雷天心》等絕技的時候,代表雷家的決心。而在有了《五雷天心》等絕技之後,就代表了雷家的驕傲。雷家,已經不需要刀和劍,更自信能夠勝過所有刀和劍。那麽……這其中,是否也包括了紅袖刀?
暴烈雷勁已迫在眉睫。
蘇夢枕不動。恍若老僧入定。然後突然之間,紅袖刀起。
赤虹橫空,淩厲殺鋒縱橫閃錯,這絢豔奪目的一刀所緻之處,一切生機盡毀。滅絕殺氣當中,卻又自有一股與世無争的平和禅意。兩相交錯,直教人之無所适從。《黃昏細雨紅袖刀》之:“看破﹒紅塵”。
刀起刀落,巨響炸裂。蘇夢枕身後的十步之外,嶽府院落的另一側圍牆,突然出現了兩個巨大破洞。磚石破碎如粉,觀之觸目驚心。雷恨的《震山雷》威力之巨,顯然已非是血肉之軀所能抵禦。然而他這威力強絕的一擊,卻被紅袖刀一刀劈開。最終隻把一面圍牆上的磚頭炸得四分五裂。
雷恨更恨。他大喝一聲,左拳右掌,起拳出雷,揮掌行雷,第二度攻出去。蘇夢枕不閃不避,仍然又是一刀劈出。但和之前不同的,是他左手的袖子忽然膨脹得活像帳篷一樣。當刀光接觸到雷勁的同時,他立刻把袖子橫甩出去。
“轟隆~”爆炸再起。這次被炸塌的不是牆壁,而是院子裏一棵足有成年人雙手合抱那麽粗的大樹。雷恨這招震山雷,已經被蘇夢枕以極巧妙的方式轉移了出去,自身卻分毫無損。既然能夠看破紅塵,那麽紅塵之中種種,就很少還有能夠傷害到蘇夢枕的了。哪怕當真還有,也絕不是震山雷。
第一雷被紅袖刀斬破,第二雷又被挪移轉卸。雷恨不得更恨。他恨得七竅生煙,雙眼發紅猶如惱怒的狂牛,不假思索便霹靂暴吼,發出第三雷。這一雷的聲勢,要比前兩雷更可怕。毫無疑問,雷恨已恨極,他已全力出手。
依舊沒有用。哪怕聲勢再大十倍,蘇夢枕依舊能夠看破。所以他破得更加輕松。紅袖刀動,第三着震山雷隻是炸爛了院落裏面的水井。不過與此同時,交手雙方的距離,也已經拉近至咫尺之遙。
“震山雷”的原理,其實和陳勝那招“天外飛星”有些相似。當然“天外飛星”更加極端,可以在一霎那把體内所有力量完全釋放出去,籍此造成無比霸道的破壞力。“震山雷”做不到這一點,它隻是盡可能高輸出力量而已。但即使如此,對于修煉者的消耗也已經不是一般地強烈。所以連發三雷之後,雷恨額上已滲出汗珠。
看來,蘇夢枕确實可怕。比他想象中更加可怕。不過,雷恨也不是那種稍遇挫折就放棄的人。恰恰相反,他平生最是知難而上。遇上越可怕的人物,越能激起他的鬥志。而既然雙方距離已經這麽近了,雷恨更是正中下懷。他立刻打出自己的成名絕技“五雷轟頂”。雙掌合什高舉高頂,沖着蘇夢枕當頭疾劈!
仇恨是一種非常強大的力量。足夠強烈的仇恨,甚至能夠令人超越極限,創造奇迹。所以雷恨連發三記“震山雷”,元氣已經有損之後的這一記“五雷轟頂”,不但沒有絲毫減損,而且殺傷力更強大七倍,不多不少,正好七倍。
“五雷轟頂”不比“震山雷”。“震山雷”隔空遙劈,對方或還可以借物傳雷,導引雷勁外洩。但“五雷轟頂”直劈門頂。一經命中,敵人立刻就要四分五裂、骨碎肉爛,再沒有任何活路。
這時候,蘇夢枕動了。大袖一拂,脫手放刀,改舉掌上劈,力抗“五雷轟頂”。兵兇戰危,何他竟主動放棄神兵之利,以肉掌和雷恨相抗衡?原因隻有一個,《黃昏細雨紅袖刀》之:“放下﹒屠刀”。
以氣馭刀,雙刃齊下,勢道虛實互易,似真似假。正是真作假時假亦真,得放手時且放手。隻要雷恨肯及時撤招後退,那麽這一刀就傷不了他。然而,已經被仇恨怒火燒壞雙眼的偏激之人,卻隻會偏激到底,哪裏還能看得出生機所在?所以說時遲那時快,當蘇夢枕的手掌撞上雷恨那一劈之同時,紅袖刀疾飛旋轉成銳烈刀輪,跌落地面再反彈而起,穿過雷恨雙腿,要将他下而上斬成兩半。
迅雷不及掩耳之間,一道人影遠而近迅速破空飛掠而緻。人未到,他已經舌綻春雷,霹靂大喝。喝的不是什麽刀下留人之類說話,而是——“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聲音忽快忽慢,帶着某種奇異的韻律,更蘊藏着某種強橫力量。大喝之際,天地似之寂滅。無堅不摧的紅袖刀,聞聲之後,也立刻停了一停,仿佛禁受不住那大喝,而要就此墜落。
可是就在此刻,另一把聲音響起,毫不猶豫地同樣喝出了“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每個字吐出,都恰好和那破空而來者的聲音相互重疊。兩兩抵消,奇異呼喝聲馬上就變得不再奇異,不再存在任何力量。紅袖刀則仿佛重新被注入了生命,呼嘯震動沖天飛起,化一條炫目紅線直入夜空。而蘇夢枕的掌刀,正式和雷恨的“五雷轟頂”撞上。
隻是輕輕一觸而已。然後,蘇夢枕便滑步退開,右手朝天一招。盤旋如輪的紅袖刀如磁攝鐵,自動重新歸入主人袖中。他擡起頭來,以陰冷的眼神,向那個突然出現喝了一句“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的人望了望,然後自懷裏拿出個小瓶,從中掏出幾顆藥丸,一仰脖吞服下去。
藥丸剛剛入喉,蘇夢枕便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得雙肩聳動,像個磨壞了的風箱在肺裏抽動。吸吐之間沉重濃烈,而又像随時都會斷氣。别說親身經曆,哪怕僅僅這樣看着他咳,都是種折磨。咳嗽聲中,變成泥塑木偶的雷恨,赫然分成整整齊齊的兩半,然後各自向左右倒下,就似是被蘇夢枕咳倒的一樣。
如此死法,實在很滑稽。所以雷恨至死仍在恨,恨得要死。恨死了蘇夢枕。像他這樣恨蘇夢枕的人,其實他不是唯一一個。但到目前止,蘇夢枕仍活着,而那些恨不得要他死的,卻都已經先死了。想死的還死不了,不想死的倒先死了。世事往往就是如此。
陳勝沒有去看蘇夢枕咳嗽,他看着剛剛來的那個人。那個人也沒有看蘇夢枕,他看着陳勝。目光相對,立刻就有火花在半空中跳躍飛濺。班上過後,他緩緩道:“你是白天在酒樓上那個人。你也來自吐蕃?”
陳勝笑了笑,道:“不是。我去過吐蕃,但我這一身事,和吐蕃沒什麽關系。”
那人冷笑道:“睜眼說瞎話,有何意義?若你和吐蕃沒關系,那麽剛才那一聲九字真言咒,又是誰教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