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是個奇迹。身患重病,經脈受創,居然還可以有煉神宗師的修。簡直不可思議到了極點。陳勝實在無法想像,蘇夢枕究竟是如何辦得到這一點的。同時,假如蘇夢枕沒有病,那麽他在武道之上的成就,究竟能去到什麽程度?
當然,這隻是一個疑問,并不代表任何事。因現實不容假設。或者,假如身上沒有病,蘇夢枕會變得更加可怕。但也或者,沒有病的蘇夢枕将不過隻是芸芸衆生的其中之一,平凡而庸碌。這些全是說不定的事。陳勝唯一知道的,就是無論如何,蘇夢枕都屬于一位自己不能忽視的對象。當下他微微一颌首,上前半步,抱拳道:“正是陳某。蘇樓主,你好。”
自己的身份被辨認出來,這并沒有出乎蘇夢枕意料之外。因這其實屬于再自然不過之事了。那永遠伴随着蘇夢枕的咳嗽聲,就是他的金字招牌。隻要對當今武林人物稍有認識者,都不會不知道,這咳嗽聲究竟代表着誰的出現。
咳嗽是非常痛苦的事。但對于蘇夢枕而言,他已經習慣和這種痛苦相伴了。事實上,唯有在咳嗽的時候,他還能感覺得到自己依然還活着,而且還是個人。當然,這些事情,也無需向外人訴說。蘇夢枕伸手按着自己急速起伏的胸膛,過了好半晌,才努力把另一波迫不及待湧現上來的咳嗽壓抑下去。他喘了兩口氣,緩緩道:“陳勝,你剛才殺的這些人,都是我金風細雨樓弟子。”
陳勝皺皺眉,也不說話,靜靜地等待着蘇夢枕繼續。旁邊的巨阙則又驚又怒,叫道:“蘇夢枕,你勾結十三兇徒,想要加害嶽元帥?虧你還是蘇東坡的後人。你這樣對得起祖宗嗎?”
蘇夢枕淡淡道:“蘇某雖然不肖,但也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嶽元帥我大宋立下過無數汗馬功勞,一身牽涉兩國國運之盛衰。如此英雄,豈能折損于宵小之手?十三兇徒肆虐臨安,蘇某身這一方之主,更有責任要維護臨安安全。故此蘇某才命令樓中弟子潛伏在嶽府四周,等待十三兇徒的出現。也可以說,是個守株待兔之計吧。”
白清兒冷笑道:“說得倒好聽。可是你這些手下,在十三兇徒出現的時候,根連動都沒動過半下。要不是勝郎出手,嶽元帥一家人都早被十三兇徒害死了。這也罷了。你這些手下,居然還指責勝郎是十三兇徒之一,連多問半句都沒有就放箭,這算什麽?”
蘇夢枕沉默半晌,向身邊那高大漢子吩咐道:“茶花,去把餘無語弄醒。”
那高大漢子答應一聲,上前抱起剛才被巨阙打暈的那人,用力按壓他的人中。那人呻吟一聲,徐徐蘇醒過來。他用力睜開眼睛,在看見蘇夢枕的同時打了一個激靈,連忙翻身站起,畢恭畢敬地叫道:“公子。”說話之間,也悄悄偷眼去看那剛從白清兒天魔刃之下僥幸逃生的寬袍大袖漢子,意若探詢。那人則立刻“普通跪下,哭喪着臉道:”公子,花無錯有錯。”
金風細雨樓中,以蘇夢枕樓主。其下有東南西北中五大神煞。分别是上官中神、郭東神、莫北神、薛西神、刀南神。不過這幾個名字,隻屬化名而已。他們的真正名字和真實身份,唯有蘇夢枕知道。
其次則是“無邪無愧,無錯無語”。須知道金風細雨樓下設青、紅、黃、白四樓。“白樓”是保管情報中心,楊無邪掌管;“紅樓”是一切武力的結集重地,以師無愧執掌者;“黃樓”是風花雪月的銷金窩,以花無錯首;“青樓”是發号施令的總樞紐,餘無語負責進行調度。四樓之外,又有一塔,那才是蘇夢枕所在的金風細雨樓。而眼前這兩個人,原來就是花無錯和餘無語。
對于自己的部下,蘇夢枕從來用人不疑。他淡淡道:“起來。在我認你有錯之前,你就什麽錯都沒有。說吧。我把你們留下來,是了保護嶽元帥一家人的。什麽會和嶽元帥的部下發生沖突?還有,發現十三兇徒的訊号,什麽沒有第一時間發射?”
花無錯啜嚅道:“兄弟們……兄弟們接連等了這麽大半個月,也沒等到什麽動靜,所以……所以……多多少少,都有些松懈了。今天晚上事情又來得太突然,兄弟們……都沒來得及做出什麽反應。所以動作遲了一點。至于沖突……公子你看,這個陳勝,他身上也是穿着夜行衣,看起來和十三兇徒一樣。我們看見他和嶽元帥站在一起,情急之下,方才……方才……請公子降罪。”
蘇夢枕“嗯~”了一聲,不置可否,把視線轉到餘無語身上,問道:“無語,你怎麽說。”
餘無語當然也是同一套說辭。總之一推二五六,最後歸根究底,就是他們什麽都不知道,全部也屬于誤會。而陳勝則窮兇極惡,一下子殺光了這裏二百多名金風細雨樓的弟子。過錯全在陳勝。
蘇夢枕聽完兩人的說話,默默點點頭。他揮揮手,花無錯和餘無語立刻自動退下到他身後。蘇夢枕人則面向陳勝,道:“剛才的說話,你應該都聽見了。陳勝,不管你立過什麽功勳,都無權殘殺我金風細雨樓的弟子。今日的事情,你要給我一個交代。”
“交代個屁。這兩個家夥分明在說謊。你難道看不出來?”白清兒牙尖嘴利,諷刺道:“因松懈了,所以來不及做出反應?蘇夢枕,這種鬼話你也信啊?如果它居然是真的,那麽你們金風細雨樓,就是天下間最大的笑話了。”
蘇夢枕淡淡道:“金風細雨樓内所有人,都是蘇某的兄弟。蘇某從來不會懷疑自己的兄弟。所以他們說是怎麽樣,就一定是怎麽樣。陳勝,你怎麽說。”
“我怎麽說?我要說的就是:這事沒什麽好說的。”陳勝凝聲道:“江湖中的道理,從來不是用嘴巴說的。隻有拳頭夠硬,刀子夠快,那就是道理。所以蘇夢枕,亮出你的紅袖刀。勝得過我,就是你有道理。若然輸了,那麽有道理的當然就變成我了。”
“說的不錯。江湖上的事情,來就該是這樣解決的。”蘇夢枕寂寞地歎了口氣,緩緩道:“但你陳勝是江湖中人嗎?嶽元帥,你怎麽說?”
陳勝笑笑,凝聲道:“這事用不着嶽元帥說話。此時此刻,對着你蘇夢枕,陳某就是江湖中人。”
“很好。既然如此,那麽……”蘇夢枕幽幽地又歎了口氣,伸手輕晃。緊接着,他手中就多了一把刀。
這是一把很美的刀。美如佳人紅袖,教人一見傾心。刀鋒是透明的,刀身則屬绯紅,像在透明玻璃之中鑲裹着绯紅色的骨脊,以至刀光漾映一片水紅。刀身略短,刀彎處則如絕代佳人之纖腰,帶着叫人心跳的曲線。當它揮動之際,利刃破空聲非但沒有絲毫可怕之處,反而會帶出一下宛若天籁般的清吟,還掠起微微的香。
這就是紅袖刀。“血河紅袖,不應挽留”的紅袖。雖然已經見識過當世四大神兵之中的血河和挽留,但乍見紅袖,那種感覺卻和當初見到血河和挽留時候絕對不一樣。雖然四大神兵的品質與威能皆不分伯仲,但它們的使用者,卻有明顯的高下之别。非常明顯地,蘇夢枕絕對比方應看和王小石更加可怕,甚至比他們兩個人加在一起更加可怕。
陳勝的呼吸因興奮而變得急速。他邁步向前。這一刻,兩大高手的所有注意力,都已經凝聚在彼此身上。不但當事人如此,即使旁觀者同樣如此。包括茶花、花無錯、以及餘無語。但……他們有點不一樣。
奇變橫生!陳勝和蘇夢枕尚未開始動手,花無錯和餘無語已經率先發動了。嘴巴緊閉悶聲不吭,餘無語突然縱身如箭撲出,他手中亮出一柄青刃,閃電似地沒入茶花側腹。從方位角度以及力量看來,這一刀根蓄勢已久。所以一刀就捅穿了茶花的腎髒。
茶花脫口慘叫,五官也因内髒被割裂的痛楚而激烈扭曲。蘇夢枕心神微分,下意識要回頭去看。入目所見,登時令他怔了一怔。就在此刻,花無錯出手。不,更加正确地說,是他“出首”。
——
說起來,蘇夢枕的師父紅袖神尼是溫書中一個很神秘的存在了。按道理推測,能教出蘇夢枕這麽一個徒弟,紅袖神尼也應該是諸葛先生和元十三限那個層次的高手才對。但這樣一位高手,卻從來未曾正式出場,甚至連做過什麽都沒人知道。除了蘇夢枕和溫柔兩個徒弟之外,好像也沒有其他事迹了,真是腦補的最好對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