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那時候,武者自己可能不會察覺得到這些問題,但如此經年累月地持續下去,則這些基礎性的小缺失,便很容易會成武者繼續向上進步的障礙。所謂萬丈高樓平地起,有所謂千裏之堤毀于蟻穴。故此根基方面的問題,是無論如何注重,都絕對不過的。
儒家學文,有雲是“吾日三省吾身”。也就是說每天都要反省自己的過錯和不足之處。又雲:“溫故而知新,可以師矣。”文武之道,看似殊途,實質同歸。所以武者經常重新複習一遍過去曾經學過的東西,以喚起自己最初記憶,修正動作至最基礎标準,是十分有必要的。
古人雲:以銅鏡,可以正衣冠;以史鏡,可以知興替;以人鏡,可以明得失。而現在,陳勝就是以徒弟鏡。在教導失明少女阿市學習關于武道中種種基礎訣竅與技巧的同時,也反省自己這段時日來究竟是否有什麽地方有所缺失了,從而及時進行改正。可以說,通過這麽一場教學,得益的,絕不僅是阿市,同時也是陳勝自己。
這條規律,實際上也對蘇紫菱适用。通過和阿市的彼此互動,以往有很多陳勝教過,但她自己則始終不太明白的地方,居然也就此得以豁然開朗了。如此一來,對于三日後的論道滅神,劍影魔蹤小隊的勝算,可說又高了一分。
這一晚的武道傳授,足足持續到了午夜過後方才結束。陳勝囑咐蘇紫淩和阿市兩人,明天清晨要早起再來練習,然後便與她們一起進屋子,各自回房休息。當房間中燈光熄滅的一霎那,院落東邊那頭的小屋裏,忽然有兩條黑影同時縱身掠出。
盡管黑巾蒙面,全身都被夜行衣包裹得密不透風,隻露出兩隻眼睛。然而稀疏黯淡的星光下,她們那苗條婀娜,足以令天下男子皆之神魂颠倒的曼妙身段,卻反而更加凸顯了。毫無疑問,這是兩名女子。而這兩名女子更并非他人,就是剛才送來飯菜給“七武士”,三天之内将會服侍他們生活起居,無論向她們出任何要求,皆可得到滿足的兩位美女:陽炎和朱娟。
兩位美女剛才在人前表現得甚是和睦。但如今隻剩餘兩人獨處,則彼此目光之中,立刻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了露骨的厭惡之情。雙方皆一言不發,轉身背道而馳。頃刻之間,兩人分别翻越牆頭,飛檐走壁地迅速遠去。其身手之敏捷利落,絕對非是常人能辦。
朱娟所去的目的地,不在善光寺以内,而在寺外的町市之中。片刻之間,她飛身躍入了一所應該屬于町上商家富戶所居住的大宅院内。宅院裏最大的一所房間,此刻俨然仍是燈火通明。朱娟快步走近,在走廊邊停下,畢恭畢敬地欠了欠身,低聲道:“阿幻婆,我回來了。”
房間之内,伊賀锷隐衆頭領阿幻婆的聲音,隔着紙門傳出道:“哦,回來了啊。很好很好。朱娟,趕快進來吧。大家都在等着妳呢。”
朱娟答應一聲,脫去鞋子登上走廊,伸手拉開紙門。燈光之下,但見房間中環坐了合共九個人。除去阿幻婆、藥師寺天膳、築摩小四郎、小豆臘齋、蓑念鬼、夜叉丸、螢火等七位之外,還有另外一男一女。
那男人皮膚慘白,表情陰森,看起來就讓人覺得有些惡心。他也屬于伊賀忍者之一,名雨夜陣五郎。至于另外那女子,則顯得天真爛漫,眉宇間稚氣未脫,一派純真。她是阿幻婆的孫女伊賀胧。如此,伊賀锷隐的十人衆,就都在這裏聚齊了。
當朱娟回到了阿幻婆所在的宅院,參與這場伊賀十人衆聚會的時候。那邊廂,陽炎也同樣進入了另一所差不多大小的宅院。而在這裏等待着她的,正是以甲賀彈正首的甲賀十人衆。
甲賀彈正、甲賀弦之介、室賀豹馬、鹈殿丈助、風待将監、霞刑部、如月左衛門、陽炎等以上八人之外,剩餘的兩名甲賀上忍,同樣亦一男一女。分别是地蟲十兵衛與胡夷。
胡夷乃如月左衛門的妹妹。年紀看來絕不超過十六。她身上隻穿着無袖麻布上衣,以及方便活動的短裙。豐膩而富有肉感的大腿與臂膀,都毫無遮擋地暴露在外。而與其年齡不相匹配,緊緊包裹在衣襟之下。豐滿得堪稱過分的胸部,随着呼吸而不斷顫顫巍巍地晃動着,仿佛随時有可能裂衣而出。再加上她那厚實的雙唇,以及健康小麥色的肌膚,毫無疑問,胡夷是一名帶有野性魅力的女孩。
地蟲十兵衛斜斜倚坐在軟墊上,口中叼着煙鬥吞雲吐霧。他的軀體之上,赫然并無四肢手足,乃是位殘疾之人。所穿衣服十分特别,胸腹等位置密密麻麻,裝訂了無數閃閃發亮的鱗片,驟眼看來,幾乎就像一條擁有人類腦袋的大蛇。
“好,人都到齊了。”甲賀彈正示意讓陽炎坐下,咳嗽了兩聲,沉着問道:“陽炎,明智十兵衛他們三名叛徒,沒有發現妳和伊賀那邊的身份吧?”
“是。彈正爺請放心。那幾名叛徒以往并沒有和我打過交道,所以認不出來的。”陽炎緊挨着弦之介坐下,柔聲道:“不過……那幾名唐人似乎很厲害啊。尤其是那名叫作什麽蒲觀水的。我稍微想要接近一點,都立刻就引起他的警覺了。所以,雖然知道他似乎把某些東西交給了明智十兵衛那幾名叛徒,但那究竟是些什麽東西,便完全查不出來了。”
“那名叫做陳勝的唐人,居然能夠讓天神宗殿下也對他另眼相看,當然十分厲害的了。既然如此,那麽能夠和他走在一起的人,當然也得有幾分事才行。否則的話,豈非就是個笑話?”
甲賀彈正并不顯得意外,淡淡點評了兩句。随即又歎道:“之前殿下接受今川義元委托去暗殺織田信長那一戰,五刃和六妖魅都全體出動了。但到最後,除去鵺和河童這兩妖,其餘四妖五刃,外加一個柴田權兵衛,都全軍覆沒了。所以三天之後那場論道滅神,絕對會是一場硬仗,不容易打啊。”
幾乎無甚差異的點評說話,在另一邊伊賀十人衆聚會的地方,也同樣從阿幻婆口中說出了。她歎着氣搖了搖頭,随之回首望向自己的副手,道:“天膳,你怎麽看?”
藥師寺天膳颌首相應,凝聲道:“在談論論道滅神以前,我倒想先講講另外一件事。根據對之前那一戰的調查,我們發現了很奇怪的情況。那名唐人陳勝的同伴,原應該還有兩女三男才對。但自從他們從尾張清州城離開之後,那兩女三男就徹底消失了。我們派去調查的人,既沒發現他們的屍體,也沒人看見他們離開。仿佛他們直接在風中融化了一樣。實在不可思議得很。”
“這個算不上什麽吧?有很多忍術都能夠辦得到這一點啊。”雨夜陣五郎嘿聲幹笑兩聲,道:“比方說我吧。我的忍術施展出來,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某地然後又離開,豈非也一樣很容易麽?”
“但那群唐人不是忍者吧。”蓑念鬼粗聲粗氣地道:“天膳,你是擔心那幾個唐人,其實還能用某種方法和消失的同伴相互聯絡,然後把消息通知春日山城嗎?”
“這是必須要考慮到,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藥師寺天膳凝聲道:“萬一當真如此,那麽我們這次的行動計劃,就會變成很危險了。總之,必須加派人手,監視春日山城方面的動靜。”
“殿下不會考慮不到這一點的。事實上,殿下已經吩咐過我這樣做了。”阿幻婆咳嗽兩聲,道:“哪方面不必擔心。現在我們要關注的事,就隻有一件。三天之後這場論道滅神,究竟要怎麽應付。我們應該派誰上場,才能有更大的勝算?”
甲賀十人衆聚會的房間内,就仿佛與伊賀的阿幻婆心靈相通一樣,甲賀彈正同樣也向衆人出了這個疑問。霎時之間,房間内登時之一靜。
半晌之後,弦之介凝聲道:“這場論道滅神,壬無月大人和比古大人兩位,是一定會出場的。剩餘十個名額,天神宗殿下的意思,是讓我們甲賀、伊賀、鬼門等三将軍平分。暫時,我們便出三個人的出場名單,然後再選一人作候補吧。但在讨論出場名單之前,我們必須要明白對方究竟有些什麽事。才能針對性地作出恰當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