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勝的不諱直言,聽在畢玄耳裏,卻隻讓他之啞然失笑。他淡然道:“尊承認,你确實給尊帶來了某種程度的驚喜。但說要擊敗尊,憑你仍未夠資格。這并非尊自大,而是事實。”
“事實就是:陳某不但能将武尊的武器擊落脫手,而且還可以令武尊受傷。”陳勝凝聲道:“開戰之初,武尊該也沒能料得到會有這種情況出現?”
畢玄傲然道:“但這已經是你的極限了。尊可以肯定,像剛才那種槍招刀招,現在的你再使不出來。強弩之末,還能支撐得到幾時?而尊的真正事,卻還未動呢。”
陳勝哂然一笑,道:“論根基深厚,氣脈悠長,陳某确實比不上武尊。事實上,即使拼盡全力,陳某現在充其量也隻能再發三招。武尊想要取勝,可謂絲毫不難。隻要盡量避而不戰,則三招過後,陳某将無以繼,那就隻有俯首稱臣了。這是武尊取勝的最便捷方法,良機勿失,請慎之重之。”
非常明顯,這是激将法。假如畢玄能真正放下自負與輕視,就依照陳勝這幾句說話而行事,那麽确實可以非常輕易地取得勝利。然而問題就在于……威震天下,名聞當世的三大宗師之一,突厥無敵的jing神領袖,民族英雄,難道竟可以用這種方式,來對付一名後生晚輩嗎?
假如他當真如此,那麽毫無疑問,此戰武尊雖勝猶敗,其名聲必将從此掃地。而突厥上下各族人等,也不會再像以往一樣對畢玄視若神明。什麽?因畢玄乃突厥之武神。而既然是神,便需要有神的樣子。每一戰都必須勝得幹脆漂亮,決不能讓那光彩奪目的形象蒙上半絲yin影。
所謂名聲累人,莫過于此。畢玄看得破,偏偏絕不能放下。可是他成名逾一甲子,身經大小數百場血戰,從來戰無不勝。什麽風浪未曾闖過,什麽敵人未曾會過?何況剛才交手之中,畢玄自信已經把陳勝的底細徹底摸了個一清二楚。更不信對方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創造得出什麽奇迹。
擡首仰天,豪邁狂笑。畢玄目she神光,大喝道:“要三招破你,又有什麽難了?陳勝,還有什麽事,盡管都使出來。三招之後你若還未死,尊就将畢玄兩字倒過來寫!”
聲震天庭,勢蓋雷霆!武尊一怒,鬼神皆驚!炎陽真氣随念催動,但隻聽得“蓬~”的爆燃之音響起,熊熊烈焰透體暴湧,着地燎原。霎時間,方圓十步範圍之内焰光亂竄,黑煙翻騰。在沉沉烏雲之下,于滂沱雨幕之中,益發顯得詭異恐怖。慘烈氣氛,更随之席卷天地!
深深吸一口氣,陳勝雙手結成不動根印,然後依順序再演變大金剛輪印、外獅子印、内獅子印、外縛印、内縛印、智拳印、以及ri輪印。每結成一個手印,行走于三脈七輪之中的神足經真氣,就更加壯盛了一分。彈指刹那,行功已足。陳勝雙拳結合成九大手印當中最後的寶瓶印,高舉朝天。
漫天大雨登時受其真氣牽引,憑虛彙聚成形,凝成巨大寶瓶形相。九大手印與天地霸拳做出前所未有的緊密結合,以蒼天坍塌,銀河倒懸之空前強盛氣勢,猛地搶先發招轟向武尊。“寶瓶印怒海嘯”!
五行生克,是天地不易之至理。畢玄以炎陽奇功稱雄當世,但火若遇水,其威力仍必将大打折扣。陳勝這一招巧借天時,将身氣勢推上巅峰極限。武尊登時目she熾焰,放聲狂笑道:“來得好!”全身火發,烈炎高燒,催動“火傘高張”護身,主動縱身迎擊。其勢既若隕石流星,又似火龍沖霄,聲勢駭人yu絕。
驚雷一霎,水瓶火龍相互悍然對沖狂轟。立刻順理成地,再度激發出一聲震撼全場的瘋狂爆炸巨響。灼熱得足以殺人的蒸汽白霧肆意擴撒,隻在眨眼工夫便彌漫十方,把整片大廣場完全覆蓋籠罩。
下個瞬間,兩道身影分波劈浪,撕裂蒼茫迷霧,以快得肉眼難以捕捉的極限高速,在廣場中心處作出正面接觸。彼此鐵拳揮舞,就如兩頭暴怒的野獸,以最直截了當的方式發動瘋狂進攻,要把眼前敵人狠狠撕成粉碎!炎陽奇功全面展開,畢玄雙拳之上各自凝聚出一團高度濃縮,焰光燦she的熾熱火球。隻要稍微被它擦到,哪怕是jing鋼镔鐵也要立刻被熔化液體。再配合其大開大合的霸道拳招,更如八方風雨,火鴉群飛,氣勢威不可擋。
可是任憑漫天火鴉如何氣勢洶洶地密集圍剿,一旦遇上陳勝的怒海狂濤,其殺傷力立刻就要打上個大大的折扣。雖然并非真正置身于浩瀚汪洋之中,滂沱暴雨卻令天地之間盡成大水世界。“怒海嘯”借水生威,演化出巨浪翻滾,洶湧暗流。拳勢百變千幻,有若魚龍曼衍。直教畢玄這種大宗師也眼花缭亂,目不暇給。一時之間,陳勝赫然和已經全力以赴的畢玄戰了個旗鼓相當,不相上下。
論根基之深厚,未過三十的陳勝,始終比不上成名逾一甲子的畢玄。縱使陳勝能在拳招上克制武尊,更借助漫天大水牽引,盡力消減與渲洩炎陽火勁的毀滅xing威力,但終究有其極限,絕不可能持久。
說時遲那時快,意識到自己無法以動制動,憑變化勝過陳勝,畢玄于是立刻改變戰術,全面展開炎陽氣場,決意以靜制動,以拙破巧。他嘿聲冷哼,左右雙手撮指成刀,猶如大刀巨斧,橫斬直劈,招式簡單得甚至能稱呼過分。但左右偏殿上旁觀的高手如跋鋒寒、侯希白、白清兒等輩,均看出其中實含參透天地造化的玄功,既無迹可尋,更無隙可乘,無論陳勝的拳招如何變化,最後終究也隻餘硬撼一途。
“轟隆~”!閃電橫空,驚雷震耳。“怒海嘯”力不如人,招式攻勢全面崩潰。四周大水全被燒幹烤盡,陳勝空門盡顯,破綻大露,完全處于不設防狀态之中。把握這一瞬良機,畢玄斷聲暴喝,雙掌并合,上而下,全力以赴,斜斜一刀劈落。
紅光閃耀,嗤聲激響,突厥武尊,一擊建功。悶聲痛哼當中,陳勝上身衣衫全被燒成飛灰。随之顯現人前的,就是一條從左側鎖骨處徑直穿越整片胸膛,終于延伸至右側小腹的恐怖傷口。傷口内甚至連半滴鮮血都沒有,隻因在中招一刹那,畢玄足以煮鐵熔金的熾熱刀勁,早将傷口的皮膚和肌肉都狠狠燒焦。向外翻卷開來的傷口烏黑碳化,更散發出陣陣教人感覺無比惡心的焦臭氣味,直看得人觸目驚心。
遠處偏殿之上,觀戰的沈落雁和白清兒同時失聲驚呼,雙手十指的指甲深深刺入自己掌心之中,以至于鮮血迸流。但兩人都全然無所發覺,隻是全神貫注地竭力瞪大眼睛,去死盯着遠處的戰況,甚至連眨眼都不敢多眨半下。
武尊威猛無匹的一刀,縱使在陳勝身上留下了恐怖絕倫的傷口,卻終于還是取不了他的xing命。手刀劈過來的那一瞬間,陳勝胸膛和小腹處的肌肉急收疾彈,施展出“化勁”竭力卸減掌刀威力。再加上足下同時全力撐地倒退,以至于讓畢玄的掌刀終于還是差了半分,沒能将陳勝當場開膛破肚。
雖敗,但未亂。倒退的同時,陳勝雙手一分,以漫天花雨手法擲出不下五六十顆合金彈珠。要靠這些彈珠對畢玄造成傷害,便屬于根不可能的事。可是要阻截畢玄乘勝追擊,則還勉強辦得到。片刻功夫,雙方距離被拉開至足有十丈之遠。陳勝傷口劇痛,渾身酸麻,膝蓋發軟,身體前傾,幾乎就要控制不住,當場跪倒。關鍵時刻,他深深吸一口氣,咬牙發狠猛然向前踏出一大步,強行撐住,終于沒有真正跪下去,而是徐徐地重新站成筆直。
畢玄自負勝券在握,更不着急上前動手。他眼眸内放she出森冷笑意,悠然道:“還有兩招。但事實上,尊并不認你還能捱得過下一次。無論如何,能夠和尊周旋這麽久,陳勝你已經非常了不起。”
“論修之高深,陳某确實比不上武尊。但陳某同樣不敢妄自菲薄。要說了不起,陳某自認當得起這三個字。”陳勝竭力調勻氣息,緩緩道:“至于陳某究竟捱不捱得過武尊的下一次出手,口講畢竟無憑。請武尊盡管再放馬過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