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才剛剛俯身彎腰,那種追魂索命的清脆響聲,立刻又再出現。那黑衣人登時大吃一驚,不假思索就全力急躍倒退。匆忙間依稀瞥到身邊不遠外的青石地闆被什麽東西打中,似乎是某種暗器。
然而暗器到處,不但當場激起火花四濺,更在堅硬石闆之上挖出了個不小的凹坑。石闆尚且抵擋不住,人身血肉之軀,被打中了,豈非隻有死路一條?
如此厲害的暗器,當真聞所未聞。霎時間,黑衣人禁不住駭然劇震。什麽同門之情師兄弟之義,這瞬間徹底被抛到了九霄雲外。這頭驚弓之鳥更無絲毫遲疑,更不顧兩名師兄弟的死活,馬上轉身就逃……卻哪裏還逃得了?
頃刻間隻聽又是一聲巨響,宛如晴天霹靂!那黑衣人嘶聲慘叫,身若斷線風筝般被這股強猛巨力狠狠撞了出去,徑直飛出七、八步之遠,這才力盡倒下。背門上密密麻麻,也不知道已經被打出了多少個細孔,赫然就像馬蜂窩一樣。鮮血泉湧,生命力也随之飛速流逝。那黑衣人抽搐了幾下,就此不動。
镖局中人,也不是幹會吃飯的。就在那黑衣人yu逃跑的同時,镖局大門内而外被人猛地用力推開。十多人手持火把,腰帶刀劍,一窩蜂地湧出镖局。首先看見的就是大門前兩道旗杆已全被砍倒,镖旗跌落塵埃,象征福威镖局聲譽已然掃地。第二眼,立刻就看見了長街對面那兩名腿腳受傷,已然坐倒在血泊中,隻剩下哀聲慘叫份兒的黑衣人。不遠外,第三名黑衣人俯身倒卧,一動不動,更不知道死活如何。
深更半夜,穿着夜行衣鬼鬼祟祟,任誰也看得出他們不是好人。驚怒交集之下,王夫人率衆走過街道,氣勢洶洶地要去抓拿敵人。得到近前,她伸手一把揪起那名膝蓋骨被打斷的黑衣人,将他用以覆面的黑布揪下,卻見面口生得很。再去看另外一個,也是完全不認識
這位洛陽金刀門掌門,金刀無敵王元霸王老爺子的閨女,脾氣自小就霹靂火爆得很。即使已經結婚人婦,兒子都這麽大了,依舊半點不改。故此當下雖然愕然一怔,卻随即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正正反反,左左右右,分别賞了這兩名黑衣人一人八個響亮耳光,這才喝罵道:“瞎了眼的狗賊,竟敢來福威镖局鬧事?老娘不将你們整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就不姓王!”回頭向身後衆镖師、趟子手們喝道:“把這兩名賊子帶進镖局,老娘要好好審問他們,看他們究竟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居然來福威镖局鬧事。”
衆镖師、趟子手們齊聲答應。一擁上前,七手八腳就把兩名黑衣人手腳反綁,然後架起來往镖局裏面帶。若是未曾受傷,兩名黑衣人憑着自己一身事,随随便便就能打倒這裏十幾名镖師和趟子手。可是他們受傷之後失血太多,此刻直是周身發軟,連呻吟都發不出聲音,哪裏還有半點力氣反抗?沒奈何,隻好任擺布了。
那邊廂,幾個人大着膽子,走到第三名黑衣人身邊,把他翻過來一驗鼻息脈搏。卻見雖然還未死,卻也已經氣若遊絲,随時可能一命嗚呼。那首的褚镖頭連忙放開這黑衣人,揚聲道:“夫人,這賊子傷勢好重。我看十有八、九,都是救不回來的了。怎麽辦才好?”
王夫人正要說話,忽然隻聽耳邊有連串馬蹄聲遠而近。循聲望去,卻是林震南和林平之父子,還有崔镖頭、季镖頭、以及那趟子手陳七等五人回來了。林震南看見自家門前聚集起這麽多人,禁不住愕然詫異,當即縱馬上前究竟。待得見镖局镖旗被砍倒,門前又躺了這麽三名黑衣人,他非但不怒不憂,反倒有大喜之se。連聲催促趕快把三名黑衣人帶進镖局醫治搶救。
衆人回到镖局大廳中坐定,王夫人向丈夫詢問出城的結果,才知道什麽丈夫看見那幾名黑衣人之後,竟會如此高興。原來他們父子去出城,是了ri間被殺的那名四川漢子之屍體。未料到了小酒店,在ri間埋屍的菜地裏面挖開一看,什麽四川漢子,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泥土裏面躺着的,竟是跟随林平之一起出門打獵,回來之後到處尋他不着的史镖頭!
事情到此,真相已經呼之yu出了。這絕非什麽鬼神作祟,而是有高手存心要對付福威镖局。被殺的那名四川漢子姓餘,說不定和青城派餘掌門有些關系。然而福威镖局了打開四川的生意,向來對青城派十分恭敬客氣,甚至可以說是巴結。林震南實在想破腦袋都不明白,什麽青城派竟然要對付自己。
這世上最難之事,其實并非招惹上了強敵,而是連自己究竟招惹了誰都不知道。招惹了強敵,也總有辦法可以解決,無非是個要付出多少代價的問題罷了。但若連招惹了誰都不知道,那就是同樣也不知道該怎麽解決問題。猶如盲頭蒼蠅一般,豈非隻能任憑宰割?現在可好了,總算捉到幾名活口。隻要詳加查問,明白了前因後果,便不愁擺平不了這事。
镖局中人走镖護镖,雖然大部分依靠的是人情面子開道,但終究還是免不了要與各地意圖劫镖的賊匪盜寇厮殺争鬥。既要厮殺,便免不了會受傷,更免不了要醫治。故此镖局之内,也常備有幾名大夫,都是醫術jing湛,最擅長治療各種内外傷勢之輩。
三名黑衣人之中,背後中招,傷勢最重那人,被大夫剪開衣服一看,隻見背上鑲嵌了密密麻麻的金屬片,全部深陷肌肉,甚至直入骨頭。如此前所未見的傷勢,委實令這些大夫們之束手無策。但另外兩名黑衣人,一個膝蓋被打碎,另一個大腿上被挖出個血洞。雖然也非常嚴重,總算還在镖局大夫們的可處理範圍之内。經過一輪忙活,兩條傷腿先後被包紮了起來。
他們身上别無其他傷勢,既然傷腿不再流血,也就再沒有生命危險了。原病人應該就此靜養的,但總镖頭還等着問話,卻哪能容兩名黑衣人歇息?镖局大夫們早早就熬上了人參,煮成濃濃兩碗參湯,給兩名黑衣人灌下去。參湯下肚,jing神稍振。镖師趟子手們立刻拆下門闆,把兩名黑衣人擱在門闆上,擡了去大廳見總镖頭。
得到大廳之上。隻見林震南一家三口高高在上踞坐。王夫人更把自己那柄家傳金刀橫擱在雙腿上,意态極是不善。乍見兩名黑衣人進來,她立刻連鞘抓住金刀,重重往茶幾上一拍,厲聲喝道:“狗賊!你們究竟是什麽人?快從實招來!否則休怪老娘這口金刀無情!”
林震南擡手虛按,道:“夫人,豈可對朋友如此無禮?”随即和顔悅se地向兩名黑衣人拱拱手,道:“敢問兩位尊姓大名?可是青城派的朋友麽?”
先前出手斬斷镖局旗杆的那名黑衣人極是硬氣。縱使已成階下之囚,眉宇間卻依舊滿是傲慢與不屑之se。他哼了兩聲,揚起下巴道:“憑你福威镖局這點兒玩藝,來還不配問我姓名。不過今ri咱們是報仇而來,所以須得讓你知道。不錯,老子是青城派的。我叫侯人英,他是我師弟洪人雄。還有另外一個,就是羅人傑了。我們師兄弟的名号,你可都聽清楚了麽?”
“青城四秀,英雄豪傑”。這四人是青城派年輕一輩最出se的弟子,武林中也頗具名聲。聽說對方竟然就是青城四秀,林震南禁不住心中一陣驚疑不定。凝聲道:“在下對松風觀餘觀主一向好生敬重。每年派遣镖頭前赴青城問安,向來不敢缺了禮數。三位師兄遠道來訪,林某有失遠迎,好生失禮。”
另一名黑衣人洪人雄嘿嘿冷笑,道:“你沒曾迎接,你這位武藝高強的賢公子,卻已經迎接過了。連我師父的愛子,餘人彥師弟都死在他手上,也不算怎麽失禮。還有,我們于人豪和方人智兩位師弟,今早來你們镖局想要投拜帖,卻就此失蹤,生死不知。林震南,你對我師父當真好敬重啊。”
此話一出,林震南登時就感覺有股徹骨寒意從背脊上直透下來,渾身冰冷,幾乎動彈不得。先前他還抱有萬一希冀,指望那被兒子所殺的四川漢子其實不是青城派中人。即使确實是青城弟子,但天下間姓餘的人成千上萬,也未必就和餘滄海有什麽關系吧?
若然如此,則隻要請出武林中大有面子之人出來調解說項,向對方道歉賠罪,事情或許尚有轉圜餘地。但現在已經一切真相大白。原來那四川漢子不但确實屬于青城弟子,而且更是餘滄海的親生兒子,則殺子之仇,又有誰能調解得了?